“太……太夸张了吧……”
呈现在拉菲亚面前的,是一张至少能容纳十二个人的圆形大床。除此之外,这个卧室里面还有一面超大的落地镜,一台装满食物的铁盒子(在御龙联邦,这个东西叫做“冰箱”),一个小型舞台和一墙壁的毛绒玩偶。这哪是偶像啊,这个待遇都比皇宫贵族更好了!拉菲亚打开冰箱:哇塞,各式海鲜海珍,冰冻制品,应有尽有。难怪她的胸部发育这么好啊,冰箱的最底部全是冷冻得舒舒服服的牛奶!
“可、可恶……总感觉被小看了。”老实说,身为地狱的第五公爵,吸血鬼的名望之族的成员之一,拉菲亚……她的住屋只是一间小小的黑曜石房,房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架和一张书桌。可是这个家伙,竟然过得比地狱的贵族还要奢华的生活……气、气呀!
“斯嘉丽雅,”肖恩敲敲门,探出头来,“你说的那两位粉丝,我已经把他们的住宿安排好了。他们在三楼餐厅旁的双人房里。除此以外,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不需要了,谢谢你。”
助手本应离去,却显得有些踌躇,在门口踱步两下,终于还是转了回来,无不关心地问道:“斯嘉丽雅,你今天怎么了?竟然和我这么客气,还说‘谢谢’?真的不太常见……你和平时不太一样。”
“没事啦没事啦。你赶快出去就好。我现在就要去见见他们。”她装作一脸轻松愉悦的样子,心中却有些忐忑:难道我引起她的怀疑啦?不会吧……嘛嘛,赶快溜吧,去见罗威他们。
“等一等!”可是助手却没打算放过她,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还、还有什么事情吗?”拉菲亚压低声音,扭转头来,只露出半张侧脸。她已然是脸上汗颜了,难道是真的被察觉了?伪装暴露了?罗威这家伙真是的……我就知道这是个馊主意……
“你不先换衣服吗,斯嘉丽雅?”
拉菲亚这才发现,她还穿着变装用的偶像舞蹈服。她尴尬地笑了笑:
“啊哈哈……没事的,粉丝们都喜欢看我穿这件衣服嘛,换成便服说不定他们还不喜欢呢。我走啦!”
拉菲亚一下子挣脱她的手,踏着小碎步往三楼甲板的方向跑过去。
呼……好险,差一点就被发现了。拉菲亚回过头去,当助手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时,她才终于舒了口气。这层伪装虽然能欺骗一般的守卫和粉丝,但是对于那些朝夕相处的亲密之人,一旦在她们身边待久了,她们肯定会察觉到,斯嘉丽雅已经被另外的一个人所取代了。她匆匆忙忙地奔跑着,险些露出自己的翅膀,一旦吸血鬼的特征暴露了,那这个计划就彻底玩完了。
她来到助手口里说的那个房间,敲了敲门。罗威替她打开门,放她进来。“红豆沙冰”号航船的奢华程度绝非他出可以比拟,即使是当加尔娼妇们的贵妇宫殿也只能在其面前大惊失色。罗威他们所处的卧室只是船上最普通的一间,可即便是这“最普通”的一间屋子,也配套着镶金的门把手、床头柜上丰盛的水果拼盘、弹性十足的床铺以及一个单独的阳台。落日余晖透过落地玻璃窗洒入房间内,在红木地板上拉开金色的痕隙,如同温暖的合流港湾。竹千在演唱会上疯玩了一通,此刻倒在天鹅绒的怀抱之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罗威则倚靠在阳台上的栏杆,观望着海水波澜涌动,脸上冰冷的表情似乎是在温暖的余阳中融化了,竟然也有了两分笑意。
“多亏了你啊,‘红莓酱’,”罗威难得地笑着,不是那种像荆棘一样苦涩的嘲弄,而是发自心底的称赞,“这通往御龙联邦的特快船票,可是用钱买不到的。我真得要好好感谢你了,谁叫天意弄人,你和那小偶像竟然长得一模一样呢。”
“哼,你是把我当工具人利用吧?尽出馊主意……”拉菲亚突然来了火气。她陡然打开落地窗,也来到阳台上,正准备毫不留情地批骂罗威两句,却眼见着面前的一幕,火气也逐渐消了。海鸥在日色西沉的天际线翱翔,回声在海浪的拍打中送入耳边,起伏有秩;天边一轮红火的日轮,放射出温暖的余光照耀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映衬分割着海与天的界线。舒适宜人的海风迎面吹来,气息快了,思绪也铺开了。拉菲亚不禁闭上了眼,疲惫的身心逐渐治愈了。
“这景色真棒……人间也不乏壮阔之境啊。你的馊主意,没想到意外地管用呢,哼!”拉菲亚发自肺腑地称赞道。
“那个话题先放一边去。拉菲亚,你现在还是把斗篷带上吧,”罗威好心地提醒着她,伸手取下她的一撮失去了银白色光泽的头发。两根指头一搓,发丝便化作了灰烬,“这番景色虽然流连忘返,但毕竟太阳还是在这晒着,你不怕烧成灰?”
“噫啊啊啊啊!!差点忘了,不能照太阳的啊!”拉菲亚这才手忙脚乱地翻出遮阳帽与斗篷来套上,身体的化灰进程这才停下来。
“冒冒失失的,真是,哈哈!”罗威打趣道她,不知是不是被她手忙脚乱的窘迫神态逗乐了,他竟然放声笑了出来。汉子的声音在海面上远远地回荡着,澄澈空明,爽透着长久以来疲惫的心。
“喂,罗威,总感觉,你和之前变了个人似的……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从看到你开始,你就一直在笑。”拉菲亚稍微往窗子边的阴影挪了挪,以免再次受到阳光的伤害。罗威转过头去,目光远眺至无边无际的大海,笑声更为爽朗与奔放了。那确实是拉菲亚未曾感受过的,从罗威身上迸发出的精气神。这个男人此时如同那海上的落日余光温暖,蓬勃向上,而不似之前的他,那般阴冷、无情、铁面。
他打开酒囊,来了一口。香飘飘的朗姆酒催人胃口,也助人胜兴。
“这无疑是这趟旅程中最顺畅的部分,”罗威开怀大笑,“我们摆脱了追击,终于算是躲过了大公的魔爪了。与沙漠中的风餐露宿、提心吊胆相比,能够在这艘船上,吃着各式海鲜甜点,安安心心地驶向最终的目的地。呵哈,拉菲亚,一路上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那你还不谢我!”拉菲亚挺起胸脯来,骄傲地说,“要不是我和红莓酱长得像,你可没得这么好的机遇呢。”
“哈,谢谢你了。”罗威敞开胸膛说亮话,不拐弯抹角地感谢了她。
“瞧把你乐得……话说回来,现在,你的等级到了99级吧?”
“不错,”罗威点头,又举起酒囊来干了一口,“从南方一路赶过来,我才死了五次。道路还很漫长。淌过了这片海域之后,我还得去不断地给自己寻找麻烦,树立敌人,否则,1级仍旧是个难以达到的目标。”
“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罗威?”
拉菲亚问道。长久以来,这个男人的行为动机、过往历史,在她眼里都是一团浓厚的迷雾。而在这一路的旅程之中,她虽然稍微借着他人的口耳相传对他略知一二,对他的好奇心和神秘感却与日俱增。如今,趁着他心情大好的机会,她要把这团迷雾扒开,弄清楚其中的一二事。
罗威放下酒囊,擦干嘴角溢出的酒渍。男人看向太阳,长舒一口气:
“你是说什么?”
“你做这些事情的原因,”拉菲亚也眺望着远海。鱼群不断出水,间或看得见海豚,生物们在这片宁静之海上怡然自得,“你把我打败之后,却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你答应了白瑞恩要救出他的家人,却在这之后无情地抛弃了他们;你口口声称要逃避大公的追捕,但事到如今,我根本不知道你和大公之间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抓捕你;你为什么要不断死亡,回溯到1级去;还有‘黑山鸟’、‘时代的哀歌’‘鹤隐居的地方’……这些词语背后藏着的意义,我也都一概不知。”
“也对,”罗威轻声应答着,声音显得阴柔地温和,“你是从远古沉睡至今的吸血鬼。不知道我的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所以,你愿意让我厘清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么?我不能总是在你的枪口的驱使之下为你做事。你用你的行动向我证明,你确实是个值得成为‘同伴’的人,但是你的矛盾行动,以及迷踪般的过去,让我不能对你完全信服。告诉我你过往的故事吧,罗威。如果你真的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物的话,就拿出你的骨气来啊,向我坦白你试图隐瞒的过去。三年前,发生了什么?”
罗威沉默不语了,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触动,五味杂陈的情感在胸口前的苦坛子中酝酿。他在那瞬间看到了许多来自过往的画面,这些画面对于拉菲亚而言是完全陌生的。一时间,嘴皮变得万分沉重,无法启口,即使启口,也难以找到一个叙述的突破点:
“唉……”最终,他叹了口气,这口气中混杂着无奈与混乱。无奈,是因为到了这个临界点,拉菲亚必然会质询他的过去;混乱,则是因为他不知道从何说起。整个故事太长,三言两语道不完,这其中的悲伤,却又无法拆解或浓缩,只能一五一十地,全部从记忆的死水里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