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窒息、绝对的黑暗。
布伦特·霍夫曼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挣扎着上浮，最先恢复的是嗅觉——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和灰尘特有的霉味钻入鼻腔，呛得他几欲作呕。
紧接着是触觉。
冰冷的粗糙地面紧贴着他的侧脸和身体，双手被反剪在身后，手腕被某种坚韧的塑料扎带死死勒紧，刺痛伴随着麻木感不断传来。
眼睛被厚厚的布条蒙住，嘴里塞着团令人作呕的破布，几乎顶到喉咙，让他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最后的朦胧睡意。
发生了什么？
记忆像断了线的珠子，散落一地，难以拾起。
他只记得昨晚……昨晚他离开家，去见一个声称能搞到最新款游戏机的家伙。
巷口很暗，他等得有些不耐烦，然后……
一个影子！
一个快得不像人的黑色影子，从高处落下，甚至没有脚步声。
他刚想喝问，后颈便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谁？
绑架？
为了钱？
他父亲只是个普通的会计师，家里根本没什么油水！
无尽的恐慌攫住了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破胸腔。
他试图挣扎，但身体虚弱无力，束缚更是纹丝不动。
呜咽声变成了绝望的哀鸣，却被口中的破布彻底吸收，只剩下自己喉咙里嗬嗬的、可怜的回响。
时间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未知的等待是最残忍的折磨，各种可怕的猜想在他脑中疯狂滋生。
就在他精神几乎要崩溃的边缘——
“咔哒。”
一声轻微的金属叩击声，在不远处响起。
布伦特猛地一颤，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脚步声。
平稳、冷漠、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正向他靠近。
他拼命向后缩去，徒劳地试图远离那声音的来源，脊背却重重撞上了冰冷坚硬的墙壁，无处可逃。
那脚步声停在了他面前。
他能感觉到一个冰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
一只手粗暴地抓住了他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提溜起来，按坐在某种坚硬的物体上。
另一只手绕到他脑后，利落地解开了蒙眼的布条。
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了他的双眼，布伦特下意识地紧闭眼睛，泪水瞬间涌出。
适应了好一会儿，他才敢颤抖着睁开眼。
眼前是一个空旷得令人心慌的房间。
没有窗户，只有四面灰扑扑的水泥墙壁，头顶一盏孤零零的白炽灯散发着惨淡的光晕，将他笼罩其中。
而正对着他的，是一台架在三脚架上的高清摄像机。
那黑洞洞的镜头，如同深渊的眼睛，正无声地凝视着他。
冰冷的恐惧瞬间穿透了他的骨髓。
“唔…唔！”
他试图嘶喊，却只能发出模糊的音节。
那个解开他眼罩的身影走到了摄像机旁，检查了一下指示灯。
那是一个穿着普通黑色风衣的女人，相貌清秀，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灰色的瞳孔像两颗打磨光滑的玻璃珠，倒映着灯光，却映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她完成检查，然后走到布伦特面前，俯身，伸手扯掉了他口中的破布。
布伦特立刻大口大口地喘息，干呕了几下，喉咙火辣辣地疼。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要钱吗？我爸爸……”
他语无伦次，声音因恐惧而尖利颤抖。
女人没有任何回应。
她只是伸手指了指那台正在工作的摄像机，红色的录制指示灯像一滴凝固的血。
然后，她用一种平直、毫无起伏的声线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产生轻微的回响：
“对着镜头，陈述你的罪行。”
布伦特愣住了：“罪…罪行？什么罪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放开我！你这是非法拘禁！”
愤怒和恐惧交织，让他暂时忘记了处境，声音拔高，带上了惯有的嚣张气焰。
“我警告你！我爸认识警局的人！你最好……”
寒光一闪！
“呃啊——！！！”
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猛地爆发，几乎刺破他自己的耳膜。
布伦特甚至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出手的。
他只感到右脚踝处传来一阵彻骨的冰凉，随即是难以想象的剧痛海啸般席卷而来！
他低头，只见自己的右脚已经从脚踝处和身体分离，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断口处鲜血如同喷泉般汹涌而出，迅速在身下汇聚成一滩不断扩大、粘稠猩红的血泊。
剧烈的疼痛让他全身痉挛，眼球暴突，嘴巴张大到极限，却因为极致的痛苦而发不出连贯的声音，只剩下破碎的、不成调的嗬嗬抽气。
所有的愤怒、嚣张、侥幸，在这一刀之下，被彻底剁得粉碎，只剩下最原始、最赤裸的恐惧和绝望。
女人甩了甩刀刃上温热的血液，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再次用那平直的声线重复。
“对着镜头，陈述你的罪行。”
她的眼神冰冷而专注，像是在执行一道程序指令，不容置疑，不容违逆。
布伦特崩溃了。
涕泪横流，身体因剧痛和恐惧疯狂颤抖。
“我说！我说！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他忍着钻心的疼痛和眩晕感，对着那个黑洞洞的镜头，开始颠三倒四地回忆、哭诉。
他欺负过隔壁班的书呆子，抢过他的午饭钱。
他曾经把垃圾倒在那个总打小报告的女生头上。
他跟着贾马尔他们起哄，围堵过埃里克……
每说出一件，他就惊恐地看向面前的女人。
然而，女人只是冷漠地听着，没有任何表示。
布伦特心中升起一丝渺茫的希望。
难道只要说完这些就可以了吗？
但当他因为剧痛和混乱，记忆出现卡顿，暂时想不起更多细节而陷入迷茫停顿之时——
寒光再次掠过！
“啊啊啊——！”
一根手指飞了出去。
“想起来了吗？”女人冰冷的声音如同丧钟。
布伦特惨叫着，几乎昏厥，但在极致的恐惧支撑下，意识反而变得异常清醒，过去的记忆碎片疯狂涌现。
他想起更多细节：
他们如何嘲笑穷困学生破旧的书包，如何把他逼在厕所隔间里泼水，如何强迫他下跪……
他一边嚎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对着镜头忏悔，每说出一件，身上的某个部位就会传来新的剧痛，作为“帮助”他回忆的奖励。
凌迟般的折磨在继续。
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摄像机细微的运转声、少年变调嘶哑的哭嚎忏悔、利刃切割肉体的闷响，以及那冰冷平直、一次次重复的“陈述你的罪行”和“想起来了吗？”。
血腥味浓重得令人作呕。
不知过了多久，布伦特·霍夫曼像一摊烂泥般瘫在椅子上，身下早已是一片血海。
他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几乎听不见，眼神空洞涣散，脸上只剩下麻木的绝望，仿佛灵魂早已被抽空。
他终于再也想不起任何事情了。
女人静静地站在他面前，沾染鲜血的刀刃垂在身侧。
她看着镜头，仿佛透过它，看向无数潜在的观众，然后用那宣告程序终结般的语调，平静地说：
“布伦特·霍夫曼。裁定：有罪。”
她顿了顿，目光落回布伦特那张失去所有生气的脸上。
“判决：死刑。”
布伦特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但那里面甚至连恐惧都来不及重新凝聚。
刀光轻柔地吻过他的喉咙。
一道细细的红线浮现，随即猛地绽开。
鲜血汩汩涌出，堵塞了他最后一丝微弱的气息。
他嗬嗬了两声，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最终彻底软了下去，头颅无力地歪向一边，空洞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倒映着那盏惨白冰冷的灯。
女人拿出一个特殊的容器，小心地收集了一部分血液样本。
然后，她看都没看那具迅速冰冷的尸体和狼藉的现场，走到摄像机前，按下了停止键。
她取出储存卡，身影如同来时一样，无声地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只留下满室的血腥和寂静，以及那台沉默的摄像机，和三脚架下缓缓蔓延的、粘稠的暗红。
……
几乎在同一时间。
华尔纳斯南区警局，技术科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局长！不好了！所有公共屏幕！网络电视信号！全部被劫持了！”
威尔逊局长和其他警探猛地冲进技术科。
只见所有屏幕上，都在同步播放着同一场血腥、残酷、令人脊背发凉的“忏悔录影”！
从布伦特被切断脚趾开始，到最终被割喉！
整个过程，毫无遮掩！
技术人员脸色惨白，手指在键盘上疯狂敲击：“无法切断！信号源无法锁定！防火墙形同虚设！对方……对方的技术碾压我们！”
警局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屏幕上传来的惨叫声和那冷酷的处决方式惊呆了。
威尔逊局长死死盯着屏幕上布伦特·霍夫曼最终绝望死去的面孔，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脸色铁青。
这不是谋杀。
这是一场表演！
一场处刑！
一场彻头彻尾的、对警方、对司法、对整个社会的——
“挑衅……”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词，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冰冷的寒意，伴随着那透过屏幕弥漫开的血腥味，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