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桶的馊臭味几乎要让比茨窒息。她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后面，听着巷口传来的、模糊不清的议论声，每一个音节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神经上。
不能待在这里！必须离开！
她颤抖着手，抓住自己那条原本光鲜亮丽、此刻却沾满污渍的昂贵裙摆，用力一撕！刺耳的布料撕裂声响起。她将撕下的布料胡乱缠绕在头上，遮住那头乱发和……那张可怕的鸦喙脸。只留下一双惊恐万状、布满血丝的眼睛露在外面。
她像个小偷，又像个真正的乞丐，低着头，贴着墙根，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小巷。
走上主干道，阳光再次刺眼。她不敢抬头，只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窃窃私语声像蚊蝇一样嗡嗡作响，钻进她的耳朵：
“哪来的乞丐？裙子料子好像不错，可惜脏成这样了。”
“肯定是捡来的吧，穿成这样在街上走，真影响市容。”
“咦？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眼熟什么呀，一个乞丐而已，快走吧，味道难闻死了。”
每一句议论都让她身体一颤，缠绕在头上的布料仿佛要被那些目光灼穿。她加快脚步，几乎是逃跑般地向前冲，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回到她那安保森严、能隔绝一切危险的公寓！
不知走了多久，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她终于看到了那栋熟悉的高级公寓楼。冰冷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反射着光芒，像是最后的希望堡垒。
她几乎是扑到了大门前，下意识地就要将脸凑近门禁识别区——
动作猛地僵住。
脸……她的脸……
她现在这张长着坚硬鸦喙、布满诡异羽毛的脸，怎么可能通过人脸识别？！
恐慌再次攫住了她。回不了家！她连最后的安全屋都进不去了！
怎么办？对！去警局！报警！告诉警察她遭遇了恐怖袭击，被变成了怪物！他们必须保护她！
她转过身，正想朝警局方向跑去，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喂！你！鬼鬼祟祟在这里转悠半天了！干什么的？！”
一名穿着制服的保安挥舞着警棍走了过来，脸上写满了嫌弃和警惕。他显然把裹着头巾、衣衫褴褛、行为诡异的比茨当成了企图混进高档社区的流浪汉或小偷。
比茨吓得一哆嗦，连连后退，摆着手，试图从被布料阻碍的喉咙里挤出解释：“不……我不是……我住这里……我是比茨……”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更引起了保安的怀疑。
“住这里？蒙着脸鬼鬼祟祟的，谁信啊！把头巾摘下来！”保安厉声喝道，见她不动，更是烦躁，直接伸出手中的警棍，用末端朝她头上的布巾戳去！
“不要！”比茨尖叫着躲闪。
但动作慢了半拍！
“嗤啦——”
布巾被警棍的末端勾住，猛地扯落！
比茨那张布满细密黑色绒羽、中央凸起着巨大乌黑鸦喙的怪物脸庞，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阳光照在那冰冷的角质喙上，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光泽。
“啊——！！！”比茨发出了凄厉至极的尖叫，这尖叫似乎刺激了她身体的异变！那鸦喙仿佛活了过来，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生长、变长，直到变成一个无法被任何东西遮掩的、狰狞恐怖的巨大鸟嘴！
同时，她裸露的皮肤下，更多的黑色羽毛疯狂钻出，羽毛根部渗出粘稠、散发着腐臭气味的暗黄色液体，迅速浸透了她残破的衣衫！
“怪……怪物！！”保安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手中的警棍都差点掉在地上。他扯着嗓子对着对讲机疯狂大喊：“快来人！门口！有怪物！攻击性很强！请求支援！快！！”
几乎是瞬间，从公寓大堂和侧门冲出来四五名手持警棍和防爆盾的保安，他们将惊恐尖叫、试图解释的比茨团团围住！
“我不是怪物！我是比茨！你们看清楚！我是比茨啊！”比茨徒劳地挥舞着双臂，但她的解释声出口，却变成了更加刺耳难听的“嘎嘎”鸦啼！
“还敢叫！打她！”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雨点般的警棍和拳脚立刻落在了比茨身上！
“砰！砰！咚！”
坚硬的橡胶棍砸在她的后背、肩膀、手臂上，疼痛让她发出更加凄厉的鸦鸣。她只能绝望地抱住自己长出羽毛、流着腐臭液体的头，蜷缩在地上，承受着这无端的暴力。屈辱、恐惧、疼痛和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绝望，几乎要将她撕裂。她可是比茨！是无人敢惹的王牌评论家！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活活打死在这熟悉的家门口时，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女声突然响起，如同天籁：
“住手！都给我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殴打瞬间停止。
保安们气喘吁吁地停下动作，让开一条缝隙。
比茨忍着剧痛，艰难地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和凌乱的黑色羽毛望去——
只见玛德·怀特正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和关切。她穿着得体的套装，妆容精致，与比茨此刻的狼狈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玛德……”比茨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嘶哑地呜咽着。
玛德立刻小跑过来，蹲下身，扶住比茨颤抖的肩膀，语气焦急而充满担忧：“比茨！天哪！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我刚刚在家里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顺着声音看过来，就发现你在我家小区门口披头散发地大吼大叫，保安们只是想控制住你，你怎么还拼命挣扎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旁边的保安头子也连忙点头附和：“是啊，玛德女士，这位……这位女士行为异常，我们只是想询问一下，她就情绪激动，还……还变成了这副样子……”他指着比茨的脸，依旧心有余悸。
比茨猛地一愣。
她……她刚才是在大吼大叫？挣扎？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是温热的人类皮肤，虽然沾满了灰尘和泪水，但光滑平整，根本没有坚硬的鸦喙！
她又看向自己的手臂和身体——衣服虽然脏破，但露出的皮肤完好无损，没有羽毛，没有腐臭的液体！
她尝试开口说话：“我……我刚才……”声音虽然沙哑，但确确实实是她自己的声音！不再是那可怖的鸦啼！
她难以置信地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解锁屏幕，打开新闻APP和社交媒体——
风平浪静。
没有任何关于“比茨变怪物”的热搜，没有她办公室呕吐乌鸦的视频，没有她长着鸦喙被围殴的照片……一切都和她“噩梦醒来”时看到的一样！
刚才那一切……难道又是幻觉？可是身上的疼痛……
她摸了摸被警棍击打的地方，确实还在隐隐作痛，但似乎又没那么严重了。
巨大的困惑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目光让她刚刚“恢复正常”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别……别看了！玛德，快！带我回你家！快！”比茨抓住玛德的手臂，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声音带着哭腔和急迫。
玛德连忙点头，扶着她，在保安们复杂而困惑的目光中，快速走进了公寓大楼，回到了玛德那间同样奢华、此刻却显得格外安全的家中。
厚重的大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比茨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那柔软的波斯地毯上，崩溃地大哭起来。
“玛德……我……我遇到了可怕的事情！”她抽噎着，语无伦次地诉说着，“我……我好像变成了怪物！长了乌鸦的嘴巴！身上全是毛！还吐……吐死乌鸦！所有人都嘲笑我，打我……我回不了家……我……”她掩面痛哭，将刚才经历的恐惧和屈辱尽情宣泄。
哭了不知道多久，情绪才稍稍平复。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一直安静陪在一旁的玛德，心中充满了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疑惑。
“玛德……谢谢你……”她哽咽着，然后猛地想起那个最关键的问题，那个支撑着她从“噩梦”中醒来的信念——
“对了，玛德，你怎么会在这里？外面不是都传言……你被处刑人……”
“杀了吗”这三个字还没说出口。
她看清了面前的人。
哪里是玛德？！
一直陪着她、听她哭诉、扶她回家的人，分明就是刚才在门口那个挥舞警棍驱赶她、后来带头殴打她的保安头子！
他此刻正穿着保安制服，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和莫名其妙的表情，看着跪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比茨。
“这位女士，你说什么呢？什么玛德？我是这里的保安队长啊。你不是情绪不稳定吗？我按规矩送你上来休息一下，你可别胡说八道啊。”保安皱着眉头说道。
比茨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张着嘴，瞳孔放大到极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灵魂。
她看着保安那张陌生的、带着职业性冷漠的脸，又看了看这间明明是玛德风格装修、此刻却感觉无比陌生的客厅。
幻觉？
现实？
哪里是真的？
哪里是假的？
她……到底在哪里？
比茨瘫坐在冰冷的地毯上，失神的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大脑彻底陷入了一片无法思考、无法分辨的、纯粹的惊恐与混乱的空白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