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茨跪坐在凌乱的大床上，厚重的羽绒被将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因极度恐惧而涣散的眼睛。
丝绒床单被她的指甲抓挠得起了毛球，昂贵的香料气息也掩盖不住她身上散发出的、混杂着冷汗与恐惧的酸腐气味。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脑子里回放，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滋滋作响。
那坚硬冰冷的乌鸦喙戳刺脸颊的触感，真实得让她现在还想抬手去摸。
人群鄙夷、惊惧、如同看怪物般的眼神，还有那些淬了毒汁的辱骂，字字句句都像钝刀子割肉，疼痛延迟却绵长。
可为什么……为什么一到公寓楼下，见到那个本该身首异处的玛德·怀特，所有的一切就像被一只无形大手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网络干干净净，仿佛她白日里经历的滔天骇浪，只是她一人疯癫的臆想。
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记忆的起点模糊不清。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那间安保森严的卧室里，被三个高价请来的保镖围着，然后……然后呢？
下一个清晰的画面，就是站在了车水马龙的街头。
“哪里是真的……哪里是假的……”
她嘶哑地低语，手指深深插进头发里，用力拉扯，头皮传来尖锐的刺痛，却无法驱散脑海里的混沌迷雾。
这种认知被肆意玩弄、颠来倒去的感觉，比直接的酷刑更令人崩溃。
“咕噜——”
一声响亮的肠鸣突兀地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
比茨猛地一颤，像是被这声音惊吓到。
随即，一股强烈的空虚感从胃部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直到此刻，她才惊觉自己从清晨惊醒到现在，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极度的精神紧张和体力消耗，早已榨干了她身体里最后一点能量。
饥饿感如同苏醒的野兽，在她空瘪的胃囊里疯狂抓挠。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一股铁锈味。
必须吃点东西。
这个念头驱使着她。
她颤巍巍地、像初生羔羊般挣扎着从柔软的床垫上爬起。
双腿虚软，落地时险些跪倒。她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顿地挪向厨房区域，目标是那个嵌入式的、外观奢华的双开门冰箱。
每靠近一步，心脏就在肋骨后面撞得更响一分。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她的脊椎。
终于，她站定在光洁的冰箱门前。
金属表面映出她此刻狼狈、惊恐、形销骨立的影子。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在喉咙里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门把手。
猛地拉开！
“呕——！”
比茨甚至没看清里面的东西，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高度腐败血肉和禽类腥臊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她的口鼻之间。
伴随着恶臭涌出的，还有一股黑色的、仿佛由无数细微灰烬构成的烟尘。
她胃里仅存的酸水立刻翻涌上来，让她弯腰干呕。
视线却在下一刻，死死钉在了冰箱内部。
没有她预想中的精致食材、昂贵饮品。
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的，是乌鸦。
无数只乌鸦的尸体！
它们羽毛凌乱，沾满暗红发黑的粘稠污物，僵硬的爪子以各种扭曲的角度支棱着。
更可怕的是它们的眼睛——那些本该浑浊无光的鸟类眼球，此刻竟齐齐转向门口，转向比茨！
密密麻麻，漆黑、圆润，倒映着她惨白扭曲的脸。
“嘎——！！！”
并非一声，而是成百上千声嘶哑尖锐的鸦啼，猛地从冰箱深处爆发出来，汇聚成一股恐怖的音浪，瞬间淹没了比茨喉咙里即将冲出的尖叫。
那声音不像是活物发出，更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嘲弄与诅咒。
比茨魂飞魄散，求生本能让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冰箱门摔了回去！
“砰！”
巨响在空旷的公寓里回荡。
她踉跄后退，小腿肚撞上身后料理台的边角，剧痛传来，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仰面摔倒在地。
但她立刻像触电般翻滚，指甲在光滑的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手脚并用地向后退去，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洗水池支架上。
“呃……嗬……”
她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像样的声音，只有气体在痉挛的喉管里艰难穿梭。
视觉和嗅觉带来的双重冲击，终于彻底冲垮了她紧绷的神经。
她再也忍不住，趴伏在地，剧烈地呕吐起来。
胃里空空，吐出来的只有灼热的胆汁和酸水，烧得她喉咙和食道火辣辣地疼。
就在这时——
“吱呀……”
那扇刚刚被她用力关上的冰箱门，自己缓缓地、无声地向内滑开了一条缝隙。
比茨猛地抬头，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
缝隙之中，并非冰冷的照明灯。
而是无数蠕动着的、滑腻的、颜色难以名状的触须状物体，像一团纠缠的毒蛇，猛地探出！
它们速度快得惊人，带着一股非人的蛮力，瞬间缠上了她的脚踝、手腕、脖颈！
“不！放开我！滚开！”
比茨终于爆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像离水的鱼一样疯狂扭动挣扎。
指甲在触须上抓挠，却只留下几道粘滑的痕迹，那东西冰冷湿腻的触感让她几欲昏厥。
但触手的力气大得超乎想象，毫不留情地拖拽着她，在地板上滑行，目标直指那洞开的、如同巨兽狞笑嘴巴的冰箱。
“不！不要！救命！谁来——”
她的呼救被掐断，缠在脖子上的触须收紧，强迫她的脸转向冰箱内部。
距离越来越近，恶臭几乎让她窒息。
冰箱里，那些乌鸦的尸体仿佛活了过来，在有限的空間里微微颤动，黑豆般的眼睛死死锁定她，尖锐的喙部开合，发出无声的狞笑。
下一刻，几根更加灵活的触须猛地探出，粗暴地撬开她因恐惧而紧闭的牙关，撑大了她的嘴巴！
“唔！唔唔——！”
比茨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眼睁睁看着另一簇触须卷着一大团混杂着黑色羽毛、暗红色碎肉和粘稠黑液的、散发着浓烈腐臭的污秽之物，朝着她的口腔猛塞进来！
灼热的、带着强烈腐蚀性的刺痛感瞬间席卷了她的口腔、舌头、喉咙，一路烧灼到胃部。
她的食道和胃囊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本能地想要将这些污物推出。
然而，一种更诡异、更恐怖的力量强行压制了身体的呕吐反射，迫使她的吞咽肌肉工作，将这些令人作呕的东西，一点一点，不容抗拒地推进她的身体深处！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粗糙的、带着骨茬和羽毛的碎块，是如何刮擦着柔嫩的食道内壁，如何沉甸甸地坠入她的胃袋。
她看着自己平坦的小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这些污秽之物填充、撑起、鼓胀……
无比的清醒。
她无法晕过去，意识像被钉死在耻辱柱上，被迫全程“欣赏”着自己如何被强行喂食，如何变成一个被腐肉填充的皮囊。
直到胃部被撑到极限，传来仿佛要撕裂的剧痛，触手才像丢弃垃圾一样，猛地将她甩开。
“砰！”
她摔在冰冷的地板上，蜷缩成一团，涕泪横流，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徒劳地用手指抠挖喉咙，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胃里沉甸甸的，像塞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蠕动？
这个念头刚升起，比茨的身体骤然僵住。
她惊恐地低下头，看向自己高高隆起的、如同怀胎数月的腹部。
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是消化产生的气泡，是更具体、更密集的……活物的蠕动！
成千上万，细微而有力，在她的腹腔里挣扎、抓挠、试图破开束缚！
“不……不……不要……”
她绝望地摇着头，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
下一秒——
“噗嗤！”
一声闷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她的体内。
她腹部的皮肤和肌肉，如同一个过度充气的气球，猛地撕裂开来！
不是鲜血四溅，而是无数只湿漉漉、粘附着胃液和血丝的黑色乌鸦，争先恐后地从那个恐怖的破口里钻出，扑棱着翅膀，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它们落在她的身上、周围的地板上、家具上……
然后，和冰箱里那些乌鸦一样，齐刷刷地转过头，用那双漆黑、毫无感情的复眼，狞笑着望向瘫在地上、腹部敞开一个大洞、意识却依然清醒的比茨。
“嘎——！”
“嘎嘎——！！”
越来越多的乌鸦从她体内钻出，与冰箱里的同类汇合，刺耳的鸦啼层层叠叠，如同死亡的协奏曲，将比茨微弱的、最后的绝望呜咽，彻底淹没。
公寓里，只剩下无穷无尽的、嘲弄般的鸦噪，以及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与腐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