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的手指死死捏着那份刚呈上来的调查报告,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文件上的字迹清晰,排版详略得当。
但此刻在他眼中,只有那两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视线与神经——
虐童。
奥莱斯并非完全的净土,奴仆买卖在严格的法规下仍算合法产业。
但霸王曾以铁腕手段,亲自划下过数条绝不可逾越的红线,其中最为严苛、惩罚最重的,便是针对幼童的侵害与虐待。
他原以为,在自己的高压统治下,至少这条底线无人敢碰。
万万没想到……
这群王八蛋!
一股混杂着暴怒、恶心与被背叛的火焰在他胸腔里猛烈燃烧。
他强忍着将文件撕碎的冲动,粗略地翻看着后面的内容。
最后附上的十页纸,密密麻麻地罗列着参与这桩肮脏交易、在这座“翠屿”岛上寻欢作乐的人员名单。
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奥莱斯境内不小的权势,其中不乏他曾经信赖、甚至委以重任的官员和贵族。
灯下黑啊,灯下黑!
霸王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咆哮,额角青筋跳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堵在胸口。
自然而然地,他又想起了那个神出鬼没的“处刑人”,想起了玛德、比茨,还有那些被曝光的、罪行累累的权贵。
一个荒谬而极具冲击力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这处刑人怎么没有把这群王八蛋全都宰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霸王立刻在心中狠狠否定。
他坚信这绝非赞同处刑人的无法无天,仅仅是极度愤怒下纯粹的情绪宣泄。
主宰雷根看着霸王脸上神色变幻,一阵青一阵白,那双蛇类般的竖瞳里闪过一丝玩味。
他慵懒地拖长了语调:“英雄王,你这是看到什么了?反应这么大?难不成这岛上藏着什么让你都脸红的秘密?”
霸王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正要开口,雷根却抢先一步,眯起了眼睛,语气变得有些冰冷和不善:
“是因为这座岛,其实是某个专供你们奥莱斯大人物享乐的‘虐童’魔窟吗?”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霸王和一旁的教皇天童启都为之一怔。
霸王瞳孔微缩,声音沉了下去:“你……你怎么知道?”
雷根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愚蠢的问题。他悠闲地靠在椅背上,把玩着自己一缕蓝紫色的发丝。
“你这座私人岛屿,早就被那位‘骇客女帝’标记并监视起来了。”
他目光扫过霸王那难看的脸色,又补充了一句,话语如同毒针:“真是灯下黑,不是吗,英雄王?”
随即,他将视线转向一直沉默的教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这么看来,那‘处刑人’说不定还真是你们奥莱斯的‘福报’呢,专门清理垃圾。你说呢,老头?”
教皇天童启面色严肃,雪白的长须微微抖动,他沉声道:“主宰阁下,慎言。违法乱纪者自有国法惩处,岂能替以暴制暴、目无法纪之徒辩护?此风断不可长!”
雷根无所谓地耸耸肩,笑容不变。
“哪敢啊。况且,这又不是我家的事。今日你我被请来,是替霸王出谋划策的。最终如何决断,自然还是看他这位地主。”
他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目光重新落在霸王身上,带着审视。
霸王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的浊气和怒火都压下去。
他缓缓将那份沉重的文件放在桌上,面色恢复了王者的凝重与威严,目光扫过雷根和天童启的虚拟影像。
“过去的罪行,我自会清算,给国民一个交代。”
他的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但现在,我希望二位能助我一臂之力。目标有二:第一,缉拿无法无天的‘处刑人’组织;第二,合力诛杀那只危害四方、来历不明的妖邪!”
与此同时,奥莱斯一处宁静的居所。
这里带着一个精心打理的小庭院,花草繁茂,生机盎然。
庭院里,达尔克正挽着袖子,耐心地为一片鸢尾花除去杂草。阳光洒在她身上,柔和而宁静。
“叩、叩。”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达尔克头也没抬,只是动了动嘴唇,声音清晰地传到门外:“进来吧。”
庭院的门被轻轻推开,阿喀琉斯推着卡戎的轮椅走了进来。
半人马贤者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
阿喀琉斯正要开口禀明来意,达尔克却仿佛未卜先知,一边用小铲子松着土,一边平淡地开口:
“是为了那个怪物来的?”
卡戎坐在轮椅上,微微欠身:“正是。敢问圣人的你是否认得此怪?其形态能力,实在匪夷所思。”
达尔克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卡戎,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上,”她的声音清晰而肯定,“不存在这种生物。”
阿喀琉斯眉头一拧,忍不住就要追问:“可是那座岛——”
“阿喀琉斯。”
卡戎立刻出声打断,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阿喀琉斯立刻噤声,只是脸上仍带着不解。
卡戎的思维在飞速运转,消化着达尔克这句看似简单却蕴含深意的话。
他试探着问:“您的意思是……它来自别的世界?优格德拉希尔之外的领域?”
达尔克依旧摇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优格德拉希尔的世界规则,不会孕育出这种东西。”
卡戎看着她那平静无波的脸,忽然笑了笑,带着几分无奈:“都是老朋友了,你就别打趣我了。若你知道些什么,还请明示。”
然而,达尔克的面色反而更加凝重了几分,她依旧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沉默的姿态,仿佛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峰。
阿喀琉斯见达尔克明显知晓内情,却三缄其口,联想到恩师亲自上门求助却遭此对待,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他踏前一步,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达尔克!恩师亲自上门请教,你为何明知不言?!”
“阿喀琉斯!”
卡戎立刻厉声呵斥,眼神锐利地瞪了过去。阿喀琉斯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低下头,退后半步。
卡戎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挂上温和的笑容,转向达尔克。
“达尔克,请不要和这劣徒一般见识。他性子急,冒犯了。”
他顿了顿,见达尔克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轻轻拍了拍轮椅扶手。
“既然……你也不知道,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不打扰你侍弄花草。”
阿喀琉斯沉默地推着卡戎,离开了这座宁静的庭院。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达尔克才缓缓直起身。
她抬起手,无意识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喉咙。
那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干涩、发苦,还有一阵仿佛被无形火焰灼烧的阻滞感。
没错。
作为圣人,而且拥有“那个权能”,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关于那怪物的本质,关于它出现的缘由,关于其背后可能牵扯的、更为恐怖的真相。
只可惜,束缚着她的规则,那源自更高层面的禁制,让她什么也无法说。
一个字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