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禄见卡洛儿结束通讯后神情疲惫地瘫在沙发里,一言不发,冰蓝色的眼眸失去了平日的清亮,反而蒙着一层深重的思虑。
他默不作声地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温度适宜的清水,然后轻轻放在卡洛儿面前的茶几上。
“喝点水。”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卡洛儿从纷乱的思绪中抽离,抬眼看向尼禄,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谢谢,小哥。”
客厅里的其他人早已注意到了卡洛儿刚才那番神秘又急躁的举动——
她戴着耳机,对着手机屏幕时而蹙眉,时而快速敲击,神色变幻不定。
此刻见她摘下耳机,却依旧沉默,气氛不由得有些微妙。
尼雅率先打破寂静,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双臂抱胸,不满地撇了撇嘴:“喂,卡洛儿,你怎么也学起臭木头那套了?神神秘秘的,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
突然被点名,尼禄端着水杯的手顿了顿,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划过一丝微妙的波澜。
他想,自己以前确实是这样的,什么都闷在心里,独自承受。但现在……我已经改了很多,也在努力尝试依靠大家了啊。
希尔走上前,在卡洛儿身边坐下,声音温和而坚定:“卡洛儿,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如果是,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当然,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们也不会勉强你。”
她的目光清澈,带着真诚的担忧与支持。
卡洛儿环视四周。
希尔眼中是温柔的信任,尼雅脸上写着不满却也藏着关心,尼禄虽然沉默但目光落在她身上,鸠靠在不远处的墙边,红瞳静静注视,露茜则抱着抱枕,小脸上满是懵懂的担忧。
自己不再是独自隐居雪山,孤身面对浩瀚书海与冰冷传说的那个冰龙了。
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
一股暖流混杂着释然,冲散了心底最后一丝犹豫。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卡洛儿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晰与冷静,但带着一丝凝重,“我刚才……是在和骇客女帝,以及汐国的主宰进行通讯。”
此言一出,除了尼禄依旧没什么反应,其他人都不由得露出惊讶之色。
尤其是尼雅,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卡洛儿没有隐瞒,将自己近期基于网络恐怖视频、对比个人手札记载而怀疑“黑狐”传说可能真实存在,到发现奥莱斯岛屿袭击事件的怪物特征与传说高度吻合,再到刚才与赛梅、主宰交换情报,获悉那怪物可能的力量来源——竟与一千年前初代暴君麾下第四王妃的某种“黑暗形态”同源——这一系列错综复杂的调查和惊人发现,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将一切秘密独自背负的学者,而是这个集体中的一员。
有福同享,有难,亦当同当。
听完卡洛儿条理清晰却内容震撼的叙述,客厅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死寂。
“一千年……前?”希尔喃喃重复,握紧了放在膝上的手,“暴君的……王妃?”
卡洛儿点了点头,神色严肃。
“关于初代暴君及其七位王妃的记载极少,他们的名字甚至大多已被历史刻意抹去或遗忘。目前能知道的最全面的信息,大概也只有‘他们是曾威胁到四王统治的存在’,以及‘最终是由四王联手才推翻了暴君的统治’这两点。”
希尔和尼雅默默点头,她们所知也确实仅止于此。
鸠来自尼福尔海姆,对中庭千年前的秘辛几乎一无所知。露茜更是年幼,听得云里雾里,只是紧张地看着大人们凝重的脸色。
卡洛儿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冰蓝色的睫毛垂下,陷入沉思。
“这样一来,线索似乎又断了……”
她低声自语,带着一丝无奈。
“现在唯一可能知道更多内情的,只有曾是暴君好友的白龙皇。但他偏偏退化为婴儿,心智不全,记忆恐怕也……唉。”
就在这时,一个平淡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倒是知道一些。”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声音来源——是尼禄。
尼雅第一个反应过来,哈了一声,满脸不信:“你?一个整天只知道解剖和药剂的医学呆子,怎么可能知道一千年前暴君的事?”
希尔也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她仔细回忆,确实不记得尼禄何时对历史,尤其是这种近乎神话传说的秘闻产生过兴趣。他一直以来的专注点,几乎全在医学上。
卡洛儿猛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交织着震惊与巨大的疑惑:“小哥?你……你是什么时候?从哪里知道的?”
尼禄放下水杯,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像是在陈述一个普通的病历:“还记得一次在艾斯提兰蒂,我见过斯塔尔代吗?”
被尼禄一点,希尔、尼雅、卡洛儿全都想了起来。
“你是说斯塔尔代给你上锁的那道记忆!?”
“是的。”尼禄点头回应,“记忆里有关于斯塔尔代告诉我的暴君和王妃的情报,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能对你们说出来一些。”
听罢,卡洛儿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看来是斯塔尔代变成婴儿后,封印的力量减弱所致。
“小哥,那你告诉我们,斯塔尔代当时具体说了什么?关于那些王妃,尤其是……第四王妃?”
尼禄微微蹙眉,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和斯塔尔代那些带着复杂情绪的话语。
“我想想……”似是封印侥幸破除后的并发症,尼禄拼命将脑海里能吐露的噪点进行翻译组合。
“嗯……先说第三王妃,她是一位有强大治疗魔法,却因怀有平等、仁慈之心,反而被自己族群的权贵嫉妒、陷害、驱逐的……可怜人。”
“第四王妃的话……”他顿了顿,冰红色的眼眸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因为惊人的美貌沦为奴隶,身体和精神遭受了非人的虐待与摧残。暴君……是照进她黑暗生命的,唯一的光。”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震惊的脸。
“其他人还说不出来。哦对了,斯塔尔代还说……暴君和王妃们,都因过于偏执的‘正义’而陷入了疯狂。那已经不仅仅是嫉恶如仇,而是……为了贯彻自己认定的‘对’,不惜一切代价,包括毁灭自身与他人。”
“我通过他的话推测出,他为了阻止昔日好友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最终不得不选择,做了‘恶人’。他还问我,听完这些,还会觉得他们如历史记载那般的‘暴虐’吗?”
尼禄的话音落下。
客厅里,陷入了更长久的、近乎窒息的沉默。
只有壁炉里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衬得这片沉默更加沉重。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恍然、同情、以及一丝深切的寒意。
原来,那被历史简单定义为“邪恶”、“暴虐”的暴君与王妃们,其背后,竟是这样一段段浸透了血泪与偏执的悲剧。
而那条通往疯狂与毁灭的道路起点,或许并非纯粹的恶意,而是……曾经遭受的、难以愈合的深刻创伤,以及对“光明”与“正义”过于炽烈却最终扭曲的渴望。
简直就像如今的‘处刑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