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莱斯海岸防线的炮火轰鸣与虫群嘶鸣被厚重的静音结界隔绝在外。
猎人公会总部最深层的“穹顶之厅”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巨大的圆形会议厅中央,由纯粹魔力构筑的“世界之渊”立体投影缓缓旋转。
那是一片被标注为深紫色的、令人心悸的巨大海沟,其深度数值不断跳动,最终定格在一个足以让任何血肉之躯瞬间压成薄片的恐怖数字。
投影上方,是卡戎通过特殊手段,结合汐国主宰最后传递的讯息与公会顶尖探测术式还原出的景象:
庞大的世界之蛇耶梦加得痛苦翻滚的轮廓,其身躯上密密麻麻破裂的脓疱如同地狱的蜂巢,无数紫黑色的终焉寄生虫正源源不断地从中喷涌而出,汇入遮蔽汐国天空的虫潮。
卡戎端坐于主位,身下并非寻常轮椅,而是一台散发着微弱魔导力光辉、结构精密的悬浮座椅。
他苍白的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地轻敲,目光扫过环绕圆桌投射出的十道形态各异、或清晰或模糊的魔力虚影——猎人公会的十位使徒。
“诸位,”
卡戎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沉重力量,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厅堂。
“‘抗虫战线’的情报汇总,想必各位已同步接收。战况…不容乐观。常规力量已倾尽全力,然虫海近乎无穷,母体不除,终是徒劳。”
他抬手,指向那令人绝望的深渊投影:
“母体,已确认。邪神洛基之子,世界之蛇耶梦加得,现盘踞于‘世界之渊’。其深度带来的极端压力,足以瞬间摧毁传奇级以下的装甲。
更致命的是,那压力本身,便是一种持续存在的、强大到足以抽干任何闯入者力量的‘领域’。”
卡戎的目光变得锐利:“猎人公会需要一支尖峰小队,突破虫海阻隔,深入深渊,执行对母体的…斩首行动。”
短暂的沉默被打破。
代表第三使徒【勇猛而无畏者】阿喀琉斯的虚影——一个轮廓模糊却散发着强烈战意的人形——率先亮起,一个清晰的数字“03”在其上方浮现。
阿喀琉斯那带着金属质感的、充满亢奋的声音响起:“03响应!深渊?压力?哈!正好检验我这冥河淬炼之躯的极限!何时出发?”
卡戎微微摇头:“阿喀琉斯,你的勇武毋庸置疑。但‘世界之渊’的压力,并非单纯的物理挤压。它更接近于一种规则层面的‘重负’,持续消耗、压制、扭曲闯入者的一切力量本源。
你的‘不朽’或许能让你在其中存活,但在那种环境下,你还能发挥出几成足以斩杀耶梦加得的力量?”
他顿了顿,语气严肃:“我需要的是能一击必杀的力量,而非仅仅能在深渊中存活的躯壳。”
阿喀琉斯的虚影光芒闪烁了一下,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考,最终那昂扬的战意带上了一丝不甘的凝滞。
代表第五使徒【孤傲而悲悯者】诗亚的虚影“05”亮起,声音带着医者的冷静与不容置疑:
“卡戎大人,我的职责在后方。‘中和剂’的合成、分发,重伤员的紧急维生,整个医疗体系的运转,离不开我的力量。
我若离开,前线瞬间崩溃的死亡人数,将远超一支尖峰小队可能取得的战果。请原谅。”
她的虚影散发着柔和的治愈光辉,立场坚定。
代表第七使徒的虚影“07”亮起,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职责所在,守护‘叹息壁垒’,无法抽身。‘壁垒’若破,内陆腹地将直面虫潮,损失无法估量。”言简意赅,毫无回旋余地。
代表第八使徒的虚影“08”亮起,声音带着奇异的回响:“深海环境严重干扰我的精神链接,战力折损超过七成。进入等同送死。”虚影的光芒透着疏离。
代表第九使徒的虚影“09”亮起,声音冰冷机械:“计算分析,生还概率低于0.7%,行动性价比为负。拒绝执行。”纯粹的逻辑判断。
代表第十使徒的虚影“10”亮起,声音带着一丝无奈:“我的‘场’在那种极端高压和规则扭曲下,维持时间将缩短至极限,无法提供有效掩护。抱歉。”
代表第二使徒的虚影“02”、第四使徒的虚影“04”和第六使徒的虚影“06”始终沉寂,如同磐石,无声地表达了拒绝。
第一使徒的位置,依旧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圆桌之上,代表使徒的魔力光点一个个黯淡下去,或明确拒绝,或沉默以对。
理由充分,职责所在,风险过高,无能为力…
每一个拒绝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卡戎心头,也压在这间代表着人类最高武力决策层的厅堂之上。
投影中那翻滚的巨蛇和喷涌的虫潮,仿佛无声的嘲笑。
会议,不欢而散。
那令人窒息的沉默比任何喧嚣都更刺耳。
悬浮座椅无声地转向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猎人公会总部忙碌却难掩压抑的景象。
卡戎望着远处海天相接处隐约可见的、代表着抗虫战线的能量闪光,一向温和沉稳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深重的失望。
他并非苛责使徒们的选择,他们各有其责,各有其难。
但深渊之下的母体,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在摇摇欲坠的世界命脉之上。
“唉……”
一声悠长、沉重,仿佛饱含着无尽岁月沧桑的叹息,突然在寂静的穹顶之厅内响起。
这叹息并非来自任何使徒的虚影,而是源自会议厅穹顶深处那片象征着星辰与知识的魔力星图。
星图缓缓流转,光芒汇聚,最终凝聚成一颗巨大、威严、覆盖着暗金色金属光泽的龙首虚影。
龙瞳如同两颗熔金的太阳,缓缓睁开,目光落在卡戎和那深渊投影上。
“卡戎……”
金龙的声音低沉而浑厚,每一个音节都如同金铁摩擦,带着洞悉一切的沉重。
“没想到…‘终焉的爪牙’…竟会在中庭爆发…更没想到…它们的母巢…竟在众生难及之地……”
卡戎精神一振,抬头看向那古老的龙首:“金龙阁下!您知道这些寄生虫的来历?”
“何止知道…”金龙的龙瞳中闪过一丝追忆的痛苦,“亚尔夫特拉…龙族的乐园…也曾被这噩梦笼罩…它们啃食生命,侵蚀世界之基…是‘终焉’散播的毁灭之种…”
他巨大的头颅微微晃动,仿佛在回忆那场惨烈的战争:“当年…巴哈姆特大人…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才将它们从根源上…彻底抹除…本以为…它们早已成为历史的尘埃…没想到…”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深渊投影,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宣告:“中庭…没有巴哈姆特大人那样的存在…而‘世界之渊’…是连龙皇都需谨慎踏入的绝地…血肉之躯…如何承载?如何战斗?”
他缓缓闭上龙瞳,那声叹息仿佛蕴含着对命运的无情宣判:“…在劫难逃了。”
“在劫难逃?”卡戎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金龙的话语如同最冰冷的判决,但他眼中那点属于“传火者”的火焰并未熄灭。
他猛地驱动悬浮座椅转向,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令人绝望的深渊投影,最终定格在代表汐国方向的魔力光点上。
“不!”
卡戎的声音斩钉截铁,打破了金龙的叹息带来的沉重。
“还没有结束!只要有一线可能…”
他的悬浮座椅发出低沉的魔导力嗡鸣,调转方向,径直朝着通往特殊通讯室的通道滑去。
轮椅碾过光洁的地面,留下坚定的轨迹。
“辛·斯塔尔代……”
卡戎低沉而决绝的声音在空荡的厅堂内回响,目标明确。
“白龙皇…现在…只有你的‘愚者’…或许能带来一丝…颠覆常理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