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接说我的观点吧,朴莹茜,我猜这些都与你的怪病有关。简单而言就是——你的病情恶化了。”
新我替代旧我,这个怪病虽然起初只是在外表上变换变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病情会慢慢发展,让新生外表的存在时间一点点吞噬旧外表的存在时间,然后慢慢进入晚期...到时候就连人格意识都要被替换成新的,旧人格会渐渐被新人格完全取代,就好像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般。
朴莹茜的眼睛微微颤抖,然后忽然就像个被扎漏的气球,垂下双眼:
“可是...只知道原因有什么用,”朴莹茜无力道:“还不是一样没办法。”
“没关系呀,我们先搞清楚原因,然后...”
话讲到这里,我忽然哽咽了,嗓子眼里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朴莹茜说得没错。
就算我知道一切都与怪病有关,但倒头来,我还是什么都没法改变。
我顿时神情恍惚,回想起今天一整天的所作所为,仿佛都在无意义地原地打转,白白浪费精力而已。
难道就真的只能无动于衷?
当我意识到自己在溜号,回过神来时,发现朴莹茜正大口咬着汉堡。
我们安静地吃完套餐,不得不说最近金拱门又偷工减料了,这鸡腿堡肉饼的炸面包屑软乎乎的像是刚用水泡过似的,吃到嘴里不禁让我怀疑自己吃的不是油炸鸡而是水煮鸡。
“回家吧。”
简单收拾好了桌面,朴莹茜主动开口道。其实我本来还在思考吃过饭要去哪儿来着,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提出了要求。
走出百货商场,我们直奔801车站。天空在此时已趋于纯黑,没有星星,因为排云已均匀地将夜空占满,我只能在视线最远处的一片楼群里依稀瞥到残存的月色。
五分钟后,我们坐上了车。挂在前车窗最上角的电子表显示现在已是八点十分——八点十分啊,如果放在以前,我应该还躺在自家的床上和孙浩梓那伙人在某峡谷里大杀四方呢吧,但是今天说什么也泡汤了。
朴莹茜坐在我旁边,双手夹在大腿间,躬着身体不言不语。我本来寻思找个话题与她聊点什么,但是看到她无力的目光,心里不知为何犯了抵触,这个念头便由此打消了下去。
我在害怕?在逃避?
蓦然间,我发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颤抖,我尝试握紧拳头企图让身体安静下来,但拳头越是攥紧,身体却越是抖得厉害。
啧!怪事,我有什么好害怕的?
“何晓楠?”
是朴莹茜的声音,我扭过头,发现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她的手指勾住了我上衣的衣角,而因为颤抖,连衣服也跟着我的身体频频振动。
“你怎么了?”她小声问道,用惊慌失措的语气。
“我没事。”
就在这时,我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冲动,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很软,但是没有温度,仿佛握着一块冰砖。
朴莹茜没有抗拒,甚至连忽然被异性握住手产生惊讶而本能地一缩这种正常女孩子该有的反应都没有,只是她的大眼睛里闪出担忧的神色:
“可是,我看你一直在发抖...”
“我没事,你放心。”
我让全身的肌肉紧绷,试图控制住发抖的身体,两只手紧握成拳,攥出了汗......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反应过来,我手中还藏着女孩子身体的一部分,这么用力一定把她弄得很疼,于是慌忙之中赶紧松开拳头——我就仿佛按动了某个开关,身体的颤抖在那一瞬间忽然停住了。
汽车徐徐开动,我与朴莹茜五指相扣,分享着彼此的温度。
“何晓楠。”她轻声道。
“怎么?”
“我有个请求。”
“你说。”
“可不可以,安慰我一句?”说着,朴莹茜的手微微一颤。
“随便说点什么都行,只要是安慰的话,都可以...”
仿佛是怕我为难,朴莹茜又接着补充道,语速很快。
“我...”
我哽咽,喉咙仿佛被一股无形的胶水给黏住了。
“何晓楠?”
朴莹茜转过头来,她好不容易停止流泪的双眼又变得泪汪汪起来。
“......”
可恶,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我就是讲不出话来?
连简简单单地说出一句安慰的话我都要犹豫?
我到底在犹豫个啥?话都不会说咯?
“喂...何晓楠,你为什么不说话?”
可恶...说话!说话啊!
你哪怕说个什么‘别害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或者‘你会没事的,相信我’这些幼儿园级别安慰语句也行啊!
做为一个大老爷们我咋就能这么哏呢?!
我...?!
就在此时,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的脑海中闪过。
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瞳孔狠狠一缩,缩得生疼。
我之所以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敢出口,是不是因为...我在心里彻底放弃了?
是不是因为对一个卧病在床的癌症晚期患者说什么‘一切都会好起来’之类的屁话,
就连自己也会感到无力,所以我放弃了?
我...真的认为...朴莹茜她...?还有自己...?
“对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仿佛从我的眼中看出了什么,朴莹茜勉强地扬了下嘴角,淡言道。
不,就算我打心底已经放弃了,我也...!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捏紧她的手。
车厢忽然猛烈地震颤一下,仿佛压过了什么不得了的障碍物。朴莹茜没反应过来,差点没摔下座位去,我匆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这才让她的身体保持平衡。
一阵颠簸之后,车厢终于又回归了平稳。
我发现朴莹茜居然闷着头偷笑起来,她红润双唇间吐出一句简短的字符:
“傻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