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动、云飘，桑田沧海转眼成空，数千年弹指一挥间。
世上的人变了又变，换了一茬又一茬。
而恒久的日月亘古的照耀着天地万物，怡然不变。
一个衣衫褴褛腰间挂着酒壶的中年人，正跟着一堆七八岁的孩童讲着评书。
眸眼中似有追忆，怅然。
转眸一笑，望着这群孩子却又故作玄虚的说道。
“孩儿们，你们又来听我讲故事了？”
“我这次要讲的故事可不一般啊！是一位仙人的故事。”
孩子们瞪大黑亮黑亮的眼睛，凑过来道“仙人？”
“仙人，这个世界真有仙人？”
中年人哈哈一笑说道“当然有仙人了！”
孩子们惊讶道“在哪？在哪？”
中年人捋胡，含笑打趣的说道“就在这里。”
孩子们四处张望道“也没看见啊？”
中年人咳嗽两声说道“好了，好了，今天可是要讲仙人的故事，仙人不就在这里吗？”
孩子们若有所思说道“那仙人真的存在吗？”
中年人怅然的望向远方道“也许存在吧！”
“好了，孩子们，还想不想听故事了？”
孩子们异口同声的说道“想！”
中年人捋胡，缓缓说道“传言在一百八十年前，出现了一位仙人。”
“他的手里呀！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男孩...”
“这个男孩可不得了，日后可是一名白日飞升的剑仙。”
“你们有没有听没听过剑仙？”
孩子们摸了摸头，摇摇头说道“没有啊！”
中年人笑笑说道“没听说过也不打紧。”
“继续听我说就是了。”
孩子们张了张嘴说道“好。”
中年人继续说道“在一百八十年前，仙人将这个男孩托付给了修仙世家的李家，并嘱托他们好好的照顾他。”
“这个可怜的小男孩便因而从小长在修仙世界李家里，可他的体质却不好，每日需要饮药，但这个男孩却活得洒脱，过的潇洒。”
“你们可知道为什么？”
孩子们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中年人笑笑，自豪的说道“当然是因为他有一位贤惠的青梅竹马。”
“这是一位在男孩两岁的时候就陪着他的女孩子，陪着他度过每一次病痛的折磨和煎熬，让他在疾病缠身的情况下依旧过的开心，而又有活力。”
“你说这样的青梅竹马好不好？”
孩子们兴奋的说道“好。”
中年人眸子中遗憾一闪而过，而后又笑着说道“就在这样残酷的病魔折磨下，男孩在父母、兄弟、青梅竹马的陪伴下，在修仙世家度过了十一个年头。”
“这个十一个年头，他无比羡慕能御剑飞行的父母、青梅竹马以及享受着众人极尽关爱的哥哥。”
“哥哥并不能修炼，似乎是因为受到了什么先天病症，男孩也很同情他的哥哥。”
“毕竟他的哥哥也很照顾他。”
中年人语气稍微加重。
“而在第十二个年头，他生日的时候终于得到了一件改变他一生的礼物。”
“那是一本金灿灿的带着仙气的书籍，据男孩的养父养母来说是一本当年仙人所赠的修仙道法，名为登仙道法。”
“男孩就这样修了五年，在他十七岁的时候便达到了金丹之境，天资惊人，可古怪的是他的疾病依旧无法消退。”
“每日依旧需要服用大量的丹药、汤药，药草，不断的修行，非但未能改变这个身体反而更加折磨起来。”
“有时候甚至修着修着吐出鲜血。”
“这不由的让男孩疑窦丛生，可他也无力去鉴证书籍的内容，又极快的修行到了金丹之境，也就未曾理会。”
“年复一年，男孩步入了及冠之年，在这三年里，他费劲心力建立了一个横跨天下的情报势力，意图寻找那位带自己来这里的仙人踪迹。”
“可却一事无成，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他的疾病已经越来越重，喝再多的药也不能在缓解这个情况，他的心异常痛苦。”
“寻仙、访道，觅寻良医，家人朋友为他奔走操劳。”
“他越发的累了。”
中年人面露追忆说道“可在这种近乎绝境的情况下，他依旧充满了对生的希望。”
“他的青梅竹马答应嫁给了他，他满怀欣喜。”
“他满怀心意的令人在四方搜寻天才地宝为了这场婚礼操劳不止。”
“终于日期快到了。”
“某一日他在祠堂里找到一间隐秘的房间，一本七情六欲丹法正放在桌子的一角，他拿起来读，读着读着几近疯狂。”
“那本书中讲道，以人为炉，以七情六欲为火，食丹草药为原料，外控而内御，以此法炼丹待人成为金丹之时，温火而养，至七情六欲尽数火起，以其极喜之时，剖腹取丹服之，可有升仙之能。”
“自幼以灵秀聪慧闻名的他，自然明白这是什么丹法，而令之震怒的点就在于他都印证了这丹法的所有步骤。”
“而他又是养子，哥哥是亲子，焉有养子比亲子亲的可能？”
“他读着读着，心越发凄凉。”
“二十年的岁月，终日的相伴，难不成会得到一个凄惨的结果吗？”
“他不相信，他想看看事情是否是真的。”
“他将物品放回原处，后退的离开了这里。”
“当他完全离开这里的时候，在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眼神已经变的深邃，沧桑。”
“大婚之日，洞房之时。”
“饮下交杯酒后，他忽然感觉自己全身无力，他呆呆的望着拿着刀的青梅竹马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终于发疯似的哭了。”
“早就做好准备的他，亲手杀了自己的青梅竹马、兄弟、养父、养母，看着他们不敢置信的眼神，带着伤感的死去。”
“他一袭染血婚服，望着漆黑的天宇，泪水流淌落地。”
“都是一场空，都是假的，都是假的，无微不至的关心，爱情，亲情，友情，都是假的。”
“都是一场空。”
“数年的世界观一瞬间坍塌，他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府邸，这一刻他好像不是他了。”
“鲜血自口中涌出，他仿若行尸走肉。”
“二十年，转眼而过。”
“昔日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成了世界最大的魔头。”
“这二十年间，他反杀了追杀他的世家之人足有二百人，后来又心烦的回去全杀了那些一心追杀他的迂腐之人。”
“方圆百里是他的地盘，所有经过他地盘的恶霸、邪修均会被斩草除根，杀的方圆百里无一人敢作恶事。”
“这二十年中的第三年，他用恶霸、邪修炼化出了突破金丹的丹药。”
“之后的五年进阶到元婴，地盘扩张到两千里，在他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
“又二年分神，地方万里，财帛万千，他便离开了此地，游历世界诛杀邪修。”
“这一杀就是十年，杀到世界无人敢自称为魔头。”
“唯一自称魔头的就是他了。”
“他终于迷茫了起来，二十年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在填补心中缺失的部分，二十年前新婚之夜的所作所为他不会忘记。”
“他怨恨到了极点，他恨到了极点。”
“可如今再回顾往事，再杀了这么多邪修，见过无数的事情，无数残忍的事情，令他心中只留下淡淡的叹息。”
“他更忘不掉当年的事情，回到已成废墟的世家，亲手安葬了他记忆里这些鲜明的人物。”
“后来两年后，他在密室中又找到一封密信，那是一封仙人的书信。”
“里面详细的介绍了，仙人带来的那个小孩的各样情况以及如何保住他的命。”
“其中的做法和他父母的做法、青梅的做法、兄弟的做法一分不差。”
“所有人都在担心他，都在担心他。”
中年人眼中带了些许的泪光说道“可他却亲手杀了他们，可他却亲手杀了他们。”
“读完密信，他跪在墓前十年，巨大的悲哀令他一病不起。”
“内心巨大的谴责，更让他日渐虚弱，病情终于到了沉疴难起的地步。”
“昔日屠戮的敌人和那些道貌岸然的君子纷纷找了门前。”
“可他们却低估了他的武力，他动了动手便屠戮一空，而在屠戮后，他疯了。”
“整日混淆在乞丐旁边，饮着酒，笑嘻嘻的跟他们讲自己有一个怎样的养父养母，兄弟青梅。”
“就这样持续了五十年。”
“世上已经再无有魔头的踪迹，只有个衣衫褴褛的人终日道着他的养父养母、兄弟青梅。”
“而有一日天上飘下来一位仙子，他找到这位衣衫褴褛的人一巴掌将他扇醒。”
“浑浑噩噩的五十年，令他似乎都忘记了自己是谁。”
说道这里，中年人露出罕见的笑容说道“他醒了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用了两年便达到了飞升之境，只一步便成神仙。”
“羽化登仙之日，他回到了他养父养母，兄弟青梅的墓前伫立良久。”
“而这已经是他一百二十岁的事情了，没人知道他最后十八年在做什么。”
“只知道登仙之时，他位居天仙，乃是天神地人鬼五仙中的第一等。”
“登仙之后，他被世人称之为剑仙，听说是因为当年一人一剑扫灭群魔而得到的称呼。”
“不过也许是他心有所念，又或者是他心有不甘，时常下界化作个郁闷的酒焖子逢人讲些故事不愿离去，哪怕他知晓这世上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幻觉。”
物处空空，孩子们逐渐消散。
“那个人就是我，名叫李卓，是送男孩前往李家的仙人，也是长在李家的男孩。”
“我这个梦真让人难以离开呢！”
“最可气的是一切罪恶都是我自找的啊！是我自找的啊！”
李卓怔怔然的看着面前的石碑，眼神无奈而又怅然。
石碑上的文字，变化起来。
想不到你竟然出来了，我为你塑造的梦怎么样？
李卓怅然一笑说道“自是极好，好到令我几度欲死。”
“怪不得你曾说选个噩梦，要是一开始就是噩梦的话，我也不会那么走不出来。”
“世界上最大的悲便是怅然若失，永世折磨。”
石碑上文字瞬间变化。
不过你真的走出来了吗？走吧！等你完全走出来的时候再来见我。
李卓摇摇头，没有反驳，幻梦一行，让他心境变了许多。
径自走了出去。
不是从镜中出来，而是从角落的一个门出来，前面正好有个巨大的蟠龙柱子挡着。
李卓刚一出来，就发现面前有着踏着金砖仪表堂堂气度不凡的李卓正盯着自己。
仪表堂堂的李卓见李卓如此破衣烂衫，稍一挑眉道“你竟然冒充我，为何不弄的好看些？”
李卓看了一眼仪表堂堂的李卓，眼神变得无奈，低了低眼眸，淡淡的说道“妙楼阁”
“金玉雕花，满弓拉，少年志气浮夸。”
“登高去，十里长街遍开花。”
“出梦外，相思爱恨空亡坏。”
“花早凋，欲挽弓，杯美酒，春草马蹄空。”
“轮回妙处，经无为，春花依旧，美酒陪灰。”
“醉得了生死轮回。”
衣衫华丽的李卓笑着摇了摇头，不在注视着这个衣衫褴褛的李卓。
继续向着镜子处走去。
殿里有一境，泛着涟漪，上书妙境二字。
仪表堂堂的李卓刚欲靠近，身后的褴褛李卓就说道“此行可是不归路，你确定要去嘛？”
李卓回身笑道“我修行六百载，求得就是一个执念，此地虽诡谲，可我心一往无前。”
“为成仙！”
褴褛李卓眼轻轻抬起，精光亮彻，抒怀道“为成仙，为成仙！”
衣着华丽的李卓头也不回的走了过去，镜面涟漪轻动。
李卓不在注视，转身走出了殿外。
李卓沉默的回顾着自己在幻梦中所度过的一切，又思量着方才意气风发的自己，整个人伫立良久。
回身看着整个妙楼阁说道“我想从进入这个灰雾蒙蒙的世界开始就是幻觉。”
“这里的一切都是幻觉，我已经破除了一次时间覆盖数千年的幻觉，这种幻觉就碎了吧！”
一道道纹路从天宇碎裂，整个灰雾弥弥的世界瓦解了。
一尊应愿红楼伫立天地无极，李卓内心不敢置信，低声喃喃“妙楼阁，原来是这个妙楼阁。”
“在我第一百多岁时候帮助过我，开启我修行的应愿红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