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了北野,我成功联系到了雇主,约他外出的理由则是想要亲自把任务的事项作为话题进行通报。原本这种工作都是线上完成的,我借口考虑到事情的严密性及意义,特别想要亲自传达。于是对方信任了「塔江」可靠的雇员,与我约定在一家高档餐厅完成会面。
作为「特殊异常」,单独与客户见面是需要相关人员陪同的,简单来说,就是保障人员的安全及确保可能发生情况的可靠性——以免自己汇报遭遇上的异常状况时公司需要核查真实性。当然,随行人员也是有起到控制搭档,避免异常失控,并且保障客户人身安全的要求的。实话讲,我没有遇见过需要搭档出手的状况,因为自告奋勇成为我搭档的对象是千纱。我也没有打算让她遇上不好的事情,通常都由我自己解决问题的。
地址选在是去那边的一家西餐厅。据说有我即将见面的雇主的部分投资。我本人与他没有什么直接且深入的接触,也只是经过「运输」工作的委派人向我授意。不过面对黑社会的代表性人物,我知道,贸然解除对我而言是相当危险的。毕竟没有人会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这场会面。
「前辈,怎么样,这顶帽子还不错吧。」我和千纱提前抵达了见面地点。看在时间还有余的份上,我答应了陪同千纱逛街打发时间的要求。她似乎对夏天以前换上一顶帽子情有独钟,直到现在都在向我征求帽子与她本人是否契合。
我没有敷衍的回答,毕竟我本人也只能给出直观的解答——不过,一些藏匿在暗处的视线让我不得不生疑。究竟这些鬼鬼祟祟的家伙在盯着谁,就让我好好确认下吧。
我摘掉了千纱脑袋上不适合的帽子,声称这顶不太适合她。因为没有更好的建议,所以千纱看上去并不高兴。
「真是的,还以为前辈至少能派上点用场呢。」千纱双手抱臂,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没想到这种女孩子的事情我完全不能请教前辈啊。」
「……不,女孩子的事情也请教我实在太强人所难了一点。」
我和千纱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在她选好帽子之后我们才折返回餐厅。介于之前和客户有过约定,这时候只要稍微报上自己的公司,前台就会带我们去提前安排好的包间。
这样我就确信了,我要见的人,恐怕心底缜密,想要从他那边得到什么,我这边也要相应的放弃什么。我做好了谈判可能不愉快收场的准备。
北山辽——客户的姓名。具体谈话的准备我这边也是做得很充分的,虽然不是什么可能影响他利害的对话,不过考虑到千纱在场,我想要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冲突。
让我感觉惊讶的是,一名中年男性正坐在我们预定的位置上。见到我们以后也没有什么意外的表示,想必他就是北山辽本人。他看上去五十岁上下,皱纹相当明显,还有一条从横贯左眼的疤痕。大概是过去的哪场火拼留下的。
「居然是带着女人的级别的会面吗。」
我和千纱按照服务生的指引入座后,对面的男性,也就是北山辽忍不住发话了。他一直盯着千纱,目光十分轻蔑。和我想的不同,他注视千纱的目光并不是某些男性会有的下流视线,更像在审视千纱这个人。
「真是不巧啊,琥珀先生。带着这种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大小姐也无法动摇我对你的信任,我听说了,你就是相当顺利了完成了我的委托的运输员。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我和如此可靠的物流公司员工面对面。」北山辽十指交叉,搁在下巴处,「当然,我更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居然如此坦诚的表露自己『特殊异常』的身份。」
他饶有兴致地看向我,对一旁的千纱失去了兴趣。
「我们都有各自不便之处,北山先生。我很高兴我们对彼此有了新的了解,而这了解很可能意味着……信任。」我这么说,「这位就是我的搭档,同样也是行动的监督人员。请放心,监督是针对我本人的。」
北山睨了她一眼,干笑了一声:「看来琥珀先生过得很不容易。好了,既然你在我联络并感谢你以前和我进行了约谈,那么我很乐意把你的感谢会提前到现在——庆祝我们的未来一帆风顺。」一旁的服务生见状连忙为他倒上红酒,他微笑着,举杯示意。
西胁贵史的死让他暂且安下了心,这位恶名昭著的「北山组」的组长,如此坦诚地表露心意。
服务生也替我和千纱倒酒。接着,各式各样的西式菜也开始上桌。千纱只是默默地吃着东西,看上去她非常不适应现在的气氛。而我和北山辽也尽可能以大小事务为话题聊着天。我很清楚,某种意义上,北山恐怕对我青睐有加。
他很清楚一个能在严密的证人保护期间绕过政府机构,并抹杀他的敌人的个体对他而言究竟多么有战略意义,我恐怕这趟会面之后,他会频繁的指定我为他服务。
我不是很在意麻烦的状况会增多这种事,反而,利用北山辽的信任,我能更轻松的达成我一直以来的夙愿。
「我很荣幸能为北山先生排忧解难,实不相瞒,在动身前,我还以为北山先生会尽可能选择多家物流公司完成您的委派。要知道,想要从国家的保护下杀死一个受道德与法律保护的人,可是难如登天。」我缓慢切割着牛排,尽量让自己显得冷静点。
「但你还是出色地完成了,让那些选择与我,我的合资人对立的家伙灰心丧气。」北山辽似乎没把我的疑问放在心上,「『塔江』名声在外,我当然会选择它——但不包括那些可能失败,或者泄露我身份的无名公司。」
是嘛,没有向其他公司发出委托吗。那么为什么……那个家伙出现在那里的目的。
而且还杀死了西胁贵史,如果不是公司的委派之类的,仇杀……?不,也许委托人不是北山辽,需要考虑的状况实在太多了。正当我心不在焉的思考的时候,一旁的千纱忽然用手碰了碰我的膝盖。
「……前辈。」她小声说。
「怎么了。」我放下刀叉,想知道她突然这么扭捏——完全不像平常的原因是什么。
千纱咬了咬嘴唇,深吸气:「我想稍微……去下厕所。」
「这不是完全可以自己解决的吗。」
「不。」千纱态度强硬,「前辈,陪我去。如果前辈不愿意陪我去的话,我就把前辈明明是在会见客户,却还是和客户一起用下流的眼神和污秽的言语伤害我这种身材姣好的美少女的心!」
「这不完全是莫须有的罪名吗。」
话说,现在还真的有人会这么一点也不脸红的形容自己啊。
「我不管啦!」千纱撅起嘴,「这里的气氛可一点都不好处理,前辈,好歹出去喘口气啦——不然我真的会把前辈对我动手动脚的事说出去哦!」
「又变成动手动脚了啊!我到底做了多少对不起你的事!……不,总之,我知道了。拜托下次不要再瞎编理由来污蔑我了。」
应千纱的要求,我决定暂时从饭桌上撤退。向北山先生表明了陪同去厕所的想法,得到许可后,我等候在女厕外面的走廊。真是……彻底没话说,强硬的要求我等在这里,还顺便警告不要偷看,千纱也真是,把我想的稍微正直一点,这里可是监控和人流不少的地方,我干嘛要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啊。
大概,也蛮久了吧。我想她最有可能的就是在洗手池边补妆。这种女孩子的事情,我就完全没有探讨的必要了。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北山辽所说的话,这家伙,确实没有撒谎,而是相当自然的告诉我,没有和其他公司达成协议。我应该相信他说的话吗,也许这个身经百战的家伙是个撒谎的惯犯,谨慎点总归没有错吧?
我是知道的,那些特别收容「特殊异常」的机构。正常来说,没有物流公司会冒着巨大的风险收留「特殊异常」,他们允许试用的「特殊异常」全部是经由相关收容机构收容及改造后,以减少危害性的状态投入物流公司。除了「塔江」。「塔江」是少数几个拥有危险「特殊异常」的物流公司,除此以外,干着相同勾当的公司,我没有怎么听说过。
很显然,当时在楼梯上遇到的家伙,并不是「塔江」的人,那很有可能是游荡在外的「特殊异常」,或者公司委派的职员。前者几乎不可能,易失控阶段的「特殊异常」基本都受到机构的收容,绝不可能有放任异常个体在外的案例。
因此,我的构想陷入了十字路口,有太多种可能等待我的发掘。
但是,如果要联想到最后隔着落地玻璃及几十米远的,那名一言不发的少女的话。我大概,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一个聚集了大量「特殊异常」的民间组织。只有这种可能了,但为什么,既然聚集了这么多危险的个体,就很有可能制造出流血事件,进而被媒体披露,可直到现在,也没有发现类似的组织。最可能的是……他们中确实有人,做到了。
——隐藏自己身为「特殊异常」的威胁,从各地聚集同伴。要做什么呢,反扑整个社会体系,还是掀起一场巨大的颠覆?无论如何,这种革命性的事情都不如我在「塔江」渴望得到的生活,还有物质。如果有任何东西妨碍到我,那就只好不留情面了。
预感到自己很可能站在风暴的中心,我,暗自下定了决心。
过不多久,千纱补好妆出来了。「前辈,我总是有种,很讨厌的感觉。」是吗,就算在洗手间打发了这么久的时间,还是不太适应现在的气氛。千纱表现的有些紧张。
「放轻松吧,倒不如说因为没有和黑帮打交道的经验,所以感觉很不畅快。」我安慰道,「以后类似的事情可不见得会因为不喜欢而减少——千纱,如果以后遇上什么问题,我一定会帮到你。」
「咦?真的吗。只要我喊前辈的名字,真的会来帮助我吧,前辈?」
「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会尽可能的帮助你。」
千纱不太满意我的回答,轻轻哼了声:「前辈真是的,一点也不了解少女心——这种时候一定要展现的无所不能才对呢!」
我了解少女心的话就不会和寺尾僵成这样了吧……我领着千纱行走在走廊之间,准备返回和北山辽约定的包间,这个时候,从身后方向急匆匆跑来的服务生向我们叫喊道:「客人!请等一下,这是一位小姐带给你的。」
他气喘吁吁地来到我们面前,看来是一收到东西就急忙跑过来了。我看着在他掌心摊开的,用手帕包着……不,是一条很熟悉的,瓷瓶一样的淡蓝的手帕——连同上面令人陶醉的气味。我立马理解了什么,下意识蹙起眉头。「她说只要把这个交给您,就会明白了。」服务生说着,我能从他的眼底看出什么,那不是我理想的东西,因为他对手帕的主人,还有里面的物件毫不知情。手帕被传递到我的掌心,他礼貌的鞠躬,感谢我的配合,随后返回工作。
「诶,会不会是前辈认识的人什么的,所以,到底是什么嘛——女孩子也会给前辈这种人送的东西,快点打开看看!」千纱按耐不住好奇。话说……为什么要用「这种人」来形容我啊!
「别那么心急,说不定认错人了……什么的。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就最好了,只要还给服务生……」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种狡猾的说话只是在寻求一个理想的理由。
我慢慢掀开手帕的一角,躺在中央的,是一颗食肉动物的牙齿,比我见过的略小一号。没有牙根,看上去保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不是我的牙,而是……那家伙的。果然,发生在酒店的事件,绝非我的错觉之类的。
千纱看着手帕上的小东西,迷惑地撅起嘴:「咦?好像是狗狗的乳牙什么的呢……?前辈,为什么会把这个给你呢,果然是认错了吧。」
是吗,狼的乳牙吗……看来我的构想,已经有85%的正确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