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不归路上断前缘

作者:镜中聆听 更新时间:2012/3/9 22:10:21 字数:0

水会凝结成冰,人的一张脸也会因为超越思维的震惊而僵硬。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战胜自己的条件反射,将内心的突然爆发性情绪(如惊讶)压抑下去,立刻做出打破这结冰局面的反应的。

临轩的动作之快甚至超过了他本人的预计,礼衣的剑还没向萧寒刺过去,就已被破招截下----不对,是礼衣在行将被临轩破招的瞬间自动收手,于是众人眼中,就成了临轩突然攻击礼衣。

而礼衣的杀意隐藏得实在太好,收手又级时,一心要救下雨情的萧寒在此等情况下居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徒儿的杀意。

一生挚爱,天下唯一,现在我不顾一切,只要救下你。萧寒战胜了内心的惊讶,没有因为二个徒弟的突然举止而放慢半拍脚步,更不顾一时间可能遭到的袭击,身体冲过去的同时,左手在自己右手挥剑前就一把搂过雨情,再以脚尖点地,回旋间右手利剑迎风而起,那劫持者却因为内心的惊讶,不仅刚被临轩击飞武器,更在萧寒一剑飘过后才惊觉自己已经身处险境。

可惜他察觉太迟,又失去武器。

一剑飘红。

刚刚被临轩击飞的利剑自空中笔直地插在地上,那劫持者被萧寒一剑断喉(大动脉与气管尽数切断),也同时跌落地上。,于是静谧的水面终于被两道声波打破。

两族人恍惚间就在那么几下的时间里居然都做了看客,这时才纷纷将注意力收回来。

刚才死的那个劫持者是天霜一族长老辈的,就因为女儿的一时冲动而命丧黄泉,当真不值。

征南懂自己的女儿,她是要杀了萧寒,所以眼了刚才一幕,想借劫持者与雨情为诱饵,在萧寒放松警惕时一击致命。

征南一直都对自己的女儿信赖有加,因为她隐忍而狡诈,安排她打入阿尔卑斯一族内部是征南这辈子都能够自鸣得意的奇招。可眼下,她却用自己难以置信的愚昧,葬送了她苦心经营数载才逆转的局势。

如果敌人还不知道礼衣是自己的女儿的话,女儿或需还能周旋会,甚至离开生命危险。出于对女儿的信任,征南强压住大脑如肢条蔓延扭动般的不安,一张刚准备来一番阔论的大嘴紧闭如铁闸,脸色之稳定甚至要欺骗他自己,牙龈却因为一口钢牙紧咬而快发麻了。

怀抱雨情,萧寒飘然而立,恍若梦回十年,刚毅的面容低下来,将一生只会展现给一个人的温柔眼神传递到雨情找回安全感的双目里。

二十年的相厮相守,无需他言,只要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

虽然一直被绑架着,虽然只是一名普通人,虽然害怕过,但二十年了,雨情一直都相信,她的青梅竹马,她托付一生的男人会像以前一样,再一次将她救出虎口。

雨情这时也放松了,依偎在萧寒结实的怀抱里。

此刻征南等天霜一族都站在外围呈包围之势,而萧寒等阿尔卑斯一族不甘示弱纷纷恢复刚硬气息与天霜一族对峙,剑拔弩张间唯有临轩与礼衣恍若置身事外,站在两族中间四目相对。

既然突袭失败了,看起来萧寒也没有注意到我刚才要杀他,那么我还没有彻底陷入死局。

礼衣一张绷紧的脸随心而动,如雪莲绽放般对着临轩露出了“太好了”般欣慰的笑容:“师母现在安全了。你…你现在不要紧吧?我们也该准备与师傅一起对付天霜一族了…”礼衣的脸上甚至浮现了那么点腼腆。

礼衣说得很实在,她对临轩的语气也很真切,阿尔卑斯一族的人有不少是知道两人间的风风雨雨的,顿时更坚信礼衣是在为阿尔卑斯一族着想;礼衣对临轩的态度这几年虽然隐蔽,但看出来的人不在少数,有人甚至以为这是两人间的一个契机。

天霜一族的人多感不解,唯有征南心里却开始微笑。

不愧是自己的女儿,这种局面下还能镇定自若巧言令色,只要阿尔卑斯一族的人相信女儿,那么等会再次开战,女儿突然反水,不仅将会伤害对方的战力,更会在心理上极大地打压对手,届时无论是死拼到底还是令他们投降,自己依然掌握着更大的胜算。

可惜,十年前两族血拼时,临轩还默默无闻,且十年间临轩变化太大,征南根本就不了解现在的临轩这号人,更不知道临轩对他女儿的理解,征南只是以为,这个正剑格自己女儿的家伙,只是女儿安排的一个戏子,或者只是阿尔卑斯一族一个心焦的意外。

唯一苦的是礼衣,她实在难以对临轩下手,何况下手也不是对手。面对这个自己曾期望过、现在也依然无法割舍最后一份幻想的男子,她只能演得更逼真些,来欺骗世人。

刚才别的都是演戏而已,对临轩的关心,却是唯一的真。

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或者说,曾经有这么个折磨心智的选择放在临轩面前,临轩麻痹了自己的意志,选择向理性低头,开始在众人未察觉的情况下怀疑起礼衣,而在众人不知所以的情况下明着冷落了礼衣。

所以现在临轩还要继续在自己选择的不归路上越走越远,他要当众揭穿礼衣,就算彻底与她斩断前缘,摧毁她黑暗中唯一的期待,将她那颗充满新鲜血浆却涂上了墨水的柔嫩心脏一把抓得稀烂,然后当作破抹布一样扔进垃圾的泥沼里。

是的,如果自己选择了精神麻木,那么就算内心狂吼着要阻拦自己,身体也会变成机械,压制肌肉的颤抖,忠实地执行将整个世界都变成寒冰地狱的程序。

“你…”可是临轩刚要开口,就像是知道临轩接下来要说什么一样,礼衣放下了本与临轩相格的利剑,任凭临轩左手那把剑芒直冒的利刃失去她自己那把利刃的阻碍后缓缓接近自己看上去柔软的玉颈。

然后,礼衣锐利地打断了临轩正欲开口的话,咬着嘴唇说道:“请你,继续教我剑术吧。”

临轩瞳孔闪烁,心痛得紧缩,他不会不明白,礼衣的这句话全无谎言。

这句话代表的含义,他也不可能当做不知道。

可是临轩明白,她与自己是如此相似的同类,就连内心的坚决也是,坚决到偏执。所以她,必定还是选择天霜一族,与阿尔卑斯一族为敌。

幽怨的眼神,迅捷而哀凉的语气,那副毫不防备任人宰割的可怜模样,两人间默然的空气,哪怕是征南,也嗅到了不熟悉的味道。

征南心里悬了起来,难道女儿选择了他,因为这二十年里我关爱她太少吗?

本已经回过神来准备再次动手的两族人就这样因为两人的“演技”而被生生地阻断了----在别人眼里,这两人开起来已经不是演戏,而是动真格的了。

或许两人之间有些误会,但都到这时候了,就连萧寒也以为,现在两人可以抛下这几年间可能有的成见了。

沉默,临轩脑袋里的语言系统混乱了,但敌人就是敌人,敌人就是敌人,敌人就是敌人…

两条平行线都会固执地走向眼前的不归路,何须回头?何须起他念?

回答礼衣的,是临轩高举的利剑当头劈下。

所有人都惊呆了,征南与萧寒的脸色更是惨白。

他们根本就没想到临轩会这么做,哪怕武艺高如萧寒征南,也已无力阻止。

唯有一道躲在征南身后的身影,在临轩举剑之时,便不顾伤势,动用自己体内尚在调息中的魔力举剑直刺临轩背后心窝。

“不许伤害姐姐!”

征远觉得自己很窝囊,父亲亲手教导自己十数年,却被这个十年前无名的同龄人一个照面打成重伤,自己搏命的攻击却被他如斗牛般轻巧化解;而姐姐礼衣,自幼就被埋入宿敌阵中,为天霜一族而活在刀口刃尖上,与姐姐一比,自己实在无甚作为。虽然二十年来见面不多,但到底是血浓于水的孪生姐弟,征远十分敬佩自己的姐姐,哪能容忍这个羞辱过自己的死对头再次对姐姐伸出魔爪?早在临轩与礼衣对峙之时,征远便已强忍伤势暗暗蓄劲,当别人都被震惊时,征远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级时杀向了临轩。

这一剑如果就这么直劈下去,礼衣必然无法阻挡,但背后那个兔崽子的剑也可能捅进心窝----狡黠如临轩,也没料到那个差点被自己杀掉的征远会不顾伤势突然杀向自己,可惜判断时间实在只剩眨眼的间隔,不容有失,于是原本双手握剑劈向礼衣,变为左手握剑继续砍下去,身体已经向左侧移,右手抬起。

只是如此突然的变招,战斗上仔细如临轩也不得不放缓动作,于是礼衣终于把握住一瞬间的救命稻草。

两族人澎湃的心脏都吊到了嗓子眼上----随着征远的一声大喊,临轩侧身间,征远的利刃擦着临轩右侧身体衣服划过,而握剑的双手被临轩超越常人反应的右手如龙爪伸出紧握,动惮不得,何况征远此刻身体情况糟糕,临轩握住征远双手的同时右手爆出一股魔力,就让征远那张脸痛苦得扭曲成一团麻花。

而同一时间,礼衣也横剑挡下了临轩左手紧握的利剑。

女儿看似得救实则终破身份,儿子再次轻率落难,活了几十年,征南大脑一热,觉得脚底都快摇晃了。

儿子那一声大喊,确实是因为急切地关心他孪生姐姐,但那一吼也等于是向阿尔卑斯一族宣告了礼衣的真实身份,弄巧成拙之下反而彻底毁掉了礼衣十来年的心血,将他要救护的姐姐送上了绝路。

征远与礼衣这对姐弟,二对一的情况下不会马上被这个男子击败,但按照现在征远的状态,两人被他打包击败也用不了多久。

只能与对方交手,才有机会救下自己的儿子和女儿。

他们都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爱过的女人为自己生下的。

阿尔卑斯一族也已经准备好动手了。

被蒙蔽了十几年的惊讶、羞耻、痛苦、憎恨,被背叛的压抑,对宿敌的仇恨,把阿尔卑斯族人对礼衣的怜惜,烧成了灰烬。

在灰烬中,一只名叫复仇的骨爪子伸出来,遮天蔽日朝着礼衣的头顶盖下去…

萧寒放开怀中的雨情,示意她随着一名天启者后撤。

耻辱,背叛,憎恨,仇恨,已经没有其它路可以选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以征南与萧寒为首,两族人彻底扯掉内心野马的缰绳,拔剑死斗。

什么都没了。

礼衣的眼前一片漆黑。

我真的…忍不住了…不要叫我再这样下去了…

泪腺失控,脸颊也狂乱了,身体止不住颤抖,好冰冷,好痛苦。

“临轩……”在临轩面前,礼衣的身体像冬天没穿衣服的小孩子一样严重地抖动着,不再控制的表情,决堤的泪,都在向临轩哭诉。

二十年了,一直都被名为“冷静与狡诈”这个漆黑色蛋壳禁锢的女子,终于在爱的扭曲下展开名为“因爱生恨”的肮脏翅膀,破壳而出,放任心脏的血涌将失控与哀恸传遍全身,来到了名为恨欲狂的广阔夜空展翅翱翔。她像陷入绝望的困兽一样向着临轩宣泄着自己那不足以打败他的力量,将临轩当做一块迫切要撕裂、咬碎、吞吃下去的生肉块一样放任着自己的狂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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