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诅咒？你在说什么？”
记得赛尔这样跟我说过，在他们那里，要活着度过第十八年，才算是成年人。我还特意花了好长时间，用他们的纪年方式算了算，发现我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孩子。
在战争之后，越来越多的生命在怀特星上诞生。我的见识还不够，相较于我们战联里其他的成员来说更是不值一提，以我现在短浅的目光来看，生命大概是，希望。
如果那场战斗没有“生命”的见证，可能我们这些仍旧活着的‘生命’，还不懂何为生命。
怀特星只受到了很少的一点战争创伤，原因很简单：幸运，但这毫无理由的幸运，让我这个曾经挂名“诅咒之子”的家伙，很是尴尬。不过到现在，已经很少人再提起“诅咒”这两个字了。
或许是因为我体内已经不在拥有那股黑暗能量，又或者是因为我已经强到了他们连私下讨论都不敢的地步。看着那些曾经险些将我置之死地的人对我毕恭毕敬，我实在不知道该对他们做出怎样的表情。
但我现在需要做的，不过是摆出笑脸，让这些多事的家伙安心，免得他们发现山后的那群人。
我跟山神打过招呼，让他好好养伤，不必担心，这些事由我处理。
那些家伙在做些什么，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但重生之翼亲自出面，我也不好拒绝。
“天启帝君的轮盘里有这样一条讯息：过不了多久，宇宙大战将再次爆发。为了宇宙的平衡，我不得不这么做。当然，在这之前，我需要你的允许。”
他是这样说的。
他说的这段话的本质意思，我没费劲去想，不过事关宇宙的和平，我自然也是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来怀特星的理由，是因为我们星球足够纯洁，他们是这样说的。
我可是诅咒之子呢，啊…现在不是了。
就让他们忙完吧，我是这样想的，可是我想多了。一个我根本就没见过的家伙过来找我，说要去一个地方，需要我的陪同。
“我为什么要去。”
“拜托了，”他说，“我是替黑色赛尔捎信的。”
我瞟了他一眼，竟然是纯圣灵系的。不过这倒是很有黑色赛尔的风范。“去哪？”我问道。
“帕诺战场。”
帕诺星系最遥远的地方，即是帕诺战场，这颗荒无人烟的星球被加以神力，成为了帕诺星系的一道天然屏障，所有试图强行突入的军队，都会被这股强大的力量阻挡在外。
但这是曾经了。
早在混沌圣光混战的前夕，就已经出现了数量绝对不小的、已经超过守护兽级别的战力，这灌注在星球上的薄弱力量根本阻挡不住这些实力恐怖的怪物，这“星系屏障”也就因此失去了他本来的作用。
更何况，秩序被摧毁的当今年代，守护者已经不复存在。帕诺战场上残留的力量，也因此消失的一干二净。
帕诺星系，又变回了最初的无依无靠，在这浩瀚黑暗的宇宙中独自守护着自己薄弱的光。
卡修斯叹了口气，但仔细想想又不知自己究竟是为何而叹息，只能强迫着自己收回后半截，弄得自己很是难受。
帕诺星系，应该还有雷伊还在勉强守护着吧？他这样想着，安抚着自己不安的情绪。
随着飞船一阵轻微的震动，舷窗外不再是被拉扯长的光芒细线，星空蔓延，将那副抽象的画面一瞬就挤了出去。透过舷窗，眼前帕诺战场已经完全变成了一颗冰霜星球，山脉、裂谷、海洋，全部都变成了纯白色，在现在的距离看过去，卡修斯甚至觉得这里和怀特星有几分类似。
“我们到了，待会准备下船，各位做好准备。”赛尔的映像在舱室内出现，说完之后又立刻消失了。
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赛尔，崭新的外壳，立体的全息面孔，复杂繁多的装备，和黑色赛尔完全不像。
“您好，尊敬的地元素精灵王，这里是私人频段。”这个赛尔的全息影像又出现在了半空中。“恕我冒昧，但是出于礼貌我还是要问一下：您需不需要防护服？”
“不必，这我还是撑得住了，不然我怎么在宇宙里飞跃。”
“好的，我明白了。”赛尔深深的鞠了个躬，影像才消失。
卡修斯无奈的摇了摇头。
“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小组完成任务之后立刻回到船上，等所有小组到齐后立刻离开。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回应，一哄而散。
苏曼阿尔留了下来，一时间这惨白色的雪原上就剩下了两人，卡修斯尴尬的笑了笑，问道：“我们是要一起执行任务吗？”
“没错，麻烦你了。”他俯身想要致意，但卡修斯立刻制止了他。我可接受不了圣灵的尊敬。他是这样想的。
被莫名其妙阻止的苏曼阿尔也没说什么，只是挂着一副冷冰冰的脸，像极了这莽莽银原。
“任务是什么，还是说一下吧。”
“好，您请看这里。”苏曼阿尔抬起了左手，似乎还默念了什么，几丝金色的圣灵气息就从他的指尖蔓延出来，很快就构成了一副立体地图。
“这里是我们的位置，而我们要到这里。”苏曼阿尔指了指地图的最中央，卡修斯豁然开朗，在心里也对这次的任务有了大概的猜测。
帕诺战场的心脏，圣光混沌之战终章的起点，也是在这里——谱尼和索伦森第一次展示了自己的恐怖实力。
“我们走吧。”卡修斯说。
果然如我所想，索伦森避开了与我们的正面战斗，只留下了一个飘渺幻影。圣光联军也如他所料，如狼似虎的扑向了一片空气。紧接其后，我们就接到了龙王的求救信号。
圣光联军，完败。
“卡修斯，快点，弗里德可能撑不住了。”布莱克喊着，我看向他，才发现已经落下了好一段距离。我生于大地，一直不善于飞跃，虽然获得了全新的力量，但把圣灵之力用在这里，未免有些太丢人了。
我把王意释放，加快了自己的速度，因为我发现，在我身后的次元通道了，已经生长出了绝对不小的裂缝，若是想保全性命，自然不能怠慢。想想也是……纵使他弗里德贵为次元之王，但传送这样数量的联军，果然还是太过勉强了。
在我跃出次元通道的一瞬，“门”关住了，紧跟在我身后的一只精灵被生生的截断双腿，落到地面上痛苦的挣扎，我正打算把力量注入大地，多少给予他一点治疗，雷伊就从我眼前掠过。
与其说是掠过——他摔落下去，几滴血落在了我的脸上，仍旧是滚烫的温度。
“先保护好伤员！”声音震耳的战场上听不清是谁说的，但我没有犹豫，迅速的释放出力量，大地碎裂，四散的石块化为沙尘，汇聚成一只巨手，将雷伊稳稳的接住，我也随着缓缓落下，但眼前的场景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阿克希亚，醒醒！”缪斯焦急的说着，金色丝线一般的圣灵能量正缝合着阿克希亚身上的伤口，但明显是无济于事。我木然的向最近的声源看去，只看到愤怒到极点的盖亚，和一只“生物”在战斗着。
“伊修兰迪！我一定要杀了你！”盖亚怒吼着，依稀可以看到他攥紧的拳头中渗出的血液。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狂妄的笑着。
我应该是要去那边帮忙吧？我这样想着，但却没有实现的机会。
我感受到了从地脉翻涌而上的力量，那股力量虽然熟悉，但却完全失去了过去的冷静，像是在通过燃烧生命换取力量。
格莱奥丹？
我单手拍向地面，五指嵌入岩石，所有地下的异动全部都传入了我的脑中。那近乎疯狂的大地之力正从地下的各个方向奔涌而至。
“缪斯，离开这里！”我转头喊道，她点头示意，用圣灵绳索抓住了雷伊和阿克希亚飞跃离开。
“轰！轰！！轰！！！”
脚下的大地瞬间崩坏，岩石突刺从四面而至，攻向一处，我迅速的躲闪着，那些岩石撞击在了一起，就立刻扭合起来，转眼间，就形成了密不透风的监牢。脚下的大地颤抖着，我感受到了，在这脆弱的地面之下，究竟是怎样的一只怪物。
大地又一次爆裂，一只难以名状的巨兽轰然而上，他张开了巨口，在他那丑陋无比的口腔之中，我感受到了力量的源头。
“找到你了！”我双臂一挥，如巨炮一般的守护圣物随即而现，印刻有地脉咒文的守护瞬间就把大地之力释放，我正面冲向了岩石巨怪，接触的瞬间，咒文立刻爆发开来，纯净的地脉能量在一瞬间就击碎了所有的进攻。
“格莱奥丹！！！”我重拳挥向了离开岩石保护的他，力道很足，我看他的身躯穿过了不知多少飞散的石块，又镶进了地面。
大地的力量前进着我我飞速落下，我落在他的面前，一下子拽住了他的领口。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重新投靠索伦森，你想死吗？！”我此刻的表情定是怒不可遏。他没有回答我，我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只能用更大的力量扯住他破碎不堪的衣领。
渐渐的，他抬起了头，用他冰冷的眼瞳望着我。那浑浊的眼睛，已是血一般的红色。他笑了，那个笑我似乎见过，又像是没见过，但可以肯定的是，肯定不是出自格莱奥丹。
“快…走……”他的嘴角挤出了最后的几个字。但很可惜，这种情况下，即使说了，也是来不及的。
格莱奥丹身体抖动着，一瞬间，沾染着着鲜血的触手撕裂了他的皮肤，猛然冲出，这些骨骼一般的锋利触须几乎没有阻力的刺穿了我的胸膛。它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快到我都感受不到疼痛。
粘稠的血液流到了低温的体表，在此刻竟像是熔岩一般，似乎在一点一点的融化掉我的身躯。
寒冷，不，阴冷，像是地狱一般的阴冷吞噬着我的感知，我睁大眼睛，眼前却仍然是绝对的黑暗。我仿佛被万虫噬身，从每一个神经尖端，撕咬着，千万重的痛感沿着神经传到了大脑，在空旷的脑海里共鸣成了一首死亡的绝响。
我大概是要死了吧？
如果是故事的话，才讲到这里，主角是不会死的吧？
看来我真的只是个配角吧。
“孩子，永远不要忘了，你是‘诅咒之子’。”
威严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响起，这声音力道十足，将所有的一切震散，黑暗破碎，皆归于寂。
我当然知道来的人是谁。
这个宇宙唯一的神，谱尼。
渐渐靠近目标，战争留下的疤痕也愈发明显，起初，地面上只是有些整齐的裂缝，但走不过几百米，就已经是沟壑纵横，而战场遗迹的最中央，则直接是一个直径千米的巨大坑洞。在这坑洞的周围，轰炸破碎的岩石、拦腰斩断的山峰、还有深不见底的裂谷比比皆是，纵使它们已被蒙上冰雪，却仍能感受到曾发生于此的战斗的恐怖。
“这个巨坑，您有头绪吗？”苏曼阿尔若有所思，看他这样子，我倒是有些不解。
“你不知道吗？”我确认着。
“我向您发誓，我和我的队伍并不记得这里发生了什么，包括整个SEER，也无人得知。”
看他表情很认真，没有撒谎的意思，我也就点点头表示相信，之前看他什么都不知道，我还以为是一支从飞船上脱离出来的组织。但他的后半句话打消了我的顾虑，至少让我觉得他是可信的。
可是这里有个更严重的问题：为什么所有人都失去了有关于这场战斗的记忆。SEER上也有人参加了圣光联军，却无一幸免；战联全员、包括一部分精灵王，对这场战斗也毫无印象，雷伊昏迷、盖亚失忆，缪斯对此避而不谈，精灵王们更是毫无记忆，甚至都没发现自己记忆的缺失。
我却记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
我问过雷伊，有没有赛尔去找他，答案是很确定的没有。他们这一队人却像是很清楚“我拥有记忆”，直截了当的来找了我。
或许是因为重生之翼？我看了眼苏曼阿尔，对方表情很严肃，看来是没有解释下去的意思。
“所以说…你们走这一趟，就是单纯的为了取回记忆？”我问。
“抱歉？您说什么？”他表情很疑惑。
我只能摇摇头。
“那，麻烦您帮助我们的工作了。”他说着，从次元口袋里取出了一个简单到极致的…屏幕，说是屏幕都有点过了，那就是块大小合适的玻璃，只在边缘上有些细小的金属。他就在那金属上有节奏的点了几下，玻璃平面就变得几乎看不见了，光线不知从何处而来，缓缓交接，像是灵巧的画笔，缓缓勾勒……
画面精巧而成，在汇聚完整的一瞬，我才知道这竟是恶魔的遗作。
帕诺战场……索伦森、谱尼……混沌与圣光……光影交错、细致入微，这些崭新的赛尔并不知道他们要做的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他们的任务是在把自己推向炼狱，他们只知道，满足自己的好奇。
他们并不知道，在这罐子之内的绝美之景，是我一生都无法逃脱的永恒噩梦。
“问一下，这些情报，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我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
苏曼阿尔犹豫了一会，然后郑重其事的看向了我的眼睛。“这是我们最高的机密，按照规定是绝对不允许透露的，但是……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真相。嗯……我选择了相信你，责任由我承担，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在知晓真相之后仍旧保守秘密。”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我趁这机会点了点头。
“好，那么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都请你不要漏听。”
我注意到他称呼的改变，但并不明白其中有何意义，就只能冲他点点头。
赫尔卡星，不复以往。
黑色赛尔感叹着赫尔卡的发展，一时间忘了来这里的目的，吉尼亚斯一直在旁催促着，才让不舍的他离开了这个地方。
过去还没这样的感觉，现在看看，吉尼亚斯还真有点雷电使者的意思。赛尔这样想着，一路跟着这几乎算是矮小的“雷电使者”，就来到了和雷伊约定的地点。
与新都不同，赫尔卡荒原和曾经几乎没有差别，黑红的大地、水银一般的湖面，甚至得到治理的天空，仍旧是乌云密布。这里就像是赫尔卡上一处无法愈合的伤口，无时不刻的警示着当今的居民。
再向里走走，吉尼亚斯变得警惕起来，手中的电刃也变成了常驻状态，赛尔看他这般模样，心里早有的疑惑更重了一层。
去问雷伊吧。
吉尼亚斯仍旧在前面带路，若是没有雷声，此处定是寂静的可怕。我望向声音的源头，金色的宫殿仿佛沉没在乌云中，只能看到一点边角，那庇护的金雷舞动四周，像是一群失去控制的狂暴巨蟒。
赛尔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他转回视线，吉尼亚斯已不见踪影。
嗯？
气氛格外压抑，或许是因为空气中飘荡的电荷。
正疑惑着，一把雷剑从天而降，飞快的在赛尔面前写下了几个字，文字一写完就原路返回，毫不拖沓。
赛尔立即拍下了这繁复的的文字，头都没有回的离开了这里。他操控着穿梭机直接来到了他停步的地方。
但愿时间还来得及。他这样想着，毕竟从他看到那串文字的时候，他就知道，战争从未结束。
“雷伊留下的那段话……是什么？”我插嘴问道。苏曼阿尔并没有因为我的打断而感到不快，似乎他也正打算告诉我。
“那段话请你务必牢记，”他深吸了一口气。“天地无限，混沌苍茫；
光暗相生，鸿蒙未掌；
秩序有无，众生万象；
诸界初法，孰执玄黄！”
仿佛有一只冰凉的手从黑暗中伸来，紧紧的抓住了我的心脏，这气势恢弘的词句，如圣光秩序所宣扬的一样被我熟记于心。
混沌教派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站在混沌顶点的怪物。他，主宰混沌、将万物操控在手的近神之物，即使身躯破碎、灵魂陨灭，却仍旧化作梦魇，折磨着每一个战争的幸存者。
突然出现的教义、重生之翼的请求、莫名其妙的任务，这些看起来毫无联系的事件，却指向了同一个地方。
我不想思考原因是什么。
我突然希望这和平的假象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不管怎样，这次，一定要赢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