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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张琼雪和张浩然隔着桌子对视着。
今夜张浩然突然来张琼雪房中,让得张琼雪有些惊讶。
他们间关系本就不好,二人虽为父女,但是一年里很少交流。
张琼雪自小不愿听父亲的话,在修道之事上自学成才。
紫烟阁的藏书都被她看了大半,宗门内也没有长老能去教导她。
顺从本心,是张琼雪自小就一直遵循的道理。也正是如此,她在修道之事上无欲无求,心性淡然 。
这反而让她在十四岁就突悟通灵境,成为紫烟阁年轻一辈中的天才。
如今张琼雪在剑术和道术上都远超其他同龄人,性格宁静,在练功上也从未心浮气躁。
宗门内的长老们都是大喜过望,觉得青出于蓝胜于蓝,紫烟阁也许会在张琼雪这一代崛起。
但张浩然和自己女儿的关系一直不和,两人自张琼雪儿时起就互有分歧。
张琼雪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工具,那些长老虽然对自己极为和善,但在他们眼中,她不过是一个振兴宗门的工具罢了。
而在张浩然这个父亲的的眼中,自己也不过是个未来对付寒宫的一个潜在强者,他希望自己未来自己能达到渡幽境巅峰,帮助他一起灭掉寒宫。
但她没有那个野心去振兴紫烟阁,也没有帮助自己父亲复仇的欲望。
她只想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练剑修道,安安静静的生活,不去参与那世事间的纠葛。
她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那些死在寒宫手中的师叔师伯们,在她出生之前就去世了。
张琼雪没有那个感情,也没有那个义务去为他们报仇。
这样的仇恨世世代代的流传下去,今后又会死多少人?
每一代人都试图用暴力去解决矛盾,但最后,冲突只会越来越大。
她与那些长老前辈们没有太多的感情,在宗门中只有那么几个朋友。
很多人知道她是阁主的女儿,怕她性情骄横,让自己今后在阁中日子不好过,都不愿与她深交,见面也不过是平辈之间打声招呼。
那些死去的师兄师姐,师叔师伯,在她耳中不过是个名字罢了。
最多也不过清明时节在他们的墓前放一束花。
她看着紫烟阁后山的坟场,却并不恨寒宫。
她知道紫烟阁杀的人更多。
她也知道,寒宫北山之后的冰墓之中,骨灰已是让得冰层拔高了一尺。
相比起自己所在的紫烟阁,她更喜欢月胧门。
她甚至想过,若是自己没有出生在紫烟阁,自己应该会拜入月胧门的门下吧?
她很向往月胧门的道义,与世无争,快意恩仇,宗门之外做到每一件事情都要问心无愧。
在外若是做错事,则要不遗余力地去承担错误所带来的责任。
这是一个像孩子一样的道义,听起来是如此的幼稚,却世代传了四百年。
月胧门也从未去争过宗门头衔,虽为熙州三大宗,月胧门却一直是以末宗自居,与其他二宗的争斗,能避就避。
有时候,她真的认为,自己生错了地方,她应该去一个像月胧门那样的宗门,在那里修道生活,不食人间烟火。
不过这终究是幻想罢了。
而现在,张浩然却用尽心思,想要缓解与她之间的关系。
自内心而言,张琼雪是愿意的,前提是面前这个男人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女儿,而不是一个复仇的工具。
“你明天若是遇见袁妤晗,不必手下留情。”
“袁妤晗是谁?寒宫的?”张琼雪没有看过其他人的比试,也没在意过其他人,自己的比试比完就走了。
“嗯,寒宫的。”
“无论对手是谁,我都是一视同仁,我从来就没有手下留情过。”张琼雪没有对着张浩然的目光,眼神游离,看着桌上的刚沏好的茶。
“这次你面对的是寒宫的人!你对他们手下留情,他们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张浩然吼道。
“这与我无关。这次大会由渡幽强者主持,对手再强也不会出事。”
“你还是太单纯了,寒宫可以有很多方法暗中害你,对方不能下毒吗?寒咒呢?若是直接冻断你的经脉怎么办?你今后怎么修炼?”,张浩然从凳子上站起来瞪着张琼雪咆哮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紫烟阁的人死在了这些手段上?”
“我说过,我从来没有手下留情过,明天面对寒宫的人也会如此。”张琼雪面对阁主的怒吼并不害怕,依旧重复着之前的话。
“你昨天所有的比试开场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拔剑!”
“但我赢了,不是吗?”
“我这是在担心你!我是你父亲!这是为你好!”张浩然已经顾不上自己阁主的身份,在张雪晴面前,他永远没办法像面对外人一样保持平静。
“每一位父母都是这样劝自己的子女的,十七年前的魔尊徐奕泽的父母也是这般,然后他的父母就死在了他的手上。”
“那不一样!我没让你修魔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未来!”
“告诉我实情吧。”张琼雪收回落在茶杯上的视线,直视着张浩然的眼睛。
“什么实情?”
“昨日有一场比试也是和寒宫弟子比的,你也没有说什么,怎么今日突然过来告诉我让我不要对寒宫的人手下留情?”
张浩然沉默了。
“你杀了袁妤晗的亲人,对吗?”张琼雪平静道,平静的就像是一个外人。
张浩然一怔,沉默着,那握紧的双手却是缓缓松开。
“你走吧。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累了,与面前这个男人的谈话甚至比昨日九场比试还要累。
她已经不想听这个男人说什么了,即便到了现在,张浩然每次与她说话,说的都是复仇和振兴宗门。
然后就是告诉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但她真的不觉得这是为了她好,他不过是想让自己完成他未完成的梦想罢了。
可她不想去复仇,修道不是为了去杀人,而是救人。
她希望面前这个男人对待她如真正的父亲一般,不是那个一昧想着宗门复兴,想着为曾经兄弟复仇的父亲。
而是一个朋友般的父亲。
即便张琼雪再怎么性情淡然,再怎么无欲无求,但她还是想要父爱。
这是一个孩子的本性。
仇恨是无止境的,前辈的未报的仇由晚辈来报,然后产生新的仇恨,永不停歇,直至一方毁灭。
但父亲,她这辈子只能有一个。
走廊上,张浩然离开的脚步越走越远,直至消失。
张琼雪没有再动,只是坐在那里缓缓品着张浩然来时自己泡的茶。
客栈的茶很难喝,但张琼雪喝得很慢,慢得像是在品一杯意味深长的古茶。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桌上张浩然的那杯茶,那是张浩然进门时,张雪琼为他泡的茶。
他一口也没有喝。
(这是我写得最快,但用时最长的一章。整章写下来不到九十分钟,但却足足改了三个小时。张琼雪的经历所折射的是一位朋友的家庭现状,也是现在很多孩子的家庭现状。
父母总是对孩子说为了你好,但孩子在那些父母的眼中其实并不是一个孩子,而是自己的一个所有物,他们把这个孩子当成自己的一个工具。
很多人都不愿去相信这个事实,但在某次采访中,当柴静问出这个问题时,在场几乎所有的父母都承认,自己的确是把孩子当做一个自己的所有物,而不是一个孩子。
这很令人无奈,但确是事实。
相信这一章会引起很多人的共鸣。
(虽然感觉并没有什么人看这本书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