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早晨，被大雪覆盖的小镇，两个身影在满是白雪的街道上前进着。
不用说也明白，这两人分别是诚和米尔帕露缇。他们一大早就道别了茱莉太太，向着小镇外出发。
今天的天气有所好转，在经历了昨夜的暴风雪之后，镇上几乎分不清那里是道路了。
两人在淹没小腿的积雪中缓慢行走。
“对茱莉太太撒谎真的没关系吗？”
“普通人类不需要知道超出他们常识以外的东西，在介绍你的时候就已经说谎了，现在再担心也没用。”
“说的也是……”
今早，诚对茱莉太太说要送米尔帕露缇回家，茱莉太太立刻就相信了诚的话，她还送了许多自己制作的饼干给两人，面对稍微有些热情过头的旅店主人，米尔帕露缇不知如何是好。
“人类都是这样的存在吗？”
“这个老奶奶虽然话多了点，但确实是个好人。”
“嗯，我也觉得她是好人。”
前方的积雪比较少，两人的脚步稍微快了些。
一旁的道路上能看到镇上的男人们在努力铲雪，他们已经在家呆了几天，或许是觉得再这么放任雪越堆越高不好吧。米尔帕露缇看了看铲雪的人们，见到米尔帕露缇驻足，诚也一并转过头去。
“不过，单纯地认为人类都是好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欸？”
“你就像刚进城的乡下姑娘那样天真，人类也是分很多种的。”
诚用力拽起快被雪埋没的行李箱，拍拍上面的雪屑。
“虽然不太明白，但感觉你说得好失礼！”
“人类是整个地球上最可怕的生物……这话可能对你用处不大，可我希望你记住。”
“是吗……？”
米尔帕露缇满脸疑惑，诚看了她一眼，随后加快了步伐，米尔帕露缇只能奋力从积雪中加快行动追上他。
“我的朋友应该已经在镇子的入口等我们了，快点，别让他等太久了。”
“积雪太厚了，我走不快啦。”
“要是跟不上，就留在这里等着被末日骑士找到吧。”
“等等我，不要把我丢在这里啊！”
就这样，有些吵闹的两人给寂静的小镇早晨带来了零星的生气，不知不觉中，积雪再温暖的阳光下开始融化。
他们走了将近半小时才到达镇口，一辆显眼的红色跑车停在路旁，诚和米尔帕露缇接近后，驾驶座的车窗缓缓降下。
“让我好等啊，武藤诚。”
出现在车窗后的人正是赫尔科里，他的眼睛在诚和米尔帕露缇身上来回移动了几回，随后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笑容。
“抱歉，这家伙走得有些慢。”
诚指了指身后的米尔帕露缇——她有些生气地瞪了诚一眼。
“来吧，先上车，有什么事情在车上再说吧。”
* * *
车内，诚和米尔帕露缇坐在后座，赫尔科里边开车边哼着小曲，看起来心情不错。
“诚，你身边的那位美人是谁？”
“委托人。”
“真的？我感觉你对她的方式不怎么像对待委托人。”
“因为这家伙没法给我提供报酬。”
“没有报酬的委托你也接？”
“因为这个委托关系到更多的问题，准确来说，属于那种非常麻烦但又不得不做的事。”
“有多麻烦？”
“关乎天界和人间的存亡。”
赫尔科里在驾驶座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老兄，为什么你总是卷入这种麻烦事呢。”
“不知道，我希望有机会的话和天界那些掌管命运的神祗们好好谈谈。”
说完这句话，车里突然沉默起来，谁也没有接着说下去。
汽车运行的声音笼罩着车内狭小的空间，从上车起米尔帕露缇就没有说什么话，她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车窗外。
车窗外的景色没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堆着雪的建筑和植被，它们是公路边上最常见的风景。
“……”
诚默默地盯着米尔帕露缇的侧脸，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立刻又把嘴合上了。
“要听点音乐吗，还是听广播？”
驾驶座飘来赫尔科里的声音。
“放点能让人打起精神的音乐吧。”
米尔帕露缇还是看着窗外，好像没有听到赫尔科里的话，于是诚擅自回答了。
“OK，那就听听摇滚乐吧。”
赫尔科里打开了车载CD，激烈的音乐很快响起来。
“你看起来不像喜欢摇滚乐的人。”
“我儿子喜欢，所以我特地买了一些摇滚乐的CD。”
“毕竟是年轻人喜欢的东西，我能理解。”
“下次你可以来我家做客，和我们家共进晚餐。”
“如果有机会的话。”
他们正在聊着，忽然，诚感觉有什么东西抓住了自己的手——米尔帕露缇的手正紧抓着诚的手。
“……怎么了？”
“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
诚看了看自己这边的车窗，又从车的后窗往外望，没发现任何异常。
“赫尔科里，看看左右后视镜。”
“除了我们没有其他车辆。”
诚闭上眼睛，寻找其他人的气息，但他毫无发现。
“我没发现奇怪的气息。”
“那个，似乎是从更上面的地方来的，在很远的地方看着我们，却不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暂时没必要担心，在完成委托之前我会保护好你的。”
“马可先生……”
米尔帕露缇更加握紧了诚的手。原本诚的位置在副驾驶，但考虑到米尔帕露缇的安全，他又坐到了后座，紧挨着米尔帕露缇。
“我的真名是武藤诚，叫我诚就好。”
诚认为，自己的委托人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真名。
“诚……？听起来有点像东方那边神祗们的名字。”
不知道米尔帕露缇在天界的关系如何，也不知道她对于人间的了解如何，从至少能分清楚东西方人名这点，米尔帕露缇还是具备一定知识的吧。
“对了，诚，我们要去哪里？”
上车过了这么久，米尔帕露缇才问了关键的问题。
“我们要去这附近最不会打扰到人类的地方，在此之前会在加油站休息一下，如果肚子饿了也得等到加油站再说了。”
“大概十二点左右到加油站哦。”
似乎是听到了后座的对话，赫尔科里突然插话进来。
“就是这样，在到目的地之前有劳你了，赫尔科里，我会给你车费的。”
“我又不是的士司机，这次让你们免费好了，顺便卖你个人情也不错。”
“人情可比钱要难还啊。”
“哈哈哈，毕竟我这种中间人的工作需要很多的人情嘛。”
“真会说啊。”
米尔帕露缇看着交谈的两人，脸上露出了些许疑惑的表情。
时间过得很快，旅途进入了休息时间，不知不觉间加油站到了眼前，车子减速，开进了加油站。
“下车透透气吧，我肚子也饿了，加完油吃顿饭，我再把你们送到目的地。”
赫尔科里说着，把车停在了加油机的前方，诚和米尔帕露缇下了车，在一旁等候。
有好几辆车停在加油站的停车场，停车场旁就是餐厅，还有一家便利店。诚带着米尔帕露缇走到餐厅旁。
“你肚子饿吗？”
“我们天界的人比起人类，不怎么需要进食。”
“那天你肚子传出来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因为消耗的魔力太多了，我平时可不是这样的哦！”
米尔帕露缇一下子涨红了脸，她可能回想起了当时的窘态吧。诚觉得这样欺负一下她倒是挺有趣。
“你看，餐厅的橱窗贴着这里的招牌菜呢。”
诚指着餐厅橱窗前大大的广告：“特级牛排和进口鳕鱼，由专聘顶级大厨烹饪，给您与众不同的味觉体验！”
米尔帕露缇盯着广告上展示的诱人牛排，吞了一口口水。
“稍、稍微试一试也不是不行……”
立刻就改变主意了嘛，诚在心里暗暗笑道，这家伙真是过于单纯和无防备了，说她像刚进城的乡下姑娘一点儿也没错。
“嘿，我来了！我快饿扁了，咱们赶紧进去吧！”
赫尔科里给车加完油回来了，他率先推开餐厅的门，诚给米尔帕露缇使了个眼色，两人也走进了餐厅。
他们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赫尔科里表示他请这顿饭，他点了大份海鲜烩饭和鹅肝，米尔帕露缇点了特制牛排，诚最后接过菜单，在饮品的目录上来回扫视。
“咖啡……不，一杯热可可。”
“喂，诚，你不吃点东西吗，好歹是我请客啊。”
“不了，我还不饿。”
“真的不吃点吗？”
“没关系，不用在意我，毕竟怪物的身体构造和人类不同。”
“哎，真是拿你没辙。”
听赫尔科里无可奈何的口气，他像是习以为常了，难道这两人已经认识很久了吗，米尔帕露缇想道。
点完了单，接下来就是等上菜了，诚忽然说要出去打个电话，也不等其他两人做反应就擅自离席出了餐厅。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餐厅内播放的轻音乐变得清晰可闻。
“姑娘，你不用在意他，那家伙的性格一向如此。”
赫尔科里对米尔帕露缇露出温和的笑容，这个男人似乎并不介意诚有些无礼的行为。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算是吧，毕竟他脱离斩鬼猎人组织之后是我一直在给他提供工作的情报呢。”
“斩鬼猎人组织？”
“啊，说这些你也不明白吧，抱歉，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
“我叫米尔帕露缇，叫我米露就好。”
“我是赫尔科里，如你所见，是武藤诚的朋友。”
“你们看起来关系真不错呢。”
“是吗？我们实际上更多是因为工作原因接触，当然我也不否认，诚看上去虽然难以接触，但实际上却是个好人。”
“嗯，我也有同感！”
“看来他帮了你不少忙啊。”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对了，我刚才开始就很在意，诚不是人类吧，为什么赫尔科里先生你能和诚如此相处呢？”
“你在意的是诚那家伙一直强调自己是怪物这点吧？”
赫尔科里耸耸肩膀，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确实是怪物，我本身很清楚这点，可他会说人类的语言，会以人类的方式去思考，懂得人类社会的礼仪和礼貌，甚至看上去就是人类……”
赫尔科里停顿了一下。
“我没法把他当成人类以外的生物，只有在极少数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他是和我们不一样的生物，这又如何呢？他的灵魂和人类可没什么区别啊。”
“灵魂……”
米露陷入了思考。如果灵魂不能决定一个生物是怎样的存在，那还有什么可以决定呢？
武藤诚是怪物，他可以和末日骑士战斗、厮杀，他不苟言笑，总是摆着扑克脸，但他同时也会关心他人，分清是非，甚至对米露这样的人伸出援手，在关键时刻保护她。
他绝不是什么怪物，即便是怪物，也是一个十分温柔、善良的怪物。
这么想着，米露看向餐厅外，诚离去的方向。
* * *
冷风吹过，混着汽油味道的空气飘向诚。
诚站在加油站便利店的后方，眺望着天空的彼方。
“来了吗。”
天上的小黑点不断变大，不断接近这边，直到几秒钟后才能辨认出那是个人影。
“关于米尔帕露缇的事情，我已经调查好了。”
从天空而来的人缓缓降落，来者是墨丘利，诚离开餐厅时就呼叫了他。
“怎么样，有查到什么吗。”
“嗯……很有意思，天界并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
“是吗？”
“你看起来似乎不太惊讶。”
“我不善于把自己的情绪表达在脸上。”
诚在听到墨丘利带来的消息时还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表情，墨丘利身为神使，见过的神祗和人类再多，却也无法猜出眼前这个怪物的想法。
“你怎么看？这个叫米尔帕露缇的少女有对你说什么吗？”
“她自称来自天界，不过看起来她对现在的天界知之甚少，她甚至不知道前不久刚刚发生的御神番之战。”
“这样的话，该惊讶的就是我了。”
墨丘利摸摸下巴，他似乎真的在因米尔帕露缇的身份困扰。
这时，诚突然开口。
“刚才你有在天上监视我们吗？”
“为什么这么说？”
“米尔帕露缇觉得有人在看我们，女人的直觉通常很可怕。”
“真不巧，我是刚才接到了你的呼叫才来的。”
“是吗，那多半是其他的什么人，很有可能是末日骑士。”
“说起来，之前那个末日骑士你解决了吗？”
“我把他大卸八块了。”
“真强啊，不愧是在御神番之战中大出风头的男人。”
“这话我可不能当成夸奖。”
墨丘利的语气中带着半分嘲讽，以他的立场来看，会这么说也是情有可原，现在天界的所有人都欠诚一份大大的人情，天界的大部分人都会觉得不爽吧。
“那么，我告辞了，天界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
墨丘利用一如既往的方式退场了。
诚没有立刻回餐厅，而是呆呆地望着天空，好像在发呆。
天空划过一道影子，诚下意识召唤出魔斩。不是鸟，不是飞机，更不是克拉克肯特，而是黑色的马——骑着黑马的骑士正在上空盘旋。
“想打架也不会分分场合吗？”
诚死死盯着黑马骑士的动向，发现对方并没有想要下来的迹象，他只是一个劲地在离地面很远的地方打转。米尔帕露缇在车上感受到的视线就是来自那家伙的吗。
“那是什么意思……”
既然对方不想下来，也没必要过分紧张。
诚回到餐厅，发现菜已经上好了，米尔帕露缇和赫尔科里正在享用美食。
“你终于回来啦？你的热可可都快凉了。”
“多谢提醒。”
赫尔科里大口大口地把海鲜烩饭往嘴里送，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家餐厅的大厨水准不低。
“诚，你也吃东西嘛。”
另一边，米露招呼着诚坐下，她面前的牛排已经少了一半，不愧是特制牛排，看起来比普通牛排要大上一圈。
诚并没坐下，他拿起还没凉掉的热可可，用极快的速度喝光。他可无暇享受这美好的休息时光。
“稍微失陪一下。”
“嘿，你要去哪里？”
将赫尔科里和米露惊讶的目光抛在身后，诚再次离开了餐厅，他奔向加油站之后的空地，从口袋拿出墨丘利给他的口哨，吹了一声。
很快，墨丘利又出现了。
“怎么，连着叫我两次，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诚指着正在天上盘旋的黑马骑士。
“哦，原来是末日骑士，骑黑马的，那家伙应该是饥荒，为什么我刚才没发现？”
“有办法送我上去吗，墨丘利。”
“当然有，脱鞋吧。”
诚在一瞬间产生了疑惑，但他立马明白了墨丘利的意思，于是脱下自己的鞋子。墨丘利也脱了鞋，他把自己的鞋递给诚。
“暂时借你用用，不过这鞋子穿在别人脚上只能维持十分钟的力量。”
“足够了，在这里等我。”
诚换上墨丘利的鞋子。
墨丘利，又称赫尔墨斯，熟悉希腊神话的人对他一定不会陌生，他是神的使者，穿着飞行鞋周游世界，替神明们传达消息。古代文献中对于他的描述大体没错，飞行鞋也是货真价实的。
可能是为了迎合现代文明，这双鞋子和神话传说中描述的长有双翼的凉鞋大相径庭，看上去只是一双普通的黑皮鞋。
穿起来不太合脚，但只要能飞就没关系，诚右脚猛蹬地面，霎那间便从地面弹射向空中。
飞行时间只有十分钟，对诚来说绰绰有余了。魔斩已经紧握在手，诚抽出妖刀，刀身反射出来自太阳的光芒。
“唉，希望他别弄坏鞋子。”
墨丘利嘴上这么说着，但脸上却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他要好好见证武藤诚与末日骑士的战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