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哗啦,雨下个不停。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我身上,冰冷的感觉隔着衣服冲击着我的身体。
脸上传来一阵阵的触感,那是被雨水击打的感觉。
冷,我的体温正慢慢下降。
不过,此时此刻我并不想动。
我只是静静望着站在道路前方的两个人。
“呜呜呜……”
两个人年纪还不算大,一个看上去九岁,另一个好像要再小那么两三岁,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年纪看上去较小的女孩子正在雨中哭泣,年龄稍大的男孩子在她的身旁替她撑着伞。
这幅景象似曾相识,我……好像在哪见过。
“都是你的错啦!”
女孩子边哭边对男孩子发火,男孩只是默不作声地撑着伞。
雨更大了,已经从小雨开始转为大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他们的伞上,发出“蓬蓬”的声音。
雨水已经模糊了我的视野,我把外套的连衣帽带上,遮住脑袋,同时也挡住了半张脸,这样一来就不会担心被挡住视线了。
“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男孩推了推女孩的肩膀。
“不——要——!”
但是女孩子却闹起了别扭,站在原地不动。
“你弄丢的是很重要的东西,不找到它我不回去啦!”
“可是,再不回去院长会担心的哦……”
“不要不要不要!我就是想找回来嘛!”
女孩子还在闹脾气,男孩子犹豫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
“雨好大,你先回去好了,我一个人找吧,伞给你。”
男孩子把手中的雨伞交到女孩的手中。
“……你不用伞吗?”
“不用,这是惩罚啦,都怪我弄丢你的玩偶。”
“这样会被淋湿的哦。”
“别担心,我马上就帮你找回来,淋湿一点不算什么,我可是男孩子。”
男孩拍了拍胸膛,有些瘦小的身体看上去不是那么可靠。
“你先回去吧,我一定会帮你找回来的!”
男孩说完就跑进了雨中,瞬间就被雨点吞噬,淋成了落汤鸡。
女孩子愣了一下,然后又急急忙忙追上去。
“不行,我也一起去!”
“为什么?”
“因为……”
后面的话语被变得更大的雨声掩盖。
最后,两个人一起撑着伞离开了,而他们也不知道,我在这边一直注视着他们。
…………那是什么?
我才发现,我的脚边躺着一个小小的玩偶,被雨水打湿,有些破烂的脏兮兮的熊玩偶。我弯腰将其捡起。
检查了一下玩偶,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难道这就是那两个孩子丢了的东西吗?如果是的话那我就去还给他们吧。
我握着玩偶,向两人离开的方向前进。希望他们还没走远。
雨越下越大,没有伞的我全身都湿透了,衣服又湿又沉,但我没有理会。
我走过街道,看到转角处一个雨伞的影子一闪而过,是刚才的两个孩子撑的雨伞,于是我跟了上去。
现在我才注意到我在一片住宅区里,因为是下雨的缘故吧,没有看到有其他人出来,连一辆车都没有。
我顺着路走,在下一个转角再次看见了那个雨伞的影子,他们走得还真是快。
我又继续追随着雨伞,每次都是看到雨伞在路口一晃而过,我却连那两个孩子的影子都没见到。
就这么重复了好几回,我终于忍不住跑了起来。
这样就应该能追上他们了吧。
但是我错了,除了一晃而过的雨伞,我什么也没看到。
说起来,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我是来干什么的?看着追不到的雨伞,我放弃了奔跑,开始回过头来思考。
可是,完全没有印象,我的记忆里没有出现在这里之前的回忆。
我失忆了吗?
不对,我还记得我是谁,我是娑婆耶流空,刚刚摆脱了高利贷的纠缠,还遇到了诚和米露,然后是进到了封锁区里……
“我看到了!”
小孩子的叫声打断了我的思路,循声而去,我来到了住宅区的一片空地前,那两个孩子正兴高采烈地蹲在地上。
“看,找到了!”
男孩子从地上捡起一个玩偶,举过头顶,放在女孩的面前。
“哇,好脏哦。”
女孩子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接过玩偶,抱在胸前。
“回去叫院长阿姨帮忙洗干净就好了。”
“说的也是……等等,这个好像不是我的玩偶。”
女孩子看了一会玩偶,摇摇头。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的玩偶?”
“虽然很像啦,但是不是,因为阿流送我的东西我会记得的。”
“哎,是这样吗?”
被叫做阿流的男孩挠了挠头,然后拿过玩偶看了看。
“好像……的确不是。”
“看吧,果然不是。”
女孩子虽然有些沮丧,但是还是把玩偶拿了回来。
“这孩子被丢在这里好可怜哦,是谁做的?”
“不知道,我们还是不要管他了,先把小希的玩偶找回来吧。”
小希……阿流……这两个称呼好像在哪听过,但我记不起来了。
“可是要到哪里去找呢?我们逛过的地方已经找遍了……”
“要不然我先把这个孩子作为代替拿回去好了,这个时候回去院长大概会生气了。”
两个孩子站了起来,肩并肩往回走。
我突然觉得,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一幕,一股强烈的既视感冲了上来。
对了,我手里还攥着一个玩偶,我就是为这个才追了他们半天的。
“那个!”
我大声叫住他们,两个孩子一起回头看着我。
“这个,是不是你们的东西?”
我跑过去,将手里的玩偶拿给他们看。
“啊!这是我的玩偶!”
女孩子瞪大了眼睛,然后欣喜地接了过去。
“谢谢你,大哥哥!”
女孩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一旁的男孩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说,要不然作为交换,你把刚才捡到的玩偶给大哥哥吧?”
“诶?可是我想带它回去一起开派对啦。”
“我看这个玩偶跟大哥哥有点像,所以在想是不是他的东西。”
听小男孩这么一说,我才把注意力放在了刚才他们捡到的玩偶上。
那是个人型的玩偶,是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玩偶,只是,玩偶的发型、衣服都与我惊人地相似,上面还像我一样带着连衣帽。
“呐,大哥哥,这是你的东西吗?”
小女孩举着酷似我的玩偶,凑到了我的跟前。
“啊……啊,确实很像我,但这不是我的东西哦。”
“诶,可是,大哥哥你没有带雨伞,就让它陪你回去吧?”
“这……”我实在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拒绝他们的好意。
那就交给你咯,女孩子说完,和男孩子一起走了,最后两人还不忘跟我道了声再见,真是有礼貌的孩子。我目送他们直到消失在我的视野。
我又仔细端详了手中的玩偶……这个玩偶,看上去非常像我,可是我不记得我有这样的东西。
(你不要的话,就给我吧。)
像是恶魔的低语,一个分不清性别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猛地抬头,看到一个穿着雨衣的人站在我的面前,雨帽遮住了他(她)的脸,我无法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给我吧。)
那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但是我发现,这个声音并不是从空气中传来的,而是直接在我的耳边响起。
“你是谁?”
(给我吧。)
对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次。
怎么办,给不给他(她)呢?
(给我。)
就在我犹豫之时,那人向我走近了一步。
(给我……)
好像是在催促我一般,声音变得急躁起来。
(给我给我给我给我……)
对方又朝我走近一步,我下意识往后退。
总觉得,不能把玩偶给这个奇怪的家伙。
(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
“!”
那个人突然发了疯一样地向我冲来,我本能地觉察到了危险,顾不上脚底下还有积水,飞快地转身逃跑。
怎么回事,这家伙!
我一边奔跑,一边留意身后。那家伙一直对我穷追不舍,好像完全不在意现在正在下着的瓢泼大雨。
雨水不断地飞到我脸上,视线被水模糊,我用手擦了一把脸,继续跑着。
“唔!”
不料我的鞋子突然打滑,我摔倒在一大摊积水上,手中的玩偶顺手就被扔了出去。
就在这时,那个追赶我的雨衣人从我的身上一跃而过,追着正在半空旋转的人偶而去。
(拿到了。)
令人不悦的声音回荡在我耳边。
过了好一会,当我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那个人和玩偶都已经不见踪影。
“奇怪……”
我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看起来好像没有任何事发生。
但是我却感到一阵不协调感。
“……为什么?”
奇怪,困惑,有什么不对劲。是既视感吗,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给我制造出了不协调的感觉?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哟,那边的。”
一个声音从我身后飘了过来,我回头一看,是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只是,这个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
“好久不见……不对,也就隔了几天嘛。”
“我们在哪见过?”
“嗯,你记不得了?反正没关系,我来也只是向你打个招呼的。”
男人带着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缓缓走来。
“你的名字?”
“娑婆耶流空。”
“好名字,有点佛教的感觉。”
男人没有打伞,但我惊奇地发现他走在雨中居然浑身上下没有沾一滴水,雨点似乎不会碰到他,在即将落到他身上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没被淋湿?”
“当然了,在雨中不撑伞走路不可能不被淋湿啊。”
他好像早就知道我会这么说似的,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摇了摇。
“你听说过梦境是按照常理所发展的吗?”
梦境……?
“莫非我在做梦?”
“孺子可教也。”
“诶?”
原来这都是梦?!
“那我之前遇见的两个孩子,以及追着我要玩偶的雨衣人都是我梦里虚构出来的吗?”
“不完全对,你好像忘记你为什么会做梦了。”
“…………”
“你现在可能还不明白,不过我可以帮帮你。”
“帮我?”
“嗯,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那个男人来到我身边,从我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塞到我手上。我口袋里什么时候有照片的?
“接下来请你好自为之,因为你刚才不小心丢掉了很重要的东西。”
“等……”
我本想再问点什么,可没想到话还没说完,男人打了一个响指就在我眼前凭空消失了。
“这绝对是梦吧……”
毕竟凭空消失这种事太不符合常理,我也只能归咎于做梦了。
先不管别的,最好确认一下刚才他从我口袋拿出来的照片到底是什么。
“这照片是……”
这不是我放在床头柜相簿里面的照片吗?我不记得有拿出来过。
照片上是两个孩子的合影,也是我为数不多的合影,之后我几乎再没有跟别人合过影。大部分的情况是我替别人拍照,就连相册里都有至少一半的照片不是我的。
有时,一个人在家里无事可做时,我就会翻翻相册。自从我的旧书都转手卖掉之后,在家可做的事就少了很多,要不是为了能睡得舒服点,我几乎不回家。
……………………
照片上的是谁?
两个孩子,我站在左边,右边的是一个女孩子,但是我已经全然忘记她的名字了。这是很小的时候,印象的话大概没有太多……
“刚才的两个小孩……!”
那两个孩子跟照片上的人很像嘛!
难道说我自己梦到了自己?确实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既然如此,这说不定是在提醒我什么,也许是我做梦的契机……
现在还是好好思考一下,我站在雨中努力运转着我的脑细胞,被雨打湿的衣服不短夺走我的体温,但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有头绪吗…………啊,我想起来了,我从封锁区回来,之后是那个少女找上门来,再然后……黑影?对,我去开门时看到了一个黑影,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就发现在这里。
我现在应该在做着一个清晰梦,没错。
那么关于梦的内容呢,有什么意义吗?
那两个小孩子跟照片上的很相似,应该就是小时候的我和照片中的另一个人。
梦是人潜意识的折射,也是大脑的信息回收站。也就是说,梦到的东西也许会跟过去的记忆有关,或者是与人的心理活动有关,对一件事过分在意也许会让那件事出现在梦里。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必然会与上面几种情况有关联。我今天在意的无非就是封锁区里的事情,以及那个穿丧服的少女。
“啊!”
有线索了,我不由得惊叫出声,几滴雨水飘进了我的嘴。
她曾经说过“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的话,也就表明曾经有什么事让她产生了“我跟这个人见过面”的感觉。
假设,她就是照片上的这名少女的话?
这样就可以说得通一切了。
我努力回想那名少女的脸,跟她见过两次面,她的容貌很容易就浮现在脑海中。
接下来就是用照片对比一下,虽说是小时候的照片,但人长大了不会完全看不出来小时候的一些特征。
“……”
我仔细观察照片,在脑海中形成两张面孔的比对:鼻子——嘴巴——然后是眼睛。
不行,虽然对方的容貌不算差,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完全确定她就是照片上的人,她的面部有什么好辨认的特征吗?
特征……特征?!
我的眼睛突然捕捉到了什么,那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也有可能是我看错了,不过我希望这可以成为关键的突破口。
照片上的小女孩,她的瞳孔颜色与平常人看上去不太一样,身旁的我就是个很好的参照,我的瞳孔同大多数人一样是黑褐色,但是那名女孩的瞳色在照片里竟然有些偏紫?如果照片有红眼的问题就罢了,能照出紫色的效果就不多见,万一这不是照片的问题——暂且先认为照片没问题。
如果丧服少女的瞳色也是偏紫,就可以证明两者是同一人了吧。
想到这里,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的眼瞳到底是什么颜色,我有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她,而且我好像从没注意过她的瞳色,我有印象的就只有她冷冰冰的眼神。
“哎?!”
一瞬间,我的记忆回到了那次“意外”的接吻时,我为了救她而将她扑倒,之后两人的嘴唇就不小心碰在了一起,我当时看到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而她的瞳孔中所展现的色彩是……
黑色偏紫色,没错。
到这里,所有的线索都连上了,这一刻,我感到脑中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连接起来,原本是断掉的绳子被重新拉起,我自然而然地回想起那张照片的由来,以及,她的名字。
……空。
……流空。
……娑婆耶流空!
意识有点恍惚,我好像醒了过来。
我……这是在哪?这个天花板看起来是在自己家的床上吧,是谁把我搬到卧室来的?
有谁在叫我的名字。
是谁?
这个声音好熟悉。
“醒醒啊,流空!”
有声音从床边传来,我想转头但做不到,脖子像是被固定了一样不听使唤。
这个声音很亲切,也许是她的声音吧。
“听得到我的话吗?”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的名字是……
“你是……希……零吗?”
意识游离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界中,我的呢喃听上去非常的虚幻,我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发出了声音,所以我又说了一遍。
“……嗯,是我哦。”
有谁,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没想到啊。”
“能再见到你真好,流空。”
“我也是……”
意识再次变得模糊,我闭上了眼睛,身体保持着睡眠的同时,我的大脑也变得一片混乱。
“你丢掉了重要的东西。”
脑海中唯一挥之不去的只剩下这句话。
就在意识再次沉眠之时,我又陷入了另一个可怕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