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雄面色古怪的看了张必为一眼,之前他与温溪若逛了八个炼气堂了,稍稍有些眼头的弟子都应该知晓他这位老人家不好惹吧。
愣头青。
武雄心里给张必为打了标签,但他自持身份,也不至于会在意一个初入门的弟子对他的无理。
“傻大个,还不快让开,这位是我的师尊,炼药阁长老武雄,不会伤害那个小妹妹的。”温溪若见到自己的师尊爱面子的性子又犯了,赶紧过来打圆场。
“您,您真是炼药阁长老。”张必为有些吃惊,这般高高在上的人物为什么会跑到炼气一堂来。
“如假包换!”武雄也是干脆,自己的徒儿特意给他抬面子,岂有不受之理。
“嘭!瞪!”
炼气一堂内两声筋骨撞地的声音响起,这强壮的男人竟是屈膝跪下了……
只是张必为的身子实在是太高,跪下了身子依然是要比武雄还要高上不少。
见到方才还准备与自己对峙的壮小子突然就向自己行如此大礼,武雄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傻大个,你做甚?莫不是要拜师?你体格如此突出,本就是个修行淬体术的好苗子,你可别告诉我你要跟我学炼丹啊,怕是你这个身板轻轻摸一下炼丹炉,炉子就得被你给捏的细碎咯。”
张必为也不管武雄半提醒半调笑的话语,抱拳道:“弟子张必为,还请武长老救我!”
“嗯?”武雄一愣,眼前的壮小子体格超人,听刚才的洪亮之声,应该是健康的很啊。
这张必为看起来也不太像个机敏之人,说是求救,可武雄不说话,这小子竟然也不知道继续说下去了。
武雄朝身旁的温溪若使了个眼色。
温溪若也不愧是武雄的高徒,马上就领会其意,冲着还跪在身前的张必为说道:“喂,大个子,我师尊不喜欢人跪着和他说话,特别是你这跪着还比他老人家高,你让他老人家多没面子啊!”
“是。”张必为应了一声,听话站起,却是又没了动静。
温溪若急的跺脚,吼道:“傻大个,你怎的如此木纳,你让我师尊救你,你就快说啊,杵着站岗呢。”
“这,这位师姐,大个子不是故意的,他从小就被人收养,但收养他的人一直都是把他当成药奴使唤的,他一直都这样说一句断一句的……”
年韵儿见到自己的大个子朋友被训斥了,赶紧跑上前帮他解释。
年韵儿长于天琉城,天琉城万宗齐聚,自是三教九流的人全都有。
哪怕年隐峰对她再照顾,一些天琉城内的腌臜丑闻年韵儿也是不小心听过一些,而这“药奴”意味着什么,年韵儿心中也是有些数的。
所以在无意间知晓了大个子张必为的遭遇,善良的小女孩很自然的就与曾经的“药奴”成为了朋友。
武雄与温溪若听到“药奴”二字,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异样。
他们身为炼药师,自然是听过的。
大陆之上炼药师无数,其中总会有些败类混迹其中。
一些“下作”的炼药师急功近利,不去专心研究药理,不去细心钻研前人经验,总是想着一步登天炼出世间独一份的丹药。
这些家伙常常会偷摸着混迹在大陆各地的不法商会里,那里面买卖人奴的例子屡见不鲜。
若是一般富商买了些“人奴”回去也就罢了,商人重利,只要人奴还能给他们干活,总归是能好好继续活着。
而那些黑心的炼药师就不同了,他们将人奴买回去,那就是给他们不断试药的小白鼠。
小白鼠总归是与人不同的,反正对那些炼药师而言,一个人奴的性命还没有他们随便炼出的一颗丹药值钱,自然是用人奴来试药更合适。
所以这些人奴自然就被称为“药奴”了。
想不到这壮小子居然还有如此背景,难怪性格如此……
武雄心中一凌,表情也是变得严肃起来,曾经的“药奴”求他救命,是为什么想都不用想,无非是体内日积月累的药力互相起了冲突,日益严重,怕是快危及到他的性命了。
武雄也没犹豫,直接就将张必为的胳膊拉将过来,手掌顺势贴了上去,眼睛微闭,神识立马自识海中奔出。
考虑到张必为初入仙门,连底子都未打好,武雄特意只分出一小股神识去探查张必为的身体。
可没想到自己的神识才刚刚进入张必为的体内,就被眼前看到的景象吓了一大跳。
各类经脉盘根错节,任督二脉互相攀附,游走在经脉中的真气散的乱七八糟,真气多的地方将气漩膨胀的像个气球,真气少的地方几乎只剩下几个空转的气旋。
如此下去……
武雄稍稍思量就知后果。
这傻大个……
经脉扭曲至此,他竟然神色都不曾有丝毫变化,这般坚韧之心实在可贵。
可,可老夫炼药多年,也是从未见过此症状,更不用提那经脉之中暗隐的磅礴药力。
恐怕也正是因为这孩子的经脉郁结才让那些药力没办法发出,这一番将错就错下,这孩子体内竟然是达到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若是老夫随意动手,让这平衡就此打破,这孩子不就没了吗?
如此体魄,若是被老夫毁了……
想我堂堂天下第一仙门圣水宫首席炼药师,竟然是找不出医治的办法……
实在是有愧啊!
武雄心下一横,打定主意去藏经阁再查阅一番,看看能否从前人典籍中找到些许帮助。
心中急切,竟完全没来的及给身前的几人打招呼,转身便直接离开了。
“这……”温溪若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师尊这个样子。
“我是不是没救了,才让这位炼药阁的长老如此。”张必为那山岳般的身子突然间就好像要倾塌一样,站在原地,却看的出有些摇晃。
“大个子……”年韵儿轻拉着张必为的裤腿,她个子实在太矮,张必为站直了身子,她连张必为的膝盖都碰不到。
温溪若被武雄一言不发的扔在了炼气堂也是有些愤懑不已,但她也不过才筑基期的一品炼药师而已,自己一身炼药之术全是师尊手把手亲授的,若是连师尊都没有办法,她就更不可能了。
一时间,温溪若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实在有些尴尬,见到眼前一大一小的两人注意力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心中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偷偷向后挪步,想要慢慢退将出去。
“想不到我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啊。”温溪若心中叹道。
“大个子,你别担心,我带你去找无垢,他肯定能治好你!”
温溪若本来还在小心向外挪步的大长腿突然停下。
年韵儿的声音很小。
但温溪若可是一字不落的听清了。
“走,走啊。你信我嘛。”
年韵儿执着的拉着张必为的裤腿,张必为俯下身轻拍了一下年韵儿的小脑袋,憨实的面容露出一副惨笑,却还是依了年韵儿的意向前挪步。
直到年韵儿一直“拖”着张必为离开,温溪若才慢慢从后面显出身形。
……
“大个子,我们就在无垢的宿舍等着,他每天都这个时候回来的。”年韵儿轻轻拍了拍张必为的小腿,有些透红的小脸认真无比。
张必为此刻心若死灰,年韵儿让他怎样,他就怎样了。
稍稍冲年韵儿点了点头,随意找了个角落便坐下。
张必为不知道自己是从何而来,只是从记事开始,自己就生活在一队商贩中间。
但因为他的身子长得比一般孩子要快上许多,吃的饭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也就两三年的时间,张必为就被他心目中的“亲人”给卖掉了。
他成为了一个炼药师的家仆,他记得自己被那位炼药师买走的时候,其他小伙伴是非常羡慕的。
也确实是没出小伙伴们的意外,炼药师给他的生活条件十分优渥,甚至已经算得上奢侈了。
只需要按时服下那位炼药师给的药就行。
张必为身体很好,服下那些药之后也只是偶尔腹痛腹泻一下便好。
炼药师知晓了张必为的身体强度,对张必为更“好”了。
一应吃穿用度任他予取予求。
可张必为在这位炼药师身上感觉不到一丝人情冷暖,似乎只要是自己能活着,炼药师就高兴。
就这样一直到了十八岁,那天炼药师给了他一颗散发着紫蓝色光芒的丹药。
他依稀还记得炼药师那期待到扭曲的笑脸,他感觉很恶心。
但炼药师好像并没有亏待他,也从未打骂过他。
所以,张必为依然是毫不犹豫的吞下了。
那颗丹药的药效很强,张必为那时候只觉得身体沉重无比,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等到他醒过来之后,屋内一片狼藉。
院子里血迹斑斑,一片肮脏。
炼药师再也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很久之后,炼药师的家财都被管家拿走了。
管家告诉张必为他是有灵根的人,凡间之物对他没用,让他找一处仙门拜师,便扔给了他一套衣服,之后就被赶出家门了。
后来张必为成功留在圣水宫了,他觉得管家可能是个好人。
张必为回过神发现年韵儿正坐在走廊栏杆之上,不断的晃荡着自己的小脚。
那栏杆上坐着肯定很舒服吧。
似乎是感觉到张必为在看自己,年韵儿转过头来,歪头微笑道:“大个子,你放心,无垢很厉害的。”
有多厉害,会比这天下第一仙门的炼药阁长老还厉害?那无垢不也就和这年韵儿一样是一个小孩子吗?虽然前些日子传闻这无垢在炼气二堂打败了两位厉害的师兄,但跟炼药有什么关系……
张必为轻笑一声,问道:“年韵儿,你在看什么?”
“看太阳啊~”年韵儿道。
“太阳?”
“我在等日落哦~从这里看日落可美了。”
“可现在才刚过正午。”
“总会来的嘛~”年韵儿一脸希冀,期待无比。
张必为被小女孩的开朗感染,他又想起了自己儿时的那些小伙伴们,好像也是这般样子。
“嚯,今天有客人到啊?”
一阵慵懒之声从走廊另一头悠悠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