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彻骨的寒意。
即使气温并不寒冷，但走在路上，雨瞳总能够感受到别人不怀好意的目光，每当她想找到那些目光的来源的时候，注视着她的目光却往往快速地消失了……似乎被她观察到都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了。在学校里面的时候还好，但一到外面……那些路人盯着她的眼神，简直就像是一把把由纯冰构成的尖刀，不断地刺向她的身体挑出无形的血花。让她不由地缩紧了身体。
咔嚓咔嚓——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偷拍的声音没有制止地响在耳边，她有些恼怒地看向声源想要让对方删除，可是看过去的时候，人影还是和平常一样飞快地离开了……连给她叫喊的机会都没有。雨瞳虽然不上网……但是，她也知道了，现在网络上的狂欢，有多么的严重。在当今这个人人都神经紧绷的时代，能够找到一个共同可以攻击的对象简直就是恩赐一般的幸运，至于真相……那些东西，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没有。
她一个不知道该去哪里，一切都到了最糟糕的地步。传言的数量正在以几何倍数上升增长，北水中学中虽然没有人对她指指点点，但已经有很多喜欢她的男生过来询问了……他们迫切想要知道的语气和眼神，让雨瞳一样地觉得恶心，每当这个时候，雨瞳总是暴躁地把桌上的书全部丢过去，对他们的询问一句话对不会回答。计划全盘失败……她理应死去，从她可以下死手去杀人就可以看出，雨瞳并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对于伤害燕子的人，她会给予千百倍的报复……但是，她面对的，并不是人。
身上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了……她蹲下来小声吃痛。这一身的伤疤，都是她赴死的象征，这段时间，她几乎尝试了所有可以死亡的方法，窒息也好跳楼也好，甚至于开枪自杀和上吊，以及被浸泡到强酸当中……一切的一切她头脑可以想到的方法她都试过了，但那没有用……男人说的没有错，她现在是死不掉的，她只能用着这幅自己都觉得不堪的躯体，狼狈地活在世界上。虽然不会死亡，但每次自杀的伤痛……还是原原本本地传回了她的大脑，排山倒海的痛感每次都可以让她大喊出来，或是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她想死……但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赴死却不能的绝望，也许比生存将死时的情感更加猛烈，现在，雨瞳，真的用身体，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像男人说的那样，她同样也逃不走，只要她有带着燕子逃离的想法，许崇明的身影就会立刻出现在她们的眼前，男人肥胖的身体像是一堵高墙，遮蔽了她们所有的希望，自杀和逃离都已经失败，剩下的，还有什么可以做呢？
“雨瞳……”
她回头，果不其然，在无人的街道上，她看到了同样疲倦的燕子。
“雨瞳……我看到了那些东西。”燕子垂下了眼眸，但她的声音却突然拔高了，“那些人对你的诋毁，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这一切是不是他搞的！你说是不是！！！”
“没关系的，失败者就要承受代价，我失败了，所以理应这样，反正我也不在乎。”雨瞳笑了，在千百倍的折磨之下，她的心，也终于和燕子一样，彻底死去了。
“可是！我在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在乎啊！！！”燕子留着泪歇斯底里地大喊着，当看到那么多攻击她的言论的时候，燕子真的感受到了更肮脏的事情，他们没有底线，没有头脑，只想着娱乐和利用，她想要替雨瞳说话，但她一个人，怎么可能敌得过那么多的人，“你……”
她走过去，抱住了她。
“雨瞳……”
“燕子，其实他们没有说错，我确实喜欢的是女孩子。”雨瞳摸着燕子的后脑勺，她感受到被她抱着的人也安静了下来，“燕子，你会不会因为这个而讨厌我呢？”
“不会，不管你喜欢的是谁，我都不会讨厌你。”
“哈——这种喜欢，可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哦——”雨瞳闭上眼睛，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而是那种真正喜欢到要过一辈子的喜欢，燕子，我喜欢你啊……”
“我也喜欢你。”燕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认真的，雨瞳，我也喜欢你的，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要过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她慢慢地松开了拥抱，看着燕子的笑颜，她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两位少女心有灵犀地互相靠近，她们的泪水被爱的元素渐渐抹去，爱情对她们来说，不只是简单的定义，而是真正属于灵魂的交互。喜欢就是喜欢，并没有那么多的束缚和约定，只要能够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接受再多的诋毁，也无所谓了。
唇瓣相扣的一刻，心也互相靠近了。
她们尽情地在这一刻释放着自己的感情，这是一个属于坚强和不屈的深吻，她们呼吸着彼此的心跳，感受着对方的温度，这……实在是最好不过的结果了啊……
当这一切都结束后，她们手牵着手，一起看向黄昏的落幕。那天的日光像是感受到她们心的温度一样异常地温暖，所有的一切都是那般的祥和。依偎——依靠，她们早已看透了彼此的心，但是，谁都没有说出来而已。
“雨瞳，我们走吧。”燕子靠在她的肩膀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她的声音有些微弱。
“去哪里？”
“当然是，一起去天堂啦！”燕子拍着手高兴地笑了，好像她说的并不是死亡，而且去游乐园这样高兴的事情，“能够让雨瞳认可我，我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真的，雨瞳，现在的我也没有了活着的想法了，死不了还要接受这样的折磨，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会一起死的，我们出生在同一天，也终究会消亡在同一天，放心好了。”雨瞳点了点头，“128，这个数字你不会忘记的吧。这可是约定，也是开始的时刻。”
出生在同一天又彼此相爱，如果除去那些不幸的事情，两位少女可能已经成为了最幸福的人了，但是……天命似乎一直要跟她们作对一样，后来的燕子与雨瞳一起尝试了很多的方法，还是没能死去。许崇明对她们的迫害也变得越来越多，有着对彼此的依靠和陪伴，她们的心虽然不至于是死的，但是……对于生的希望，早已一点都没有了。
唯一的念头，就是能够两个人一起死去，这对于她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渐入冬季的这个周末，许崇明难得没有让她们留在学校陪他，而是让她们走了，燕子和雨瞳对视了一眼，虽然燕子不想跟雨瞳离开，但是自己的父亲说了这回要她回家，她也只能不情愿的上了回家的车。在那个十字路口，看着孤零零站在那里的少女，燕子的心，总是空荡荡的。
她已经太长时间没有回来过了，眼前还是熟悉的房屋，但在她的眼中已经变质了。燕子无言地推开了门，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意料之中地，父亲正坐在她的卧室里。
她原本在猜想父亲叫她回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做，但是当父亲开口的时候，她眼前的男人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那样冰冷的语气，变得不像是他了。
“是不是你，告诉了他们事情。”
唰——
一把尖刀刺到她的手中，将她整个人钉在了墙上，燕子发出了痛苦的呼喊——刀已经穿过了她的整只手，死死地插入了墙壁中的缝隙。“我的那些事情，是不是你说的？”
燕子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委屈和疼痛的泪水不断地流出，之前就是因为爸爸……就是因为副校长告诉她爸爸的秘密……她害怕那些秘密会让爸爸受到什么伤害，才甘愿让那些男人……可是到了现在，眼前的男人却说出了这样的话，这让燕子真的没有想到，一向懦弱的燕子，头一次起了反抗的情绪：“在您的眼中，原来我真的就什么都不如吗？！！”
“原来真的是你……”男人这时已经失去了理智，他变成暴躁起来，“呵……真的没有想到，原本我花了那么多的钱和那么多的精力，结果却养出了一个白眼狼！可以！”
燕子现在根本没有解释的想法，她已经知道了和那些生意和钱财相比，她这个女儿简直什么都不是！她狠狠地拔出了插在手掌中的匕首，却不想被一巴掌挥倒在地。男人将她死死地压在地上，眼睛里面都是燃烧的怒火：“你知不知道那些东西我花了多长的时间！用了多大的精力才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可是却被你一句话给毁了！我再问你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反正……你的那些生意还让人死过，没了最好！！！”燕子将嘴边的血吐出，她摇了摇头，“爸爸，你真的太自私了，也许我之前就一直看错了你！”她受到了那么多的伤害，而这个男人回来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说……燕子真的感觉到了很是悲哀，至亲之人都背叛了她，这个世界上，除了雨瞳之外……还有什么是值得相信的吗？还有什么值得相信！
“原来如此，那么……留着你也没有什么用了……”男人拿出了一件闪着金属光芒的东西，死死地禁锢住了燕子的双手，她回头，发现那居然是一双手铐！男人铐住了她，起身站了起来，“我听说了你不会死的事实，起码可以做点别的事情，既然你已经不是我的女儿了，我做什么，也不会有人管的吧？”
男人向燕子扑了过来，那样贪婪的目光让她回想起了那些男人看着她的样子，没想到……一直养育她，爱着她十几年的父亲居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她无助地闭上了眼睛，任由男人接近着，因为她知道自己无法反抗。
“燕子！！！”
一声枪响。
“燕子！你没事吧！”看着燕子身上被拉开一半的衣服，雨瞳止不住内心的愤怒，抬起手又是一枪，将想要爬起来的男人再度击倒，她走到男人的身上摸出了钥匙，解开了燕子身上的手铐，“你有没有事啊！他有对你做什么吗？燕子！你快点说啊！！！”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燕子捂着脑袋蹲下，一遍一遍说着已有的事实，“怎么办雨瞳……怎么办……到底怎么办才好……谁都不相信我了……谁都不关心我了……没有了……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啊……”
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燕子就从她的手中直接抢过了手枪，那样的力气让雨瞳微微地吃了一惊，紧接着，燕子抬手，枪口冰冷地指向了男人的头颅。
“对不起，爸爸，真的对不起。对不起……”她的手扣在了扳机上，一直摇着头，似乎不是在跟男人说，而是在祈求自己不要开枪，“对不起……这真的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但还是再见了，再见……”
也许下辈子……我们能够幸福呢——
她还记得，爸爸第一次带给她礼物的那一次，那也是她最喜欢的小熊玩偶，尽管那只玩偶有她一个人那么大，抱着的时候总觉得很奇怪，但燕子就是无由地喜欢，因为对于那时的女孩来说，那是爸爸给她的礼物，也就成为了她最喜欢的礼物，因为……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啊！
“燕子，你看这是爸爸给你的礼物，喜不喜欢啊！”
“嗯！喜欢，爸爸最好了！！”
她还记得，爸爸第一次带她出去玩的时候。那时候的她总是闷闷不乐的，爸爸看出了她的心思，从百忙之中抽出了心思出来陪她，她甚至都不知道爸爸的缺勤让那时的公司亏损了多少资金，这件事情，爸爸一点消息都没有告诉她，那时候的燕子真的很高兴……因为，爸爸，是在乎她的啊……
“燕子，爸爸要带你出去玩了，去外面的世界好好看看，说不定以后爸爸老了……就要靠燕子来养爸爸了呢！”
“如果爸爸真的撑不住了，燕子保证会完成的！！！”
她还记得，爸爸第一次给她过生日的时候，那时前几次的生日爸爸都说自己有事不能参加，只是给她准备了大大的生日蛋糕，尽管那时有雨瞳陪在身边，但是燕子总是不开心，因为爸爸没有来，小时候用大手牵着自己，背着自己，在打雷的时候守在她身边讲故事，在她犯错的时候耐心教导，在她发烧的时候坐在她的床边坐了一整夜的爸爸没有来，她真的高兴不起来，蛋糕送过来了，雨瞳也来了，但是——燕子没有想到的是，后来，爸爸也过来了！！！爸爸的身影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那时的女孩几乎感动地快要哭出来了。
“燕子……我来陪你了，生日快乐啊！！！”他跨过了不知道多少的路途回到了家，尽管全身都脏兮兮的，但是，他还是露出了微笑，“女儿又长大了一岁，我很开心啊！！”
“哈哈……哈哈哈哈！谢谢爸爸！燕子最喜欢爸爸了！！！”
对不起……爸爸，真的对不起……如果有来世，如果有下辈子的话……燕子，燕子愿意成为你一辈子的守候，但是……这个悲惨的世界，爸爸，还是早点离开吧……
子弹射出的时候，她露出了如释负重的微笑，透过晶莹的泪水，燕子看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死亡。
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