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伦博……不对,艾莉卡!快醒醒,艾莉卡!”
我慢慢睁开沉重的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东方已经泛起白光的天空。
“阿尔文妮?”
“对对,是我。你居然在这种地方也能睡着。不管怎么说,先起来吧。都结束了,散场喽。”娇小的少女把我从座位上拉起来。
我往四周看去,魔女们又都戴上了兜帽,闹哄哄的往出口挤去。我也赶忙拉下兜帽,和阿尔文妮一起挤进了那黑压压的队伍里。
“后来怎么样了?议会谈的事情。”
“什么?”
“我是在问:我睡着时候,议会又说了些什么?”我提高音量,让自己的声音得以穿过各种嘈杂的人声,准确的传进这位朋友的耳中。
“什么有建设性的话题都没讲,和以往一样都是破事。”阿尔文妮回答,“倒是刚开始的那件事情,就是,黑尔梅特和英格斯塔德抢地盘的事情。我还是觉得你应该跟我们共事。埃森堡那种奉旨参战的骑士,跟着她太没前途了!看你那头白发就知道,你可是万里挑一的奇才,你的才华得施展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我需要时间来做决定。”无法作什么像样的回应,我只能如此答道,“回去之后会考虑的。”
“越快越好,姐妹。尤拉是个惜才爱才的人,她不会亏待你的。”
“抱歉,葛佳丝塔芙小姐在北门等我,我先走一步了。”
“哦,那……告辞吧。我们后会有期。”
“再见!”我挤出人群,向阿尔文妮挥手道别。
“对加入蒲公英党感兴趣的话,就来阿梅罗找我们!还有一件事,如果你遇到菲蕾德丽卡小姐,请转告她……”
人潮不断涌动,阿尔文妮的后半句话淹没在黑色的潮流中。
“阿尔文妮?”我向人群中挤去,想要找到她,听清楚那后半句话。
“艾莉卡。”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葛佳丝塔芙小姐。
“有什么事吗?”
“……啊,不,没有。我记错我们约定的地方了,对不起。”
“没事。我们回去吧。”
我走在葛佳丝塔芙小姐身边。
阿尔文妮吗……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自己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了。
“艾莉卡,那天晚上我说的事,已经有回信了。”
“什么事?什么回信?”
“就是让你住到布拉班特庄园的事。上次,我给希尔达寄了有关这件事的信。昨天晚上她的回信刚刚到,看旧都鸽笼的织网人刚才给我的。”
啊,是那件事。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为什么,头脑一热,在听到这个提议后立刻表示了赞同。当然,我也确实很想搬过去。那位短暂的与我相处了一个月的少女,是我乏味的成长历程中,唯一一位同龄朋友。尽管已经过去四年,她的面庞在我脑中依旧无比清晰。
“她表示非常欢迎你。然后……她在信尾写了句:‘对了,艾莉卡是哪个艾莉卡?’”
我忍俊不禁,轻笑起来。
随后,我们骑上马,回到了埃森堡。
“你想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我半开玩笑的回答。
“好。今天晚上把行李收拾好。”
“诶?!等一下!!”
就是这样,我在回到埃森堡的当天就收拾起了行李。
我把我的藏书一本本放进大箱子里,直到它们几乎塞满了一整个箱子。我把自己写的手稿,我喜欢的小物件,还有手头上的个人积蓄放进另一个箱子。那些漂亮的衣服则整整齐齐的叠好,最后放进箱子里。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吹熄蜡烛,仰面躺在床上。
窗外的自然光悄悄钻进房间。现在的天花板上什么也没有,一片纯白。就像自己的头发一样。
但是点燃蜡烛,抑或是天亮之后,那片只存在于夜晚的纯白就会消失。我能看到墙皮的龟裂,斑斑的污渍附着于那片白色上。
要是永远是深夜,该有多好。
此刻万籁俱寂,一切事物都遗忘了发声的方法。埃里克先生,埃森堡夫人,还有那些讨厌又有趣的门客们。他们会舍不得我吗?而她,希尔达,届时又会以何种方式,与我重逢呢?
好想看看,天花板后的星空啊。
是时候该去寻找自己生存的意义了。
未来会变得更好吗?还是更坏?或是……没有变化?
“呐……请告诉我吧,菲蕾德丽卡小姐……”
我闭上眼睛,双手紧握胸前的十字架。
“会变得更坏。”一个耳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克莉丝滕?!”
本该已经消逝的亡灵,时隔一年之久,再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而且不是以梦境的方式,而是活生生的出现在了现实中。一片黑暗中,她的身体压在我的身上,双手则放在我身旁两侧,直白的用肢体语言告诉我「别想逃」。我的一只手刚好抵在她的胸口,却没有任何触感,只是被一股一定不来自有形物体的力量压的不能动弹。
鬼压床。各种意义上的。
“是我,先听我把自己生前的经验之谈讲完再吃我豆腐。人们所谓的未来,说白了就是幻想,不,是妄想!我们总是抱着侥幸心理,念叨着「未来会更好吗」这种废话。不过是妄想命运会对你网开一面的未来而已,个个都说的跟耶稣基督似的道貌岸然。「未来会更好吗」这种问法本来就是错的,把「未来会更好」作为默认前提,最后得到的未来只会比老婊.子的下面还烂。怎么样,艾莉卡,有这样一个人生导师,是不是豁然开朗了?”
“葛佳丝塔芙小姐说你不会再出现了……”我艰难的对抗着这股重力,想摆脱这个死而复生的幽灵。
啊,「死而复生的幽灵」貌似是个病句。
“埃森堡?哼,她们家的人一向喜欢大题小做,小题大做。做派傲气又阴沉,实则既称不上战士,更称不上阴谋家,家道中落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不但没有消失,还比以前更强大了……”
“我只会在我想消失的时候消失。什么时候走不是她说得算的……同样,也不是你说得算的。”她把身体又往下压了一点,双手捧住我的脸颊,“就宠物而言,我还是喜欢不服管的,脾气特别大的那种动物。但是艾莉卡,你可不是宠物啊。”
她把头凑到我的耳边,令人触电般,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说道:
“你是我的……我的朋友啊,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我实在没有力气继续抵抗了。
克莉丝滕似乎很满意,好一阵子没有再说话。
“你刚才……在呼唤菲蕾德丽卡吧。”
“对,不是你。”
“有什么区别?菲蕾德丽卡会做出和我一样的回答。只不过她会说的跟委婉,委婉到你理解错她的意思。如果你和菲蕾德丽卡还有缘再见,你就明白了。她和我,我们两个骨子里是同一种人。”
“菲蕾德丽卡小姐不会像你一样杀这么多人,至少不会出于利益和其他更本能的理由杀人。”
“你怎么知道我出于什么原因杀人?”克莉丝滕突然淡淡的发问。
我一时答不上来。
“因为……”
“「因为大家都这么说」?哈哈,森塔瑞兰本世纪最可怕的魔头本尊,现在离你只有十公分不到的距离。有什么问题,还是直接问本人好。”
……
“不问?好,那打扰了。乔迁后我还会来造访的。”
“等等!告诉我,你和菲蕾德丽卡小姐是什么关系。”
“什么??”
“既然你一幅很了解她的样子,那这个问题应该不过分。”
“……互为知音而已。”
重力慢慢消失,四肢逐渐能活动了。
互为知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