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信者」，名为珀瑞丝塔因的魔女。
她是当今黑尔梅特境内最令人恐惧的亡命之徒，是魔女议会现今首要的缉杀目标。传说她到过的村落，往往血流成河，无人能从她凶残而疯狂的魔爪下逃脱。
在黑尔梅特民间，珀瑞丝塔因已然成为一个带有传说色彩的恶魔。
也正是她，在四年前，将与我同村的村民们屠戮殆尽。这几年来，她的灰袍，她佩戴的异教挂饰和沾满鲜血的长发，时常与「赤袍」——那个惨剧的罪魁祸首，一同出现在我的睡梦里。
而此时此刻，她的行踪终于再一次浮出水面。我不知道先前有过多少次失败的追击，但是我有一种预感，一种这一次绝对与以往不一样的预感。我的身体不自禁的微微颤抖起来，现在从内心深处迸发出的情感，究竟应该以何种词藻去形容呢？
“几天前，诺德施泰特在议会上给我提供过关于「狂信者」在耶林出没的小道消息。我的情报网刚刚已经确认了，珀瑞丝塔因，近期一直在耶林的森林里活动。”
葛佳丝塔芙小姐边说着，边把主座上发的挂卷放下。大羊皮纸展开，在那泛黄的纸页上，绘制着森塔瑞兰全境的地图。
“黑尔梅特有八个公爵领，其中耶林公爵领下辖五个伯爵领，分别是公爵直辖的荷尔拜因和绍恩，卡斯滕森，哈塞尔以及埃森堡。珀瑞丝塔因近期在森林里活动的范围，大概在绍恩和卡斯滕森一带。”
葛佳丝塔芙小姐一边向那些南方出身的门客们科普黑尔梅特的行政规划，一边随手拿起桌上的炭块，在地图上划出了一小块范围。
“绍恩和卡斯滕森，加起来还没埃森堡大呢。把范围缩小到这个程度，「狂信者」岂不是插翅难逃吗？这次有戏了。”希尔达说话时，眼睛时不时看向葛佳丝塔芙，像是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与葛佳丝塔芙一致。
“蠢货。”葛佳丝塔芙小姐毫无遮拦的驳斥了自己的爱徒（葛佳丝塔芙小姐现在对希尔达的态度，似乎承认她是自己的学生了。我姑且先这样认为吧。），“你觉得珀瑞丝塔因这种老狐狸，可能会对我们毫无准备吗？”
“「狂信者」行事这么高调，我看不出她对我们有准备在哪里。而且话说回来，她之前每次得以从我们手上逃掉，靠的都是运气吧。”
“这次不一样。她的行为很反常，在一片区域内活动了一周以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出来。可以说相比以前，她低调过头了。”
“以前，漫无目的的杀人就是她行动的意义，但是这次，她的目的转变了。对吗？”艾达问道。
葛佳丝塔芙小姐点头。
没有明确目标，为了杀戮而杀戮的狂人，突然舍弃了自己的兴趣，为某个新的目的而前行。
就像一头突然不再吃肉，天天茹素的猛兽。其本性并没有改变，只是为了某种目的，必须暂时的放弃本能。
最令人担心的，自然就是那驱使猛兽放弃本能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那个吧。有一个足够理智的人跟在她身边，比如说她的老朋友「赤袍」，或者其他危险分子。”佐伊随口说着。尽管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每次听到「赤袍」这个称号，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打起哆嗦。
“当然有这种可能性。”
“那就带大部队搞地毯式搜索吧！把埃森堡的士兵动员起来，围剿她和她的同伙。去卡斯滕森和绍恩……”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的事有多离谱，希尔达说到一半，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
且不说这么多人会惊动珀瑞丝塔因，单是让把耶林的贵族得罪遍了的埃森堡家族，将亲兵开进其他伯爵的地盘这件事，就已经离谱过头了。
“希尔达……”
“师父……”
“说什么话是你的自由，前提是说出来之前要先过脑子。”
“实在是抱歉。但我还是觉得边审查边出版效率比较高。”
“……”
那审查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在心里替无语的葛佳丝塔芙小姐把吐槽补完整了。这对师徒真是有趣，和四年起相比，乍一看有很大的不同，事实上，这两人对彼此的态度一直都是这样。用个不太恰当的短句，那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只不过「愿打」和「愿挨」的角色，在这两人间是不固定的。
“总而言之，我没办法确保珀瑞丝塔因会一直安分的窝在林子里等我们大驾光临，所以只能主动出击，越快越好。至于她在搞什么鬼，就只有亲眼看到才知道了。”
“也就是说……”一个一直沉默着的声音发话了，“这次行动危险系数很高，对吧……？”
面容消瘦憔悴，头发散乱的女人——达格妮·安德松小姐幽幽的说道。
“对。「瓦尔基里会」那边在北方打的不可开交，在森塔瑞兰的干部成员只有我一个，所以一起行动的魔女，只能在你们这里挑。”
“是嘛……那没事了，我回去睡觉了……”达格妮小姐打了个大呵欠，然后如幽灵般的飘走了。
达格妮小姐是这些门客里，在布拉班特庄园里时间最久的一位。虽然天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但希尔达和葛佳丝塔芙小姐都很尊重她，这样随意离席的事情，对她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我说埃森堡大人……”佐伊小姐开口了，“这次行动很危险是吗？”
“是。你出价多少？”
“两马克的金锭子，要纯的，不讨价还价。”
“狮子大开口啊，「海什木」。”
“哎呀哎呀，就性价比来讲，还是物超所值呢。对了，埃森堡大人，听说您和诺德施泰特选侯有一个秘密计划？”
“是，但显然已经不是「秘密」了。”
“能被我利用的秘密，当然还是秘密。”佐伊小姐笑着说，“让我也帮你们参谋参谋，然后事成后分我一杯羹，这次讨伐「狂信者」我就不要钱。怎么样？”
“喂，哪有人谈这种事还说话这么大声的啊？！”艾达说出了跟我心中所想如出一撇的吐槽。
“大家都是一伙的，有什么事光明正大的说……嗯？这是什么？”
葛佳丝塔芙小姐轻轻叹气，随后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被塞的鼓鼓的小袋子，扔在佐伊小姐的座位前。
“半马克的金子，还有五十六枚埃勒。我身上就这么多，剩下的回房间再给你。”
“埃森堡大人，您也太不解风情了。”佐伊小姐有些语无伦次，苦笑着拿起钱袋子，“连我这样的厚脸皮财迷，都要被您弄的不好意思了。”
“你是我信任的人，不带上你总归不安心。怎么样，还要抬价吗？”葛佳丝塔芙小姐似笑非笑的说。
“哪里哪里。”佐伊小姐站起来，庄重的俯身向葛佳丝塔芙小姐行礼，“暂时愿为您出生入死。”
“真不要脸。”坐在我对面的凯瑟琳修女，用银铃般动听的声音，如此说道。
倒是没有人觉得奇怪，毕竟这位修女，早在觉醒为魔女前就被修道院赶走，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要留在庄园。光是想到那种已经没救的异教徒就想吐，别说和她们交战了。不想被她们的血弄脏衣服。呕，呕，好恶心。”
“……我参加。报酬就要二十个埃勒，但是请尽可能把敌对魔女的最终击杀让给我。另外，姐姐就留在庄园里吧。”艾达说。
她正翘着二郎腿，双手放在椅背后，愣是把这木椅子坐出了王座的感觉。
“不用你说我也会乖乖待着，哪儿也不去的。”艾尔玛对最后那句对自己说的话有些不满的回应道。
“我知道了。”葛佳丝塔芙小姐点头，随后把目光转向另一边，“翠丝特，你一定要去，对吗？”
“如果希尔达小姐要去的话。”年长的女仆回答道，“在我不在的时候，庄园的打理就交给卢德米拉……”
“请等一下！”脸上长满雀斑，一头亚麻色发丝的女仆打断了前辈翠丝特小姐的话，“那个……可能非常不礼貌，但是……我还从来没有参与过这种活动，我觉得……就是……唔……就这一次，我想一起去……”
“可千万别？！”艾尔玛有点紧张的喊道，“要是一个女仆都没有，我们这些可怜的孤寡老人岂不是要饿死？！”
“我倒是会做饭。味道还过得去吧。”凯瑟琳说。
艾尔玛大眼瞪小眼的看向凯瑟琳。
“只是一想到要做给不敬畏神的人吃，就没有这个心情了。”她面无表情的补充道。
“可以把兰克城里的织网人们叫过来帮一阵子忙啊。以前只有翠丝特一个人的时候，不就是这么做的吗？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带卢德米拉出去开开眼界也好。对吧，师父？”
“随你喜欢吧。”
“希尔达小姐……”卢德米拉的眼睛闪烁着，快要哭出来了。
希尔达……这个人，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滥好人。
就跟曾经的自己一样。
曾经的……自己啊。
居然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的感伤起来，这可不好。要赶紧平复情绪。
“最后……艾莉卡。”
“是？！”我被吓了一跳。
“你是要参加这次讨伐战的，没错吧？需要报酬吗？”
“不……”我用右手紧握住左臂，缓缓抬起头，“让我参与这次行动，就是最好的报酬了。”
真奇怪，这真的是我自己在说话吗？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居然冰冷到我自己都觉得浑身发毛。
葛佳丝塔芙小姐凝视着我的眼睛，我也直视着来自她的视线。
最终，还是我移开了目光。
“可以了。”葛佳丝塔芙小姐点头，“既然这样，那就事不宜迟——”
几位留守庄园的门客，自觉的起身离开大厅。
“——来签订我们的「盟约」吧！”希尔达挥挥手上的一叠羊皮纸，扬起嘴角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