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整齐的立正和洪亮的问候声震撼了整个审问室。
“欢迎艾德里希少校!”
被称为少校的是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一头深蓝色短发的少年军官。他昂着下巴,充满傲气的叉开双脚站在一排警察之前。渥兹华斯警员在一位同事给他抛过来的眼色中匆忙的加入到列队之中。令他感叹的是这张年轻的脸,比他18岁成为警察更加震惊。
艾德里希少校梳着一头油光发亮的发型,这种源自邻国军人顺着头顶梳向后脑勺的发型与他年轻的长相不甚相符。他白皙的皮肤衬着墨绿色的眼睛,嘴角微微的上扬带着一种似笑非笑又狡黠高傲的神情。他是个很重视形象的军人,笔挺的军装上几乎找不到任何褶皱的地方。他的两肩镶嵌着他身份的标志,一只造型精美的金色皇冠。最引人注意的要数他右胸前佩戴的一枚浮雕着头戴皇冠展翅站立雄鹰的十字勋章,仿佛在宣称佩戴者曾经震撼全军的英勇事迹。
尤来亚和雷克斯注视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军官,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们发现渥兹华斯警员已经不再站在他们这一边,不知何时他也站在了队伍里面。尽管他站在人群里的表情显得不太自然,但或许是一贯散漫的警员们突然展现出标准站姿让他感到不习惯。他不住的用余光打量着旁边人的表情,惊讶的发现大家的脸上都表现出非常紧张和畏惧的神色。回想起适才倒水时听到他们的对话,他猜测这位艾德里希少校可能来自比塔区的管辖军。根据政府发布的公告,所有人都有义务向管辖比塔区的管辖军提供有关“崩体”的信息。他们要把那个崩体少年交给这位少校。尽管渥兹华斯警员觉得有些残忍,但他必须承认身为这座城市的警察确实很适合做这件事情。
“喂,把你的帽子摘掉如何?”
艾德里希少校开口了,他抬起一根手指指着雷克斯的脑袋。雷克斯耸了耸肩随即将头上的帽子摘了下来露出一头火红色的头发。渥兹华斯警员立刻听到了旁边人的心跳声,当然也包括他自己。艾德里希少校满意的勾了勾嘴角,转过身打量着这些把他请来的人。他双手背在身后,像一位检阅的将军一样审视着每一个人,那深绿的眼睛看的人不寒而栗。他问道这些人。
“是谁提议请我来的呢?”
警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紧张的咽着口水。其中一位警员百般无奈之下缓慢的举起了右手。艾德里希少校朝他撇了撇下巴,那位警员向前迈出了一步。艾德里希少校上下打量着他,指着雷克斯问他道。
“你说的‘崩体’可是这个孩子?”
警员僵硬的点了点头。尤来亚终于明白了,这位军官显然是为了雷克斯而来。他的愤怒终于冲破了理智朝向那个警员大喊了起来。
“他说谎!雷克斯的红色头发和眼睛是天生的,他是我的弟弟。您看看我长官,我们是双胞胎!”
尤来亚的喊叫果然再一次使众人惊愕。如果除去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尤来亚和雷克斯确实长着一模一样的五官。艾德里希少校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快步走到尤来亚和雷克斯面前,弯下腰仔细对比他们的长相最后仰起头大笑了起来。
“哈哈……!没错,我能作证他们真是一对双胞胎!”
警察们一言不发的面面相觑,有人怯怯的提问道。
“您要我们放了他吗少校?”
众人都十分关心的等待着艾德里希少校的回答。尤来亚更加紧张的期待着他的回答。艾德里希少校慢慢的收住了笑声转过身来伸出一只手指指向那个把他邀请来的警察命令道。
“你来告诉这位少年,红发和红眼代表着什么?”
渥兹华斯警员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他认为这位年轻的少校搞错了身份。这里是警局,即便下达命令也不应该由陆军少校来指挥。他看了看左右的同僚,以为他们也会有同样的想法。结果没有一个人的脸上表现出抵触的表情。尤其是那位被命令的警员,更是顺从了艾德里希少校的命令。
“是的长官!那是‘崩体’的象征,它代表疯狂和失败!”
“你胡说、骗子,你在撒谎!”
警员的回答触怒了尤来亚,他不能容忍有人这样侮辱他的兄弟。被辱骂的警员额头上淌下了数条汗流,空间的氛围瞬间更加紧张了起来。艾德里希少校看看流汗的警员再看看愤怒的少年忍俊不已。他走了过去拍了拍那位回答的警员,绕着他走了一圈说道。
“非常有趣!原来还有人不知道‘崩体’是什么?既然这样我也不介意有人在我的面前谈论谈论魔兽和崩体的联系!”
艾德里希少校的笑容非常灿烂。尤莱亚听着他的笑声感到脊背一阵发凉,他头一次认识到“笑”也可以如此吓人。他看着那恐怖的笑容下意识的想把站在前面的雷克斯拉到身后。却突然惊讶的发现他没有碰到他。站在那里的雷克斯非常清晰,清晰到体温和心跳声都能传达到尤来亚的触觉和听觉。但是唯独他的手不能接触那距离不到十几公分的身影。他突然意识到奇怪的事情,雷克斯与刚才不一样了。回想起来,从这位少校进门开始雷克斯再也没有说过话。他急躁、愤怒、冲动和白痴的氛围也突然消失了。他就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听大家说话。
尤来亚喊了一声雷克斯的名字,结果他惊呆了。他发现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了,他的周围开始涌现出一层飘薄的白雾,这层白雾将他和世界隔离了起来。他挥舞着双手却拨不开这层阻隔,飘薄的白雾也不曾阻挡他的视觉,他依然能清晰的看到众人脸上的表情。只是无论他怎么跳动、大喊大叫,人们的目光都不注视着他,而他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耳边开始传来那位警员清晰的说话声,所幸的是他还能听到别人的声音。
那位警员的表情显得迷茫和恐惧,他开始叙述了起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魔兽出现了。起初我们以为是上帝派来了天使或者赋予人们超能力来帮助我们打赢战争,但结果不是。因为那些人声称那是恶魔的礼物。”
啪啪啪!响亮的鼓掌声打断了警员的叙述。艾德里希少校微笑的拍着手,他示意对方继续叙述。警察队伍里有人的膝盖开始打颤了,不少人的眼睛开始四处乱晃。讲话的警员也好不到哪里去,声音逐渐变得结巴了起来。
“有人、有人在晚上看到巨大的、头上有山羊一样锋利无比的、的……”
当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所有警员的膝盖开始颤抖。所幸的是艾德里希少校的脸上暂时还没有出现不悦的表情。相反,他昂着下巴仿佛一个等待受封的伯爵。警员停顿并思考了一会接着说道。
“那是一个巨大的精灵,他的头上长着像山羊一样漂亮的巨角。我相信那是精灵!”
众人呼出了一口气,显然这个描述让他们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但是唯独有一个人皱起了眉头显得非常不满。这个人就是艾德里希少校本人。他似乎非常不喜欢这个形容,抬起手打断了叙述。
“我觉得你们一定想错了一些事。我是一个魔兽不是精灵,我们的角可不能用漂亮形容。那是,要怎么形容呢?”
艾德里希少校,低下头摩挲着下巴,但是没多又抬起头说道。
“虽然是违规的行为,不过我现在可以让你们亲自感受这种神奇力量!”
空气几乎凝结在了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招惹谁都比招惹一只魔兽来的好过。警员们的膝盖纷纷剧烈的颤抖着。
艾德里希少校的身体开始散发出黑色火焰状的烟雾,那黑色烟雾逐渐浓重并包围了他的全身。肉眼逐渐看不到隐身在烟雾后的人形。警员们的恐惧终于跌破了身心最大的承受力,他们惊叫着争先恐后夺门而出。渥兹华斯警员按着自己的心脏部位强作镇定的留在原地,他想亲眼目睹魔兽变化的过程。雷克斯仰起头警惕的注意着这团黑色的烟雾,他显得没那么惊恐。看着雷克斯的尤来亚更是吃惊的连连后退,他已经无法将此刻这个比他还镇静的雷克斯同以往那个浮躁冲动的雷克斯看做同一个人。
火焰般的黑色烟雾不断的膨胀。屋内的人们莫名的听到骨头折碎的声音。当烟雾的高度到达天花板的时候,顶端伸出了两个尖尖的角状物体。尖角不断向上生长冲向天花板,墙面开始出现裂缝。随着一阵巨响和纷纷砸落的墙体,天花板上被顶开了一个大洞。接着烟雾里伸出一只野兽般的巨爪握着拳头锤砸天花板剩余的部分。剧烈的震颤摇晃着整栋大楼。巨爪抓起砸烂的残破墙体摔向四周的墙面,二楼之上的楼层顿时在一阵轰鸣和飞扬的尘土中倒塌。警局的三层大楼瞬间只剩下了一层暴露在天空之下,混乱的尖叫和奔跑的人群从警局大门扩散到大街上。
“吼——!”
一声堪比雄狮的吼声震撼天地的吹散了包围着巨大物体的黑色烟雾。顶着山羊般巨角的两层楼高庞然大物出现在坍塌的警局里面。街上的行人们纷纷惊叫了起来四下逃窜。
尤来亚扑通一声仰躺跌坐在薄雾里,他几乎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生物。他实在无法把这个东西同方才那个瘦削的少年军官联系在一起。这已经不是人类的身体,而是一只巨大的人形怪物。凌乱的瓦砾中散落着被撕成碎片的衣服,充满强壮的肌肉与覆盖着全身包括脸部的粗糙毛发取代了那些布片遮挡着庞大的身躯;短而锋利的牙齿犹如两排钢铁铸造的栅栏,野兽般的利爪仿佛无需使力就能轻易撕开一头成年公熊的身体。尤来亚终于明白了人们口中魔兽的形象,他开始担心雷克斯会不会真的也会变成这个样子。渥兹华斯警员靠着残缺的墙瘫坐着,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他想起了死去的弟弟,情绪失控的痛哭不已。
魔兽化的艾德里希少校俯视着脚下更加渺小的雷克斯,以他滚雷般的声音得意的问道。
“这才是真正的魔兽,‘崩体’不过是献祭的失败品。你想这样吗,我可以教你突破缺陷。你可以选择在比塔区老死或者成为我的奴隶?”
魔兽的话令尤来亚看到了一丝希望。这些怪物还存在着思想,这是最让人类感到庆幸的事。大部分人在此刻都会选择和尤来亚一样的判断,那就是“合作”。雷克斯紧皱着眉头仰视着庞大的,魔兽化的艾德里希,他像审视一件物品一样歪着脑袋上下打量这个庞然大物,接着他提出了一个令尤来亚感到不安的问题。
“你确定这是你最强的姿态吗?”
雷克斯的提问不仅仅让尤来亚感到震惊,也让魔兽化的艾德里希感到了不快。他滚雷般的声音里明显的充斥着不屑的态度。
“我可以控制三个形态,这只是第一个形态。”
“真的吗?”
歪着脑袋提问的雷克斯此刻显得有些可爱。听到他又提出问题的尤来亚紧张的关注着他们的对话。魔兽艾德里希从鼻中叱出一口气,接着又从身体里释放出了那股火焰般的黑色气体。当气体包围他的全身后,他的体积开始收缩。当他的体积重新恢复到人形大小的时候,从他的嘴里吹出了一口气,吹散了围绕在他周围的黑色烟雾。一个全新的样貌呈现在众人眼前。
雷克斯扬了扬眉毛略感吃惊。尤来亚脸色苍白,他则对眼前这个形象更加充满了恐惧。他的额头上开始往下淌汗,膝盖甚至能感觉到颤抖。艾德里希人形的状态基本没有改变,他没有穿任何衣服,但并不觉得暴露。因为墨绿色的鳞片布满了他的全身,使他看起来如同一条毒蛇。满脸图腾般的图案阻挡了视觉对五官的辨析,令人感到寒冷的蛇类细长瞳孔散发出冷血而荧绿的光芒。唯一没有变化的是头顶那对恶魔般的山羊巨角,他双手和双脚的指甲尖锐而坚硬,就像他的牙齿一样像两排钢铁铸造的栅栏。
雷克斯看着全新形象的艾德里希歪着脑袋问道。
“这是你最强的姿态吗?”
尤来亚被雷克斯的再次发问冲击了忍耐度,他焦急的砸着薄雾的内壁朝雷克斯大喊。
“求你别再激怒他了雷克斯,告诉他你合作,事后乌利尔会帮我们想办法的!”
尤来亚的呐喊并没有传进雷克斯的耳朵。雷克斯几乎忘记了他的存在,当尤来亚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感到很难过。此刻他迫切的想要从这薄雾里出去,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来救他们,没有人知道他们在这里,除了他也没有人能保护雷克斯。
艾德里希少校果然生气了。他双手盘在胸前,紧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身高只到他胸口的雷克斯。雷克斯见他不作回答就绕着他打量并问道。
“为什么这个形态比刚才巨大的形态更强呢?这是毒蛇的鳞片吗?”
胆大的雷克斯充满好奇的伸出手像触碰艾德里希少校身上的鳞片,但对方却以视觉无法捕捉的速度消失在他的眼前并出现在一步之外。一阵怒斥冲出艾德里希的口中。
“不要用你愚蠢的手碰不该碰的!”
“快说,比塔区和做我的奴隶你选择哪一个?
尖锐的指甲在手臂上不安分的弹击着,艾德里希少校的耐心已经频临终点。尤来亚被这一声怒斥惊恐的打了一个冷颤。他的双手不听指挥的颤抖着,看着雷克斯的眼睛,焦急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起了转。他口中不停的重复着祈祷。
“哦上帝啊!求求你不要让那怪物伤害我唯一的亲人,求求你!”
雷克斯也被这一声怒斥惊愕的后退了几步,但是他的脸上仍然看不到惧怕的表情。其实这也是艾德里希选择他的原因。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艾德里希的脑中形成了,他勾起了嘴角慢慢的朝雷克斯靠近。尤来亚看着他这个举动惊恐的不断摇头呐喊。
“不、不!不要朝他走,快滚开、滚开你这怪物!”
“让我出去,让我出去!雷克斯快跑、快跑啊?”
尤来亚的泪水崩溃了一般倾泻而下,他死命的砸着面前这道坚硬的薄雾。雷克斯望着逐渐靠近的艾德里希平静的问道。
“我看到一位衣着华丽的夫人,她是你的母亲吗?”
行走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艾德里希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独特的表情,那是一种震惊的表情。尤来亚看到他的反应竟然惊讶到停止了哭泣。雷克斯继续发问到
“为什么你总是翻墙进去那里,却只是远远的看着她?”
猛然倒吸一口气的艾德里希连连后退了几步,充满震惊与狐疑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弱小的崩体。他看起来和普通的崩体相似,但又似乎不太一样。艾德里希开始怀疑雷克斯的真实身份,他的语气显得有些愤怒。
“你是什么人?”
“我是雷克斯,我们第一次见面。”
雷克斯的回答非常简单朴实,这是一般初次见面都会出现的对话。尤来亚脸上掠过一丝不安,他对艾德里希少校的问题感到不解。准确的说他发现他开始听不懂雷克斯和魔兽艾德里希之间的对话了。艾德里希显然对他的回答不甚满意,他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
“告诉我你怎么知道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