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9.17
“啊,好热……看来小看南方的夏天了。”男人说。
黑色的风衣,黑色的礼帽,黑色的公文包,黑色的手套和皮鞋,皮肤略显苍白的男人带着一脸忍无可忍的表情在烈日之下抱怨着。他摘下礼帽当做扇子,一只手在大衣里摸索着什么,几次无果之后男人露出了一副大事不好的表情。
事实也的确如此,此时男人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虽说酒店早已预定好,不过这样看来基本上是无法入住了。
要是当初选择坐飞机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男人心想,不过他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因为一切远离大地的行为都会让他感到厌恶,生理性厌恶。
“可恶啊,这等蠢事我都没脸上报。”男人使劲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早点完工算了。”
2005.9.17
颜晔的意识还不太清醒。
每个周六的早晨都是这样的情况,一切都在慵懒中仿佛融化。颜晔扭头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嗯,看来说早晨已经不太确切了。
11:45
肚子饿了,昨晚吃的什么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一家人如往常一样坐在一起,气氛不坏,也不好。颜晔从未与家人吐露过心声,与其说他们无法分担,不如说颜晔主观地不想让他们分担。
颜晔一点一点地清醒了,事到如今已经不可能再睡去,但颜晔仍是一动也不想动,慢慢地回忆这一周发生的事情。
记忆这东西总是这样,如果不刻意保存起来的话,再次回头时就会倏忽不见。
现在残存在颜晔脑海里的只有奚鸿每天晚上都在讨论的换届选举,和周三中午与白夜一起吃的午饭。说起来颜晔当时的确吃了一惊,她连午饭都是双份,虽然加起来还是不及颜晔的饭量,不过对于女孩子来说已经十分惊人了。
“会胖哦。”
“所以呢?”她是这么说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哪个世界的大小姐会有如此饭量,颜晔说什么也想认识认识,不过这样一来白夜的形象难道不会扣分么?
男性果然都是笨蛋。
颜晔下意识地将自己排除在外,为自己的理性而沾沾自喜。而不一会儿就觉得这样很幼稚,只好将意识束缚在床上发愣。
作业还没做。颜晔眯起眼看着桌上的一摞参考书,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批了,只知道这绝不会是最后。他叹了口气,又思索起各种各样的意义来。
正因为知道没有答案,所以才得以毫不仓促地思考。
2005.9.18
白川对九一八事变毫不关心。
时间是晚上8点,白川刚回到自家公寓,还不及回想一周来的离奇经历就开始为第二天去学校作准备。
虽说是离奇经历,实际上只不过是每天都出门去同一家名叫Cross Road的咖啡馆而已。想来连白川都觉得不可思议,但那个地方似乎有种绝无仅有的特质,能够奇迹般容纳白川这个残缺不全的躯体的特质。
白川将3个月没有碰过的学习用品中规中矩地整理出来,然后塞进包里,这一系列动作并未生疏,也没有令他产生阔别已久的感觉。
对于上学这件事,白川从感性上来说是排斥的,但是相比他人灼热的目光,他对现状更感到恐惧。
一身都在那家咖啡馆里度过好了。这个傻念头冒出来的同时,白川自己也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洪玉说咖啡馆的店长外出旅行去了,归期不定,临走前把店托付给她打理。一定是因为知道没人会来所以觉得交给一个16岁女孩也没有问题吧,虽然白川没有说出口,不过大概洪玉自己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故意装作自豪的样子吧。
但是,信任终究是信任,不论程度大小其本质都是不会改变的,所以白川对自己白吃白喝的行为并不觉得高兴,在偶尔有人来的情况下他也会主动帮忙店里的工作。
等价交换,这是恒久不变的原始平衡。
不知为何,连考虑与那家店有关的任何事都会令白川感到轻松,而一想到第二天就要跨河去西川的学校上学,就感到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11小时后将发生的任何事白川大致都能预料得到,正因为这样才越发烦闷。
白川关上灯,继续蹲坐在墙角,只是这次没有拉上遮光布,一轮圆月悬在窗棱上方,银白色的月光编织成一席白纱,与白川仅有咫尺之遥。
然而此时的少年无心享受美景,他长叹一声,向着并不十分遥远的过去。
他人的视线太过灼热,看来需要准备好面具才行。
房间一角的电子闹钟不知何时开始走了起来,现在显示的时间是8.20 12:00 A.M.倒退回去的话不难算出时间再次开始流动的那一瞬:9.10 10:00 A.M.。
不过白川意识到这点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2005.9.19
开学第四周,在此之前颜晔所在班级的教室里一直有个座位空着,今天也一样,只不过今天缺席的是白夜。
“噢,没来啊。”奚鸿用仿佛预知了未来般的语气说着。
“你的反应好平静。”
“因为就算大惊小怪也没法改变什么。”他放下包就开始读颜晔没听说过名字的小说,连作者也好像并不入流。并且据颜晔所知,一概是正统的名著大作热销书奚鸿都没怎么看过。能看出意义的人无论看什么都有意义,而看不透表象的人无论读什么都无法逃离表象的束缚,奚鸿本人这么说过。
颜晔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便将注意力集中到教室另一头的新面孔身上。在此之前颜晔对这个白川的家伙一点印象都没有,大概是因为进入新的年级按成绩分班的缘故吧。上次登门拜访也无果,因此在颜晔眼里他总是被神秘的气场包围着。然而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几次后,颜晔突然发现他就是那天在街角Cross Road咖啡馆里靠窗坐着的男生。
双亲过世后还能优哉游哉地喝咖啡,颜晔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想,不过至少在他眼里,这份坚强过于耀眼了。
“你知道如果爱情超越了血缘这意味着什么?”奚鸿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意味着你犯罪了。”
“唉,所以说你没法看透表象。犯罪这点我当然知道,”奚鸿说着合上了不知名的小说,故作姿态地停顿了一下,“但是如果成立的话,难道不意味着人性的解放吗?”
“你刚才是不是说了相当危险的话?”颜晔目瞪口呆地盯着对方,毕竟这类漫无边际的问题怎么看都与自己毫无瓜葛,所以根本连想都没想过。
至于奚鸿说的没法看透表象,颜晔多多少少有些自觉,因为他实在想不出,即使能够看透表象,那么意义又在哪呢。
正如句末的句号一样,这又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伤疤又痛起来了。
而不知是因为过度思考还是因为白夜不在的关系,颜晔在第一节课就犯困得不行。
当天下午,班主任指名颜晔带作业要求给白夜,并且华丽地无视了他无声的抗议。
在意流言也是件毫无意义的事,颜晔这样想着,趴在桌上打起了瞌睡。
2005.9.19
时间是下午四点,男人从桥墩下钻出来,回身仔细打量着自己亲手打造的简易居所。虽说是亲手打造,不过是借用了某个不知去向的流浪汉的遗产稍加装饰与修缮罢了。
仅凭想象就能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一个狼狈样,所以他自嘲地笑笑,点燃一支烟。
“据说现在的女孩喜欢这样不修边幅的。”男人与风的对话如此协调,以至于令人产生他身边确确实实有谁站着的错觉。
“但是话又说回来,干这点活居然用了两天时间,看起来手艺生疏不少啊,和二十多年前比起来。”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疲惫的手腕,准备去填饱肚子。
说起来他已经有22个小时没有像样地进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