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9.20
颜晔早早地填报肚子来到了教室里。即使现在,一想起昨天奚鸿趾高气扬地举着做完了的作业本对自己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时的表情,厌恶之情就无法克制地蔓延开来。而事实上颜晔回校时早就过了门禁,最后抵达宿舍的样子可谓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虽然白雪有意留他过夜,但颜晔看着白夜含义复杂的表情最终还是拒绝了。
颜晔叹了口气,他终究没有把黑的事告诉白夜,因为不论从哪个角度来思考,这样做都是毫无意义,只会给她们徒增烦恼。作为替代,他只提及了Cross Road里的女服务生的事,并且得知了两人的姐妹关系。但这丝毫无法排遣颜晔的不安,毕竟当时黑所说的是“见不得人的肮脏交易”。
与此同时深深的无力感袭来,颜晔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自始自终都是个旁观者,这一点无法改变。
伤疤疼了起来,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好像整个头颅都要裂开一样。
2005.9.20
白川讨厌学校,他讨厌每个人都把自己区别对待的感觉,这些怜悯般的视线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他在笑容可掬的表象下恶狠狠地说道。
自己不是弱者,就算离开双亲也完全能够自理,就算父母是近亲,自己身上也没有任何缺陷,遗传病也未现端倪,比起那些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家伙来自己正常了一万倍。
而恍惚之间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父母是近亲这件事还没有人知道。但这却令他更为愤怒,恨不得一把推翻桌子走人。
他没有付诸行动的原因是,平衡是绝对不允许打破的,即使是这扭曲得难以忍受的日常,如果崩坏了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白川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还有洪玉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方净土,还有一个女孩愿意正视自己,仅仅是这样白川就感到无比幸福,以至于名为爱情的萌芽日渐茁壮。
这时,记忆中的画面和眼前的情景重叠了,一个与洪玉长相无异,用白色发带扎起马尾辫的女孩穿过前门,然后视线停留在了自己身上。这一系列的动作连贯得仿佛事先决定好的剧本一般,而正当白川将要确信她是洪玉时,她的眼神却告诉他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是语言无法形容的,仅仅与她对视就令人悲伤得不能自禁的神情。
然而这份悲伤却如水墨画一般在她脸上化开,然后她莞尔一笑:“早上好早上好。”
白川想奋然起身,想大声质问她是谁,而事实上他只是坐在原地报以温和的笑脸和问候。
因为平衡时绝对不允许被打破的。平衡打破后的产物注定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比如自己。
2005.9.20
天气压抑得令人难受,即使是9月下旬,秋天的影子仍然不知所踪。
颜晔在上完上午的课后已经累得连饭都不想吃了,他现在突然想放声大喊,想尽情宣泄,然而无处可去的能量仅仅转化成了一声叹息。因为那样做没有意义,即便吼出来了又怎样,自己不是燕人张翼德,眼前无奈的现实也不会有任何转机。
人们往往认为苦难的背后存在着希望,但事实上那里什么也没有,就像森林里的一丛荆棘,仅仅是荆棘罢了,幻想着荆棘之后就是森林的出口只是单纯的自欺欺人罢了。
在认清了自己只能默默忍受之后,颜晔准备起身去吃午餐。
而这时白川走了过来,停在了白夜跟前,颜晔看不清白夜的表情,只有马尾辫轻轻晃动着。
“洪玉”白川口齿清楚地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该来的总要来的,颜晔心想。他看到眼前的马尾辫晃了一下,然后白夜站起身说:“换个地方,颜晔你也来。”
颜晔只觉得这个夏末的午后令人焦躁不安,天气也好,奚鸿的笑声也好,眼前的马尾辫也好。然而当白夜澄澈的双眼看向自己时,他却不可思议地难以拒绝。
伤疤默默悸动着,却感受不到疼痛感。
2005.9.20
穿过走廊,走下楼梯,白夜不紧不慢地走着,擦肩而过的男性对自己投来丝毫不令自己高兴的视线。她尽量让自己的嘴角挂上淡淡的笑容,就像母亲那样优雅从容。起初这样做时往往会令脸上的肌肉酸痛不已,但久而久之也习惯了如此,只是总感觉相比母亲,自己还少了些什么。明明自己和母亲的面貌相差无几,身高和胸部也开始发育,但与这些都无关,自己缺少的是一种内在的东西,独一无二并且无可复制。
白夜绕到教学楼的背后,转身面对两个男生,白川的穿着凌乱但十分整洁,颜晔则是一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学生模样,当然,撇开那道伤疤不说的话。
白夜发现自己最近面对颜晔的伤疤渐渐得也能够泰然处之了,虽然一开始的时候的确十分紧张,相处久了才发现他就像只小动物,带伤的小动物。
“洪玉是我的妹妹,”白夜从容地开口,虽然是这样,但她要做的不过是把昨天对颜晔说的话再说一遍罢了,“我们是双胞胎。”她能看到白川脸上若隐若现的惊讶表情和颜晔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发生了某件事,她失去了原本应该两人分享的东西。而我失去了她。”
白夜本以为自己能够若无其事地说出这段话,然而说着说着鼻子就开始发酸了。好在眼泪没有流下来,昨天在颜晔面前哭出来的事自己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
白夜不小心脸红了,幸好面前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
“你喜欢洪玉?”因为不想再继续那个沉重的话题,于是白夜决定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白川默默点头,脸上挂着五味杂陈的幸福表情。
“有多喜欢?”
“比我父母还喜欢。”
白夜突然想起白川家人的去世,而他却不以为然地说了出口,说不定正如颜晔所说,眼前的男生远比表面上来的坚强。
白夜一时说不出话来,即使在教学楼的阴影里,闷热的天气依旧不放过可怜的人类。
“替我照顾她。”
电影里的台词由自己来说感觉怪怪的,白夜说完就笑出了声。
白川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
“那我先走了,教导处那边还要我跑一趟。”
白夜和颜烨目送着白川离开,两人在教学楼的阴影下独处令白夜有些眩晕。远处球场上传来男女们的喊声,白夜没有比此时更希望时间永驻,即便酷暑难耐。
夏天真是个奇妙的季节,白夜心想。
她满怀着少女的幻想与期许转向颜晔,可迎来的却是张不解风情的臭脸。
“我说,你叫我来到底是做什么?”
白夜柔和的表情顿时僵硬下来,摆出和他一样的臭脸来,然后一言不发地扭头便走。背后不断传来颜晔不明所以的感叹。
走着走着,白夜笑了起来。
而可惜的是,夏天就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