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9.20
“我是谁?”男人问自己,沉默了片刻后,迷茫与不安逐渐从他眼中隐去,代之以锋芒毕露的飞扬跋扈。
“我是你,你也是我。我是尘埃,我是空气。我来自过去,也掌管未来;我是善的本源,也是恶的化身;我随处可见,又绝壁难觅。我是‘无’,我是‘全’,我是第八日的蝉,无人与我同行,因为我已是整体。”
男人如同咏唱般地说完了这段话,表情开始变得凄婉而哀怨,仿佛是对无情命运的无声抗议。他不愿回忆过去,因此关于自己的点点滴滴都毫无印象,也因此得以心无旁骛。
“上帝从不回顾过去,因而毫无悔改之心,所以才会一次次地犯下相同的错误,所以这个世界才会狼狈不堪,所以我才会在这里。”
“但我不是仲裁者,更不是旁观者。我遵循内心深处的声音,这是我全部的意义:为了复仇。”
他的眼中燃起了冰冷的火焰,嘴角以及其不协调的方式扭曲着,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似笑非笑的声音。然而这样的状态也只持续了几秒,表情随之柔和起来,恢复了往日里俊朗的形象。他的嘴角总是挂着神秘莫测的笑容,与之对视仿佛能够感受到内心深处的某样古老而绝对的东西被唤醒的悸动,只是持续片刻后就又倏忽不见了。
气温已不再酷热难当,太阳也不再咄咄逼人,夏的余韵未散,而秋的足迹未至。
“我是‘无’。”
2005.9.20
洪玉百无聊赖地倚在柜台前,夏末偶尔吹来的凉风并不能使他惬意几分,无形的烦闷无时无刻不缠绕着她,勒紧她的脖子令她几近窒息。
一年前的六月,当她听到家里只能供一人上学时并未有过现在这样阴郁的情感,甚至还有几分窃喜,毕竟上学还是件令人身心俱疲的事。但是事况急转直下就在不久之后,最先传来的噩耗是父亲和母亲决定离婚,母亲带走了白夜,自己则跟着父亲。两个月后,母亲和白夜搬去了临时的住所,白夜入学的手续也完成了。而父亲则是自尊受挫般地去了另一个城市拼搏,把自己托付给了开咖啡馆的熟人。
店长喜欢别人叫他阿凯,对自己很和蔼,虽然不拘小节但在某些地方十分严厉。片刻的新鲜感掩盖了寂寞,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洪玉渐渐感有了难以为继的预感,她说不清楚为什么,但绝不是因为父亲的离开。
对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样的感觉,如果硬要说喜欢与否的话她一定会回答喜欢,但实际上的情感又大相径庭。
父亲离开后的一段时间,白夜和母亲有时会来探望自己。但渐渐地白夜出现的次数少了,最近的半年里甚至根本没有出现过,只有母亲一如既往地,每周或是隔周来到她一个人住的公寓里,或是阿凯的店里来。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优雅从容,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父亲就好像擅自闯入她的生活后又擅自离开般,没有留下一丝留恋,也没有留下任何遗憾。
又或者,她的留恋和遗憾早就留在了另外的什么地方。时至今日的洪玉开始产生这样的念头。
然后她想起了白夜,从何时开始不再称她为姐姐自己也不知道,注意到的时候已然如此。十天前经过咖啡馆门前的无疑是白夜本人,而在她边上的男生怎么看都是男友。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从内心深处弥漫开来的情感是千真万确的嫉妒。她甚至开始恨她,因为白夜夺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曾经头疼不已的校园生活现在也令洪玉心弛神往,曾经习以为常的母亲的笑容如今更是令她魂牵梦萦。
曾经像百合花般纯净的心灵如今淤泥遍地荆棘丛生。她恨白夜,即便她明白这一切都不是白夜能够左右的,她甚至明白她和自己一样也是受害者。
从儿时起两人就难分伯仲,无论是相貌还是品行甚至是成绩,旁人根本无法分辨出她们,直到有一天母亲拿来了红白两条不同颜色的发带。仔细想来,命运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产生分歧的吧:白夜选了白色,自己选了红色。
一个人被卷入悲剧往往不是由于自身的缺点,甚至可能是出于优点而被波及,这就是我们的生活,一切荒谬的集合体。
所以如果有命运女神存在的话,她一定是个又老又丑的邪恶巫婆。
洪玉换了只手撑着下巴,思考这些成了她每天的必修课,并且除此以外再无其他。至于那个叫白川的少年,对她而言似乎并不是如此重要的存在。
2005.9.20
“你是谁?”洪玉问来者。
“我是‘无’。”来者脸上洋溢着平和的笑容,仿佛是仲夏午后平静的湖面般,但那份笑意与母亲却截然相反,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暗流汹涌澎湃,洪玉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所以出于本能的恐惧占据了她的意识,在来者走到自己面前之前根本无法作出任何回应。
“那个孩子真是可怜,还真的以为有个女孩愿意为他倾其所有。”来者的脸上露骨地显出戏谑的笑容,早已恼羞成怒的洪玉却仍然一言不发。而来者的笑容越是扭曲,她的心情反而更加平静,仿佛那笑容背后深藏着与自己相通的内核。
所以在来者对自己说“要不要我助你一臂之力?”的时候,她用颤抖的脖颈狠狠地点了点头。
洪玉知道来者在影射什么,自己与白川的暧昧关系的确是源于对白夜的嫉妒,能够称之为爱情的感情在嫉妒面前渺小得可悲,但是——
既然白夜能成为天使,为什么我不能成为魔鬼呢。
2005.9.20
奚鸿一如既往地在颜烨写作业的时候躺上了床,然后一边摆弄着手机一边说着关于换届选举的花边新闻。今天他似乎看到了有关白家有个私生女的新闻,然后实况转播网友的口水仗。
“白家赢得不会太轻松。”最终他还是以这句话收尾,然后敲着床沿问颜晔讨做完的作业。
“班主任今天请病假,明天如果不来的话作业也不用交了。”颜晔因为这样的心态,今天作业做得尤其的慢,广播里已经开始10点档的点歌节目,而作业的完成量才刚过一半。
“不要抱侥幸心理哦,尤其是这次。”奚鸿再次用鼻腔发出笑声,然后慢吞吞地从床上跳下来夺走颜晔的战果。“这是忠告”末了他又补上了一句。
颜晔决定相信他,毕竟奚鸿的语言从未出错过,这着实是神奇得令人瞠目结舌的事,但久而久之他也习以为常。因为默默接受总能够解决大部分的问题。
伤疤最近总是隐隐作痛,最近是怎么了?
2005.9.21
班主任一早就到了教室,却丝毫不见疾病留下的痕迹,唯一变化的是他的笑容不如以往的神秘了。虽然还不到一眼洞穿的地步,但其中的某种朦胧的东西给了颜晔十分不好的预感,并且,白川那反常的焦躁不安也令颜晔惶惶不可终日。
白夜的马尾辫好像比以往短了一点,天气比昨天凉爽了几分,除此以外并无征兆。
“暴风雨。”奚鸿小声地说,没让颜晔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