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问过我甜蜜是怎样的滋味,如果有的话,我会说那大概就是蜜糖的味道吧。我并不特别喜欢糖水一类的东西,但偶尔却会莫名地非常渴望喝一杯冲得淡淡的蜜糖水。淡淡的就好,既解渴又不腻。
耳边不停地响着嗡嗡的声音,是成群的蜜蜂不停地在蜂箱和蓝天之间往返。我已经习惯了,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不主动去招惹它们,它们甚至连多看你一眼的功夫都不会浪费,或许它们也已经习惯了人类。
这些蜜蜂是叔公养的,已经在老屋生活了很久,久到我也忘记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蜂箱大概四五个,分散在老屋周边。然而叔公自己却早已不住在老屋,只是偶尔回来一次,所以蜜蜂基本上处于放养的状态。不知道是不是疏于管理所以蜜糖的产量也低,我印象中从未看到过叔公打蜜。不过有一次,我看到爷爷在大门坐着,拿着块沾满了蜂蜜的蜂巢,那大概就是老屋的蜜蜂勤劳工作的成果吧。爷爷看到我,给我掰了一块,我一口放进嘴里,唯一的感觉就是甜,是我吃过最甜的东西。但是蜂巢本身倒是什么味道也没有,让我想到“味同嚼蜡”这个词。这已经是挺久之前的事情了。
我从老屋回到街上,看到凉站在她家前面拉开架势,似乎是在打太极拳,倒也打得有模有样。我坐到折椅上,看戏般看着。
“干嘛?”凉似乎是打完了,停了下来,半仰起头,透过眼缝看我。
“你从哪学的?”我很好奇。
“太极张三丰。”凉低下高傲的下巴,睁开了眼。
“我还咏春叶问咧。”我噗呲一笑。
“想学吗?”
“诶?还是算了吧……”
“呵,也罢,太极拳可要早上打,你醒来太阳都多高了?”
“这倒是事实。”我笑道:“不过现在倒也不怎么早了吧?”
“让你开了回眼,还不给钱?”凉瞪着我,气势汹汹地说。
“原来是在卖艺吗?”
“给钱就对了。”
“然而我生无分文。”我摊开手。
“那就记在账上。”
“不知道上面都记了多少了?”我叹了口气,苦笑道。
“大概够吃好几碟茴香豆了。”凉认真地说。
“钱倒是没有,不过我刚从老家拿了一小罐蜜糖回来。”我把装着蜜糖的透明玻璃罐举到眼睛上方,透过日光,蜜糖晶莹通透。
“我看看。”凉走到我面前,一把拿过罐子。
“这可不是琥珀,没什么稀奇的。”是的,这罐蜜糖让我联想到了琥珀。
“新鲜的吗?”凉同我刚才一样,把蜜糖举起,把蓝天当作背景。
“蜜糖要怎样算是新鲜?”我吐槽道。
“感觉新采的会更有香味。”凉打开盖子。
“怎样?”
“很甜。”凉平淡地说:“想要舔上一口。”
“你可以像熊一样,用你的爪子。”我想到了小熊维尼,还有他那装着蜜糖的陶罐。
“新鲜的蜜糖配新鲜的七月七水,怎样?”
“感觉不错。”没想到今年的七月七水这么快就有契机喝上了。
凉拿着罐子,走进屋里,再出来的时候,拿着两杯淡黄色的糖水,递给我一杯,在旁边的位置坐下。
“怎样?”
“嗯,淡淡的,很适合夏天。”我尝了一口,蜜糖水的味道很清爽,其中也许也有七月七水的功劳。
“是因为蜜糖和水都是新鲜的。”凉双手端着杯子。
“到底还是心理上的感觉吧。”
“就像新鲜的水果,和不新鲜的味道完全不同。”
蜜糖可不能和水果相提并论吧。
“我吃过一个刚从藤上摘下来的鸡蛋果,虽然酸,不过却像是春天的风。那之后我就再也不喜欢吃那些放得紫红的鸡蛋果了。”
只是那一个刚好很好吃吧。
“而且我发现水果用刀切的话会变得不好吃。”
……
“所以你都是拿手砸的吗?”
“用最原始的方法,才是最自然的味道啊。”
“猴子?”
“和猴子一样吃得脸都花了,不过那样真的很爽快啊。大概我们的基因里还残留着原始的味觉记忆。”
……
“有机会我也试试看好了。”我把空了的杯子给回凉,起身回家。
看天气似乎要下雨了。
然而直到夜色完全降临,雨才哗哗啦啦地下了起来。不知道这次又会下多久。
“清明早就过去了吧?”凉自言自语般说道。
“要是只有清明才下雨,那这里都要成荒漠了吧?”
“是不是台风要来了?”凉大概是喜欢台风的。
“台风都被山挡住了,吹不到这。”
“那我们这为什么会发水灾?”
印象中,我们这里发生过两次水灾,一次就是在暑假,河里的水汹涌着,把一座弃用了的老桥冲塌了,街上也漫满了水,人只能暂时躲到高处的亲戚家去。
“问地理老师去。”
“说起来,最近几年清明好像都是艳阳高照。”
“该说是气候变化呢,还是说‘清明时节雨纷纷’本来就只适用于北方呢?”
“那为什么我们这里清明不扫墓,而要到中秋呢?”
“就只是地方习俗吧?”
“是因为清明雨水太多,干脆换到秋高气爽的中秋吧?”
“很有道理,然而没有办法证明。”
“说到中秋,有一回我们扫墓的时候旁边刚好有一个野蜂窝,我们烧杂草的时候,蜜蜂成群乱飞了出来才发现。”我饶有兴致地说道。
“然后呢?”凉平淡地说。
“后来又生了把火,把蜜蜂都赶走了,剩下了个窝,里面还有蜂蛹。我吃了两三个,有点很淡的牛奶味。”
“牛奶味吗?蛋白质是牛肉的几倍?”凉调侃道。
“大概六七倍吧。”我随口乱说道。
“感觉下雨天更适合喝杯蜜糖水啊。”凉从无聊中回过劲来。
“我可想不出有什么因果关系。”
“夏天雨水混着泥土的味道不是会让人感觉很闷热吗?蜜糖水的味道刚好相反。”
“你是上瘾了吗?”我不置可否。
“不如说是还没厌倦。”凉狡黠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