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给VFA整队的是副司令，他们的队长竟然破天荒地缺了席，于是队员们自然炸了锅。
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临时增援也没在场，倒是基本上没人在意。
一夜没睡的托利斯坦哈欠不断，完全是出于优等生的尊严，才没有跟加瑞斯一起在讲习时打瞌睡。之后加瑞斯欠扁地笑着，夸奖他“了不起”，顺便毫不客气地把他的小帅哥发型搅合成了鸟窝。
关于昨晚的一切，伊利亚德只是简单地让他“先等一等”，所以他也只好忍着，暂时什么都没有说。
午餐的时候，因为听说了下午的魔法训练改为自主练习，大家都相当高兴。
塞拉兹照例穿着那件背后被他擅自画了金色凤凰图案的“特攻制服”，染了几缕金色的红毛梳成了箭猪头，还在脑门系了写着“一击必杀”的头带。他正兴高采烈地跟大块头布鲁特比着肌肉，商量下午要一决胜负。塞拉兹的搭档，那个总是笑眯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莫洛特，则坐在一边悠闲地喝着他那碗漂着鲜红辣油的蔬菜汤，对面是正悄没声息地消灭着特大份牛排套餐的歌兰娜雪。
尼米亚以自己讨厌吃虾为理由，把海鲜捞饭里的大虾放到了艾琳盛了素炒饭的盘子里，艾琳笑着说谢谢，他就跳起来满脸通红地大喊别误会了我可不是让给你吃只是我讨厌死吃虾了云云。塞米利安把手挡在弟弟的盘子上面，抱怨道你别在吃饭的时候演讲行不行，吐沫星子都飞过来了。而诺瓦尔正捧着三罐饮料回来，他先把一罐递给了露凡蒂斯，被她道谢之后腼腆地笑笑，迅速跑回塞米利安对面坐下。
——大家还真是一点异常都没察觉到啊……
托利斯坦戳着盘子里的土豆炖肉，自顾自地叹了口气。
埃德米斯坐到托利斯坦旁边，还是一副没什么干劲的样表情，耷拉着眼睛看着他。见他叹气，就开口问道：“一切都好吗？”
托利斯坦一愣，只能傻笑着说：“恩恩，好得很啊！”
埃德米斯眯着眼睛继续盯着他看了一会，
“……他没事吧？”
“……诶？”托利斯坦立刻僵住了，“他……哪个他啊？”
尽管脸上还挂着傻笑，脑袋里却嗡地乱成一团，昨天的事，埃德难道知道了什么？？可是，怎么可能……
埃德米斯却扑哧一下笑了，
“装傻的演技比他还差劲。”
丢下这么一句话，不顾当场石化掉的托利斯坦，埃德米斯就回过头接着吃自己的三明治去了，什么都没再问。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太阳偏西，托利斯坦蹑手蹑脚地上了二楼，想看看莱伊亚尔的情况。
半开的门里，能看到莱伊亚尔已经起身，大哥坐在他对面，不知在说着什么。莱伊亚尔一直低着头静静地听着，然后，就看到大哥抬起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于是，托利斯坦再次自觉地转了头。
真是的，明明是彼此有误会的好友（？）和好的桥段，这种让观者都很不好意思的气场到底是啥啊！
这时候他脚底下的木楼梯偏偏很响地发出了“吱”的一声。他大呼不妙，转过头的时候，大哥已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啊……呃，那个……”
支吾着想解释自己刚刚偷窥狂一样的丢脸行为的理由，发现伊利亚德根本没打算问，只是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房间，然后就径自走下了楼。
托利斯坦深呼吸了一次，总算下定决心，上去敲了敲半掩的门。
“请进。”
那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他心里扑通扑通跳着，推门进去。
莱伊亚尔坐在床边，正在一丝不苟地系衬衫的扣子。这件白色的制服衬衫他穿起来明显过于宽大了，袖口也挽起了一圈，应该是大哥的。废纸篓里散落着几缕沾血的纱布——看来自家妈妈的治疗结界非常有效，经过充分的休息，他的伤势已经基本恢复了。整个人虽然精神状态依然不是很好，但至少脸色已经缓过来很多。
“托利斯坦。”
“啊，是！！”
他系完领口的扣子，抬起那双银色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有什么事吗？”
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傻盯着人家看，托利斯坦赶紧回话道，
“那、那个……我想……跟你道歉。”
他歉疚地望着他的队长，
“这一次，都是我的错，害得你……”
“这不是你的错。”
一如既往的淡漠声音——他冷静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任何动摇，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无论是不是利用你，他都会有办法达到目的。”
他稍稍低下头，叹息般地说道，
“反而是把你卷了进来，对不起。”
托利斯坦拼命摇头，
“我完全不要紧的！比起这个……那个人他……其实还活着对吧……？队长，这件事情，让我去跟大家说清楚，把误会解开……”
“托利斯坦。”
莱伊亚尔认真地看着他，用诚恳的语气说道，
“我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
“……我吗？”
托利斯坦几乎有些受宠若惊地点头，
“当然，没问题！”
“请你忘记看见的一切，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诶……为，为什么？！”托利斯坦瞪大眼睛，完全不能理解，
“但是，你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大家是被那个人骗了啊！！”
“这件事情谁对谁错，已经没有意义了。”
“怎么会没有意义——！！”
“托利斯坦，听我说。”
莱伊亚尔指指面前的椅子，让托利斯坦坐下来。
他抬起一只手，淡蓝色的光芒迅速收集空气中的水分汇集在他手心， 凝成一颗浮在空中的水滴，
“在你刚刚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吧。我们不仅仅是用武器，更是用精神在与敌人战斗。”
托利斯坦点点头。莱伊亚尔继续说道，
“每个人的个性、习惯、想法、感情，都会对魔法的强弱产生巨大的影响。”
他手中的水滴迅速变化，结成了一朵晶莹剔透的冰花。
“负面的感情，不但会弱化魔法的力量，更会在战场上带来致命的危险。”
随着轻轻的“扑”的一声，那颗美丽的冰花就变成水沫，消散无踪。
莱伊亚尔垂下手，眼神也跟着低了下去，
“同伴的伤亡，可以转化为对敌人的强烈战意。但同伴的背叛呢？特别是一个一直令他们信赖、依靠，而且感情上也相当亲近的人。与其让他们因为为被抛弃和背叛而痛苦，不如让这个人在他们心中‘战死’，而让一个他们本来就很疏远的人来负起责任，这样感情就容易疏导得多。”
“所以，你就要‘负起责任’……吗？”
托利斯坦喃喃地问道。
莱伊亚尔平静地回答，
“这是我的职责而已。”
“……那队长呢？
托利斯坦难过地看着他，眼圈有点泛红，
“你跟我们都一样，也不比我大几岁，却为我们牺牲了这么多，吃了这么多苦，最后还要被这样那样地责怪，这太不公平了啊！”
听到这里，莱伊亚尔多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托利斯坦，你对我有一个很大的误会。”
莱伊亚尔笔直地望向他，
“守护湖中树以及阿瑞迪恩，是格拉迪亚斯家族的义务，也是我的愿望。这里的所有人，是凭自己的选择，而将力量借给了我。VFA的大家，更是将性命托付在我手上。没有你们的奋战，阿瑞迪恩和湖中树，甚至是我自己，都是不可能存在至今的。”
他望着托利斯坦，眼睛里闪着锋利的光芒，
“所以，你们不欠我任何东西，我也并没有为什么人牺牲。为了实现我的愿望而和你们一起战斗下去，就是我的选择。”
托利斯坦愣愣地看着他。认识这个人已经一年多，训练时跟他单独相处、谈话那么多次，但一直到今天，他才真的开始理解这个人的想法。
这个人，并不是想当一个悲壮的英雄。
是的，他不让任何人到达他所在的地方，不寻求任何理解，也不希望让任何人分担他的责任。
但这样做，并不是想要通过牺牲自己而被什么人感谢和记住——只是因为他想追寻的是这片狂风暴雨彼端的什么东西，而他认为这段路需要自己一个人去走而已。
这一次，托利斯坦终于清晰地明白了这一点。
“那……”托利斯坦认输地叹气，小声说道，“作为交换……我能不能也请你答应一件事？”
“如果是我能做到的。”莱伊亚尔点点头，非常认真地看着他。
托利斯坦却忽地笑了出来，
“……我的那个搭档，拜托千万别给我选个像尼米亚一样的大少爷，不然我一定会郁闷死的。行吗，莱伊？”
叫出这个名字来的瞬间，托利斯坦才觉得有些忐忑。
但是，莱伊亚尔只是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一会，很快便轻声答应，
“我知道了。”
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呜哇……！！
都说平时不笑的人笑起来就不得了，托利斯坦这回体会到了。
走到楼下，立刻被加瑞斯大笑着说他脸红得像猴屁股，他也没有反应。
……大哥和伊莉斯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也是常常这样笑的吧。
托利斯坦边被妈妈支使着摆餐具边想着——他的大哥正面无表情地往盘子下面压餐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