α——10
翌日,礼拜四。
生产线式的上课使时间慢得像蜗牛在爬,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下午。直到班会结束的信息送来,我和春日才终于从五班教室解放。
我的个人特别讲座教习似乎只到昨天为止,春日和我一起直接奔出教室,总算不必再受扫除值日生观赏自家异象似的视线洗礼。先说啊,我几乎是被团长大人强拉着手掳走的,只有这点请别误会。至于春日讲师的课后补习告终,我自然是额手称庆。
和春日并肩前往文艺社教室的路途一如往常,校园内的春天气息也全无改变。一旦到了四月中旬,我们全会被春神之手抚得服服帖帖。真不愧是四季,年年规律地不请自来,在悠久岁月中操控世上万物,绝非空负盛名。
然而,我们还是违逆不了无常的日月之流。就连从去年春天便蛮干至今的SOS团,也被无可忽视的变化叩开了门。
能让法院理所当然地将这现象存为物证的角色,正等着我们出现。
我刚转动门把手,那人就跳下折叠椅,站直大喊:
“学姐,学长,我等你们好久了!”
以雏燕迎接归巢母鸟般高音阶说话的少女,就是唯一闯过所有春日开出的无理而艰难的入团考试的活泼新生。微笑标志发夹在她仿佛烫发失败了一般自由蔓生的头发上轻轻晃动,等待我们的眼神灿烂得好比圣诞霓虹。
“从今天起,我就是SOS团的一员了,请多指教!”
她深深一鞠躬。
渡桥泰水。语调虽略为稚嫩,却拥有在合唱团更有前途的音量,表情亦如破晓时分的金星般耀眼。至少能肯定的是,她体内蕴藏着能跑遍天涯海角的春日级精力。
“这个嘛……该怎么说呢,你就尽量玩得开心点吧。”
泰水对我的无力回应一点儿也不介意,额首向上一跳:
“是!我已经努力去做了!很尽量很尽量的在做!”
她直率的视线中似乎含有某种荷电粒子炮般的能量,再继续看着那充满生命力的笑容,恐怕会让我的水晶体超载爆掉。于是我尽量自然地移开视线,在社团教室内寻求协助。
老面孔已齐聚一堂。为茶壶点火烧水的朝比奈学姐早已换上女仆装,古泉在长桌上摆了不同于围棋或将旗的棋盘并拨弄着圆形棋子,长门则是在老位子盯着手上的精装书,一副泰山崩于前也不改其色的样子。
春日顶着一脸莫名的满足,在团长席重重坐下。
“那么——”
她就像在卡诺莎城会见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四世的教宗额我略七世(注:1077年,亨利四世为恳求教宗恢复其教籍,在意大利卡诺莎城前的雪地里赤脚站了三天,史称卡诺莎之行),以充满威严的满意笑容和口吻说:
“虽然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我还是重新介绍一次。这孩子就是在我严格且公平的甄选下脱颖而出的新团员渡桥泰水,大家要毫无保留地将我们SOS团这一年来得到的教训和成果,时而严厉,时而像给孩子棉花糖般怀柔地灌输给她。为了让她成为新一代SOS团的中流砥柱,一定要啪啪啪鞭策她哦!”
“要……啪啪啪地吗?”
朝比奈学姐往泰水看了一眼,接着望向她的管区——泡茶用具的所在,表情就像苦思着该如何传授粗俗武将茶道精髓的千宗易(注:即千利休,享茶圣美名,是日本茶道史上的重要人物,后遭丰臣秀吉赐死)。我们又不是茶道社,泡番茶煎茶的步骤技巧应该没那么重要。不过一想到春日随便泡的烂茶和学姐巧手下的甘露根本没得比,我还是希望学姐能将朝比奈流茶道精华倾囊相授,成为代代相传的绝活。干脆顺便教教春日吧,那家伙泡的茶都只是有点颜色的开水,完全尝不出茶香。
“没问题!我要泡,请让我泡!朝比奈学姐,请将茶水专员的精髓传授给不才小女子渡桥泰水吧,拜托拜托!”
看来泰水已当场拜学姐为师,一举侵入茶香领域。学姐脸上虽闪过一抹疑惑,却也似乎感受到泰水的决心不假——
“呃,这个是凉宫学妹的茶杯,这是阿虚的。啊,每个人喜欢的茶温都不一样,要多注意哦。这个柜子里的是茶叶,要视当天的气温和湿度来挑选。这种茶是我正在研究的——”
泰水嗯嗯嗯地频频点头,目光晶亮得直逼望远镜镜片,一秒也不放过朝比奈学姐每个举手投足。
“我也想穿穿看那种女仆装!啊,护士服也要!请让我穿穿看,拜托拜托拜托!”
我不禁联想到某十万马力机器人。她的动力源到底是什么,核融合还是太阳能?这个学妹该不会能够进行光合作用吧?再说,教新人的第一件事就是泡茶,是把她当哪个公司的小职员?
不过说了也没用,事实上我们SOS团几乎没什么好教人的。
我将书包摆在地上,面对古泉坐下。
“来一盘怎么样啊?”
古泉轻轻切断兴致盎然地跟着泰水跑的视线,将棋盘朝我推来。
“这是什么?”
网格特殊的棋盘上摆了几颗圆形石子,上头刻有“帅”、“象”、“炮”等汉字,各个都不知该如何下子,充满中国神秘色彩。在黑白棋、围棋、军棋上被我不断蹂躏的臭古泉,你终于找来有胜算的博弈游戏了吗?
“这是象棋,也就是中国的将棋。只要记住规则,任谁都能轻松上手哦。规则一点也不难,玩起来也比大将棋更省时呢。”
记规则就是问题所在啊,那不就代表在那之前就要先尝尝被你车得体无完肤的苦楚吗?改玩花牌怎么样?不管是八九或来来,[注:八九为“おいちょかぶ(oichokabu)”,用牌与花牌不同,“おいちょ”和“かぶ”各代表游戏中的八和九,玩法类似扑克牌的二十一点。来来为“こいこい(koikoi)”,为传统花牌两人对战玩法,“こい”是当能结束游戏时却想凑大点数而让对方出牌时喊的用语。]我在老妈乡下那边也小有名气哦。
“花牌还真是盲点呢,有机会我再带来。说到这个象棋啊,只要知道它和西洋棋、围棋或将棋一样,都是零和游戏(注:总积分为零,也就是胜者的积分来自于败者的扣分)的一种就够了。相信你一定能很快就能上手,如果能从围棋对局途中一眼看出胜负就更没问题了。这也是不太需要运气的游戏,应该很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