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怎么没有了？”
“相信我，后来的画面你不会想看的。”
唐雨揉了揉霍雨浩的头，后将目光放在坐在轮椅上沉思的老人。“老师，您怎么看？”
“……”
穆老低着头，布满皱褶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的波动。良久，他才长叹一口气。
“二十五年前，一队史莱克监察团成员在执行任务时莫名失踪。而他们的任务正是受委托人举报前往一村庄清剿邪魂师。”
“……队长不是玄子。”
“呜？”闻声，唐雨失望地低下头。就连呆毛也无精打采的耷拉着。
穆老无奈的摇了摇头，道：
“想什么呢。虽说玄子带队出现的意外居多，但成功的任务也有不少啊。而且那次任务对付的是一名刚觉醒武魂的邪魂师，史莱克自然不会出动封号。”
“所以，翻车了？”唐雨挪揄道。
“呃……是的。”
“当学院发现不对劲，派人过去探查的时候。邪魂师的踪迹已经没有了，留下的只有残破不堪的村子与一地碎肉。监察团的队员们自此沓无音讯。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他们亲手造就了一名邪魂师？”
“……”穆老没说话，但这时不说话基本等于默认了。
“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他的母亲是监察团的人杀死的吧？”
“确实。”唐雨点了点头，没有否认。“可老师，你不能否认，如今斗罗大陆对邪武魂拥有者近乎病态的观念，正是史莱克一手造就的。”
“消灭邪魂师并无错，可您也看到了，并非所有邪武魂拥有者都天生邪恶。”
“邪武魂确实会影响魂师的思想，可偏激与欲望皆需要一个诱因。人生来便是混沌的，一念为恶，一念为善。其需要的是引导，而非灭绝。”
“老师，斗罗大陆是个武魂世界，人与武魂相伴而生。只要武魂体系还存在，邪武魂便不会消失。”
“一味的打压，杀戮不能解决任何事。只会徒增仇恨，让这场本不该出现的战争绵绵不休。”
穆老：“……”
“老师，您不是认识叶夕水前辈么？您认为年少时的她是邪恶的么？如果有邪武魂就等同于邪恶，那前辈的双生武魂，血魂魔傀和光明凤凰，又该如何判定呢？”
“老师，您一直都知道，邪武魂等同于邪魂师的观念是错误的，为什么还要带领这个时代的史莱克一意孤行呢？”
“我知道……”
穆老阴沉着脸，“是啊，我当然知道。”
“可这是先祖师的理论，是海神的神谕，我辈史莱克之人，凡人！又如何可以违背？忤逆神明？”
“……”
这次是唐雨沉默了。
是她着急了。
的确，换位思考一下，身为凡人的穆老确实没有办法。
甚至说，如果她不插手，就算穆老自己知道了真相，他也一样无能为力。
只因，神明之下皆蝼蚁。
何况斗罗大陆的“历史”，和对邪魂师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
此非人力所能及。
若非穆老在年少时曾与邪武魂拥有者叶夕水有过接触，不然如今的史莱克在对于邪魂师的态度上只怕会更加激进。
杀戮滋生仇恨，仇恨则会造就更多的杀戮。要说在这万年时光中哪两个势力之间的关系最不可调和。那非史莱克与圣灵教莫属。
万年时光中投入的人力物力，无数人对信仰的坚持。因愚昧，误解造成的冤屈，即使唐雨现在就把真相告知天下，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接受的。
想当年，她近乎完全捣毁了圣灵教，可在她前往神界后短短几十年新圣灵教便再次冒头。而当贝贝等人倾尽全力，不眠不休的清剿了新圣灵教后，在他们死后百年，圣灵教再次死灰复燃。
之后便是清剿，复燃，清剿，复燃，圣灵教的教主不知道换了多少名，领袖武魂也不知道换了多少个。
唐雨当时就是再想为什么？
任何一个势力，比如武魂殿，在传承武魂断绝后便是真的灭亡了，七宝琉璃宗，蓝电霸王龙宗，哪怕作为得益者，但在缺少了传承武魂的主脉后也是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
唯独这圣灵教……灭之不绝。
这是武魂的问题？想想都不可能。
在重看斗罗大陆历史之后，唐雨明白了。真正导致邪魂师泛滥的不是所谓的邪武魂，而是史莱克，是斗罗大陆扭曲的人性观念与政治体制。
史莱克作为正义之师确实实至名归，可他们给斗罗大陆带来光明的同时，同样也造就了无数黑暗。
这样的局面，该结束了！
少女的拳头微微握紧，不过，霍雨浩的思想却没有那么大的跨越性。他的目光回看着泥沼中已经被刺成筛子的邪魂师。“姐，既然你知道他的过去，为什么还……还这么果断杀死他？”
“他呀……他可怜，与我何干？”唐雨反问道。
“这……可是……”霍雨浩愣了愣，还想要说些什么。可唐雨那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呢？当即就抬手打断了。
“诶，打住。没什么可是的，斗罗大陆的可怜人多着呢。他成为邪魂师的遭遇可怜，被杀死的人同样可怜。可怜的人这么多，你要每个都可怜一下？”
霍雨浩：“额……”
“他可怜跟我们没关系啊？有关系的是，他是我们的敌人。是敌人就杀，就这么简单。”唐雨摊了摊手。
“再说了，在山洞前我就给过他机会了。自己又冒出来找死怪得了谁？”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真是普通人呢？你输了，他是否会怜悯于我们？”
“呃……不会。”霍雨浩挠了挠头，怎么想都不会。
“那不就得了？”
“怜悯是强者对弱者的施舍，只有你够强你才有资格怜悯。只有你赢了，才能够怜悯。”
“可是我赢了啊？”
“对啊，就是因为你赢了才可以跟我说这番话。所以，明白了？”
霍雨浩点点头，“明白了。”
“对嘛，这才是乖孩子。”少女笑着伸出手，在霍雨浩的头顶上轻轻揉搓。后者只是不满的嘟囔道：
“姐，这样会长不高的。”
“什么？长不高？你说这我可就不困了~”
闻声，唐雨非但没有停下，反之更加卖力的搓起了霍雨浩的脑袋。因为淋过雨，所以要把别人的伞也掀了。
……
不过，唐雨教育霍雨浩终究只是顺带，小龙娘的关注点其实一直都在被骷髅骑士撕碎的那几具尸傀身上。
“老师，我想史莱克之前失踪的那几名监察团成员，他们的档案应该可以从失踪，改为死亡了。”
穆老疑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虽说史莱克的教学理念是有些极端，对天赋较差的学生不是很友好。可对有天赋的学生，内院弟子，尤其是这些监察团成员，未来大概率会绑定史莱克成为学院栋梁的人才可都是极好的。
秉承的就是不抛弃不放弃的原则。只要尸体还没有找到，他们的档案将永远只是失踪。这些年来，史莱克也没有放弃过寻找这些学员的踪迹。
为什么自己徒弟就笃定他们已经死亡了呢？
除非……
穆老的眉头紧紧皱起，而唐雨已经从储物魂导宝石中掏出了一双实验用橡胶手套，戴在了手上。
少女缓步走到碎肉前，一名骷髅骑士贴心的递过了自己的佩剑。
“谢谢。”
“咔咔咔……”骷髅骑士人性化的举起手，发出一阵噼啪声。样子看上去非常激动？
其他骷髅骑士则是紧咬着上下颌。目光齐齐看向那名骷髅骑士。
也不知道回去后会不会被拆散架咯。
对此，唐雨并不在乎。
利刃轻划，从面前尸体上取下了一块薄片。
“老师看看，这东西是不是很眼熟？”说罢，将薄片递到穆老眼前。
“这……”穆老看着眼前的薄片，眉头是越皱越深。缓缓接过……
薄片，不，这是衣服。
衣服的碎片。
因为肉体已经腐烂，风干的血液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让布料紧紧粘在了皮肤上。所以看上去宛若一体。
布料原本的颜色已经看不清了，已经被鲜血浸染成了黑红色。可是质感却没有多大变化。
这质感，穆老太熟了。
正是史莱克监察团的队服。
作为专门与邪魂师或者其他什么黑恶势力战斗的部门，史莱克监察团队服自然不会是什么普通料子。
皮革与软甲的结合，其上还覆盖有细密的鳞片。紧身设计在最大限度保留身体活动度的同时，又足以防御大部分低阶魂师的攻击。
嗯，低阶，指四十级以下。
话是这么说，不过一般过了三十级的强攻系，敏攻系魂师也可以对软甲薄弱处构成伤害。
毕竟怎么说也是量产品，而且魂师的主要防御手段还是肉身与魂导器。盔甲的作用主要还是以防万一的。
两指摩挲着手中的布片，丝毫不在意上面的腥臭与血污。穆老浑浊的双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慨。道：“确实可以把他们的档案改成死亡了。”
即使尸体的面部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穆老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不是什么感人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监察团队服与学员个人绑定。若是脱下，一段时间后，队服便会自行回到滴血认主的监察团储物戒指中。不存在偷盗的可能。除非戒指回到史莱克，在抹清印记后再重新滴血。
故，能穿着这身衣服的只有监察团成员。
当然还有一点，穆老和唐雨都感知到了，只有霍雨浩还不清楚。
老人看向头顶的一处树丛，那里飘荡着五道灵魂。
向他们招了招手，灵魂们纷纷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不一会儿，他们就齐齐消散了。
斗罗大陆没有冥界，正常灵魂确实可以在肉体死亡后在现世留存十到百年的时间。
可还有一前提，便是不能有太大的消耗。
这些年他们被死神使者控制着，经历的战斗，杀戮，不计其数。灵魂早就到了极限。若不是缚魂之法，他们早就消散了。
“唉，连老师都不叫了么？这帮臭小子。”穆老长叹一口气。眼中满是遗憾。
“或许他们认为自己这些年是在助纣为虐，无颜再面对史莱克吧。”唐雨说道。
穆老沉默着，这些孩子的想法他又怎会不懂呢？
史莱克学生以史莱克为傲，监察团成员以守护和平为荣。
这些年被控制着做了这么多的错事，换做是他，也一样会无颜面对学院老师的。
可这错，不在他们啊。
唉——
“小雨，再帮老师一个忙吧。”
“我明白的，老师。”
唐雨点了点头，柔声道。
少女伸出手，朝着满地碎肉轻轻一点，碎肉上顿时冒起了白色的火焰。
火焰没有温度，却充斥着圣洁。
而在火焰的灼烧下，碎肉非但没有化成飞灰，反倒是逐渐融合在了一块，重新化作了五道人形。
同时，尸体上的腐烂，血污消失了，露出了五人原本的样子。
少女又抬起另一只手，五具冰棺瞬间成形。
招呼着骷髅骑士们将尸体抬入冰棺中，再随手抛出一颗储物魂导宝石，将冰棺收纳进去。
少女拍了拍手，“搞定。”
……
“他们的运气挺不错的，至少遇到了我，愿意帮他们收尸。”唐雨笑着，将储物宝石交到了穆老手中。
“是啊。”
穆老点了点头，伸出手揉了揉唐雨的脑袋。“谢谢你啦，乖徒弟。”
“唔……举手之劳而已啦。”唐雨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不过老师，我觉得你回去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着手调查一下这些年史莱克监察团成员的失踪案例。尤其是在各国交界处失踪的。可能大概率就是这家伙搞得鬼。”
霍雨浩插话道：“姐，为什么这么说？”
唐雨道：“推理。”
“先不说这家伙在二十几年前就跟史莱克结下了梁子，就说这家伙在据点上的选址也是颇有蹊跷。”
“选址？”
“是的，选址。这里并不是他的第一个据点。我的情报显示，距今为止他至少换过六个据点，而每个据点几乎都在几个帝国的边界。
这么做看似是为了躲避几个国家的抓捕，符合土匪的作风，洗脱邪魂师的嫌疑。
可偏偏，他的行事风格却又是非常高调，动不动就用邪魂术屠村。就是明摆着告诉世人他是名邪魂师。”
唐雨顿了顿，继续道：“拜托，现斗罗大陆邪魂师的处境就是下水道的耗子，人人喊打的那种。他的同类们巴不得躲得越深越好，只有他似乎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他的身份。这点难道不可疑？”
“再联想到这家伙据点的位置，都是国家不好处理的地方。而他的主要邪能力控尸与尸爆，主打的又都是主场作战。针对谁？只有针对中立的史莱克咯。”
“只有中立的史莱克有资格随意出入各国的交界处。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报复。”
“有道理。”
穆老点了点头，沉声道。“我会回去调查的。”
而听完唐雨分析的霍雨浩则是嘟起嘴，“感觉好无辜。”
本来就是想走个过场的，不论是参加比赛还是清理山贼都跟他们这些预备队员没什么事。莫名其妙就被恨上了，卷入到邪魂师的报复中。
“噗。”
唐雨笑了笑，心里暗道：谁让你是位面之子呢？
这种事情她已经习惯了。
世间的一切都讲究公平。
或者说，等价交换。
气运之力倾注一身，更容易遇到机缘的同时，自然也更容易遇到危险。
哪怕没有唐三，霍雨浩这一生遇到的危机一样不会少。只是不会这么离谱，专挑女人下手就是了。
唐三这人不会打拳吧？还是说这家伙有什么癖好，虐待女性？不得了不得了，罪加一等，更该死了！
……
就在唐雨还在想着怎么给唐三多扣几个帽子的时候，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王东忽然有了动静。
小龙娘顿时就凑了过去。
当然，她并不是关心王东，而是……
“唔……”
少年缓缓睁开粉蓝色的眼眸。揉了揉发涨的脑袋。“我这是……”
“哟，您醒了。恭喜你，你现在已经是名可爱的男孩子了。”
王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