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六章 破碎世界 其三

作者:复制型Dr大灰狼 更新时间:2025/11/10 20:23:32 字数:20315

“命运果真是反复无常的。”

曾经的宿敌化解干戈、精诚合作,固然是一桩美谈。

————但闻人斋天只觉得恶心。

放在一天前,甚至哪怕半小时前,他都无法想象会迎来和最讨厌的前·黑道皇帝(确信)之子携手合作的场景......当然了,现场还存在着远比这件事恶心数万倍的“鬼畜”。

“飒!”

目光所及之处,某位宿敌(迫真)的拳头擦着白发老人的耳际掠过,拳风带起的碎发里混着血珠————那是他指节伤口裂开的痕迹。

这具18 岁的躯体早已到了极限。

每一次出拳都像要把骨头从皮肉里拽出来,左腿膝盖在之前的格挡中被BOSS定位的“霸王”闻人王城指尖扫过,此刻每动一下都传来钻心的疼,让他的动作不可避免地慢了半拍。

“......太嫩了。”

白发老人没有理会擦过耳畔的拳,身形像被风吹动的纸页般侧移,同时右肘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撞向任桓之的肋部。

“咕唔......!?”

任桓之只能仓促抬臂格挡,伴随“嘭” 的一声闷响,手臂瞬间麻得失去知觉,整个人被震得后退三步,后腰撞在一截断裂的水泥横梁上,横梁上的碎石簌簌落在他的肩头。

“啧,当初就不该主动接过这个烂摊子!”

剩下那两个混账呢?“黑街”难道全是死人不成!?

【最初四人】骂骂咧咧的的身影从闻人王城右侧的视野死角闪出。

她的燕尾服下摆早已被划开数道口子,露出里面鲜血淋漓的小腿,贯穿右脸的伤疤在斑驳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

“黑街”领袖没有选择出拳,而是左手成掌,指尖绷直,朝着老人的后心推去————这是她仅剩的力气里最省力也最精准的攻击,避开了老人惯用的卸力角度。

也不只是基于单纯的相性不利,亦或者处心积虑要保留部分体力以备不测,总之闻人斋天没再施展【降神】进行“魔人化”的变身,整体以配合输出为主。

既然有人想逞英雄,那就让他当!

“......”

然而,闻人王城却像背后长了眼睛。

不回身,左脚尖轻轻点地,身体借着这一点的力道顺时针旋转半圈,恰好避开掌风。

同时他的左手反手一扣,精准抓住闻人斋天的手腕,顺着她前推的力道轻轻一引。

“!?”

刹那间,【最初四人】的重心瞬间失衡,整个人往前扑去。

老人趁机用右肩撞在她的胸口,当事人闷哼一声,像断线的风筝般摔在废墟里,溅起一片尘土,嘴角当即溢出鲜血。

————这是第三十七次联手攻击。

“哈啊,呼哈啊,呼啊......”

踉跄着站起身来,任桓之在心里数着。

每一次他们都拼尽了全力,可十招里能碰到闻人王城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上一次他的拳确实打在了对方的左肩,可拳头落下时像是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力道被悄无声息地卸走......闻人王城只是微微偏了偏头,反手就给了他一记肘击,让他的左胸至今还在隐隐作痛。

“......”

“霸王”站在废墟中央,白发被风吹得微微飘动。

他当然也积累不少伤口,几乎整个上半身都被鲜血彻底浸透。

可他的动作依旧精准得可怕,每一次闪避、格挡、反击都恰到好处,仿佛提前预判了任桓之和闻人斋天的所有动作。

这是一种近乎“神”的领域,任桓之哪怕拼命到视线开始模糊,也找不到任何破绽。

“不战斗就无法生存”————这才是真正的“生存”模式(生存降临)。

为了胜利,为了求活,而不断超越自我、展现神迹。

至于任桓之等人......充其量就是仗着年富力强的优势比拼数值。

“啧,赶紧拿出点办法啊,东木的‘救世主’殿下!”

伴随着几句揶揄、讥讽,闻人斋天从废墟里爬起来。

她扶着一根残存的钢筋,咳嗽了几声,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剧烈,扶着钢筋的手也在发抖,那是体力透支到极致的征兆。

他们已经打了快半个小时,从教学楼内部打到前空地,期间不断有爆炸声从远处传来,人工岛的地基似乎都在震动,可就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闻人王城的攻击从不间断,哪怕他自己也该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闭·嘴!”

为什么你不再试试强无敌的【降神】呢?

任桓之深吸一口气,把嘴里的血腥味咽下去,再次朝着闻人王城冲去。

这一次他没有直接出拳,而是左腿在前,右腿在后,摆出一个防御的架势。

“......哦?”

见状,闻人斋天顿时会意,发挥了宿敌间惯例要有的“心有灵犀”(迫真)。

紧跟着,“黑街”领袖从另一侧迂回,右手握拳,瞄准目标的膝盖————那是闻人王城唯一可能存在破绽的地方。

毕竟他的动作再精准,膝盖承受的压力也和自己们一样。

要破坏支点,要摧毁核心。

“......”

闻人王城看着两人的动作,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他先是朝着任桓之的方向迈出一步,左脚尖点地,似乎要发起攻击。

“!?”

任桓之顷刻间绷紧全身,准备格挡......可闻人王城却突然转身,右手成爪,抓向闻人斋天的手腕。

“靠......!”

【最初四人】反应不及,手腕被抓住。

闻人王城顺势一拉,她整个人被迫靠近,老人的左肘随即撞向她的小腹。

“飒————!”​

任桓之趁机扑上去,右拳狠狠砸向闻人王城的后背。

这一次他用上了全身最后的力气,拳头上的伤口彻底裂开,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流。

拳风呼啸,眼看就要命中,闻人王城却突然松开闻人斋天,身体往前一倾,同时右臂往后一摆,恰好挡住任桓之的拳头。​

“嘭!”

比之前更响的闷响传来,任桓之感觉拳头像是砸在了钢板上,一股巨大的力道反弹回来,让他的右臂瞬间失去知觉。

闻人王城借着这股反弹的力道,身体旋转半圈,右腿横扫,踢向任桓之的脚踝。

“......咳哇!?”

任桓之躲闪不及,脚踝被踢中,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后背与碎石摩擦,疼得他几乎要晕过去。

闻人斋天则老辣地抓住这个间隙,从地上爬起来,朝着老人的后背扑去,双手死死抱住老人的腰。

她的指甲几乎要嵌进闻人王城的皮肉里,燕尾服的扣子因为动作太大崩飞了两颗,露出里面渗血的肌理。

“死小鬼!”

她没继续喊出声,可任桓之从她的口型里看懂了闻人斋天的意思————这是最后的机会。“唔......!”​

任桓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左腿膝盖已经完全用不上力,只能靠着右腿支撑。

他看着被抱住的闻人王城,深吸一口气,朝着老人的后脑勺挥出拳头。

“轰————!”

这一拳没有任何技巧,只有纯粹的力量,是他能打出的最后一击。​

“霸王”的身体被【最初四人】抱着、被紧紧钳制住,无法完全闪避。

“飒————!”

任桓之的拳锋擦着闻人王城的耳际,成功打在了他的后颈上。

然而,就在拳头命中的瞬间,老人的身体突然微微一缩,后颈的肌肉像是活过来一样,顺着拳头的力道往后一沉,硬生生把大部分力道卸走。

“什......什么!?”

任桓之只感觉拳头像是打在了棉花上,而闻人王城则趁机用手肘往后一撞,正好撞在闻人斋天的肋骨上。​

“咕唔!?”

【最初四人】发出一声闷哼,抱着闻人王城的手松了开来,整个人软软地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而任桓之的拳头还停留在闻人王城的后颈上,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往前推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转过身,右手抓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拧。​

“咳哇......!?”

钻心的疼痛从手腕传来,任桓之被迫跪了下去,左腿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伤口裂开,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废墟。

“......”

闻人王城俯视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的右手微微用力,任桓之感觉手腕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视线开始模糊,耳边的爆炸声似乎越来越近,可他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啸声。

那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地面也莫名开始剧烈震动,废墟里的碎石像下雨一样往下掉。

闻人王城似乎也察觉到了异常,动作微微一顿。

任桓之趁机挣脱手腕,向后一口气退开数步,重新和闻人斋天汇聚在一起。

“咻!咻!咻————!”

那声音越来越近,带着金属划破空气的刺耳感。

任桓之条件反射抬起头,目睹数道黑烟快速坠落。

“......诶?”

那是导弹————小型导弹。

只见三枚小型导弹拖着黑色尾烟,从云层下快速坠落,看轨迹是朝着这边来的,落点就在不远处的操场方向。

隔了好半晌,大脑才成功处理并接受完信息。

“飒!!!!!!!”

与此同时,闻人王城久违地露出凝重神色,浑身肌肉紧绷,似是想要迅速躲避。

“等、等等!还有其他人......!”

又迟钝了数秒,任桓之猛的反应过来现场还有不少无法自由行动的准伤患。

一旦导弹砸了下来,后果将————

“飒飒飒飒飒飒飒飒!!!!!!”

用力扭过头,想要挽救些什么,可导弹坠落的速度太快了,宛若一道瞬间撕裂整片天空的“大开辟”斩击,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就砸在了离他们不到三十米的地方。​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沉闷的“嘭” 声,紧接着就是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唔、唔!?”

刹那间,冲击波瞬间掀起漫天碎石和尘土,像黑色的浪潮般向四周扩散。

任桓之下意识地弯腰护住头部,感觉脸上被飞溅的石子划出几道血痕,身边的“同伴”则被气流掀得踉跄了几步,撞在断墙上才稳住身形。

“轰————!”

接踵而至,这还没完。

第二枚导弹的落点更近,就在教学楼前的空地上,距离他们不到二十米。

爆炸产生的火光瞬间吞噬了半个残破不堪的操场,红色的火舌窜起十几米高,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让任桓之的皮肤都感到一阵刺痛。

他看到闻人王城站在原地,双臂交叉护在胸前,试图用之前的化劲技巧卸去冲击————“以柔克刚”的技巧也能在这里派上用场吗?

“咕唔......!?”​

但这一次,那看似无懈可击的防御却失效了。

气浪像无形的巨手,狠狠拍在闻人王城身上,他赤裸的上身肌肉瞬间绷紧,却无法像之前那样化解力道。

老人的身体被硬生生向后推去,双脚在地面上划出两道深深的痕迹,碎石被碾得粉碎。

“轰轰轰轰轰轰!!!!!!”​

最后的最后,第三枚导弹恰好落在闻人王城身后十米处。

爆炸的威力叠加在一起,形成了更大的冲击波,这位“霸王”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掀飞,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撞在教学楼的断墙上。

“硕果仅存”的墙体本就摇摇欲坠,被这一撞更是轰然倒塌,砖块和水泥块倾泻而下,将闻人王城埋在下面。

当然了,任桓之这边也讨不到任何好处。

任桓之感觉自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狠狠往后推,约半秒后,他和宿敌(继续迫真)被气浪一块掀飞,随即撞在断墙上。

“砰————!”

墙又塌了一块,把二人埋了半截。

两个倒霉蛋挣扎着才探出头,嘴角不断有血涌出来。

柱子上的灰尘全落在黑道少主头上,呛得他剧烈咳嗽。

“开......开玩笑的吧......”

任桓之惊愕地趴在原地,手臂上的疼痛仿佛都消失了。

他看着那堆不断涌出火光的废墟,刚才还如同神明般不可战胜的老人此刻却没了任何动静。爆炸产生的火焰顺着断墙蔓延,很快将那片区域变成了一片火海,灼热的空气扭曲了视线,让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世间万物皆有相生相克。

是了,让任桓之吃尽苦头的“以柔克刚”与踏足“神之领域”化劲技巧,在堪称无差别打击一切的爆炸面前没有任何叫嚣的资格。

谁都未曾料到,看似无解的BUG级“鬼畜”居然稀里糊涂被收拾掉了。

“该说是发展到了如今这一步,运气也算作实力的一部分吗?”

应该是前半辈子造孽过多、如今终于到了反噬吧?少主同志不负责任地如此瞎想(PS:并非是瞎猜)。

“不对!现在才不是说这些屁话的场合!”

任桓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手腕和膝盖的疼痛让他几乎站不稳。

“爆炸范围都波及到这里了,此地不宜久留......得,得去把‘锖兔’和‘天子’她们营救走才行!”

这是一位正义伙伴再合理不过的思想转变。

他没工夫再和闻人王城耗下去,再说了一开始自己要干嘛来着?

至于另一边————

“嘿,嘿嘿嘿......‘天命’也站在我这边......”

【最初四人】也从废墟里爬了出来,死死盯着老人的方向,所图为何物不言自明。

没有比这个更好的机会了,闻人斋天誓要补刀,在亲眼目睹闻人王城咽气之前,谨慎老辣的“黑街”领袖绝不会放松戒心。

然后,果不其然————

“啊......啊啊啊......哈,哈啊......”

烟尘慢慢散去,闻人斋天看到将死之野兽的手指动了一下。

紧接着,白发老人用手撑着地面,一点一点地想要站起来————野兽的生命力仿佛无穷无尽、永不会枯竭。

区区近距离的导弹爆炸掀起的焰浪,究竟算得了什么?

“该死的畜生......”

“喂,到底有完没完......!”

各自怀揣着复杂情绪,两人不由自主地转移目光、注意力。

“......啊,啊啊......”

闻人王城的动作很慢,每动一下都有血从伤口流出来,滴在地上形成一小滩血渍。

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急促,可眼神里却没有了之前的平静,只剩下野兽一样的光,那是一种不顾性命,只想要胜利的疯狂。​

仿佛过了很漫长的时间,闻人王城终于站起来了。

他没有再摆出之前那种精准的架势,只是把双手抬到胸前,手指弯曲,像是一头准备扑食的野兽。

“霸王”的身体在微微发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闷哼,可他还是朝着任桓之和闻人斋天的方向走了过来,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

“啧......!”

“不知死活的东西。”【最初四人】厌恶地咂嘴,“然而,亦是天赐良机。”

一边是主观不肯饶恕,决意“趁你病要你命”,另一边则是深刻理解到倘若不优先解决闻人王城,否则后续任何行动都会遭到妨碍、因而免谈。

任桓之深吸一口气,忍着身上的疼痛,迎了上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想着找老人的破绽,只是握紧了拳头————他能够看出来,能清楚感受到,闻人王城已经失去了之前那种踏入“神之领域”般的可怖气场。

现在的他,只是凭着本能在战斗。

是一头遵循本能的野兽......堕落回了最初模样。

“■■......■■■■!!!!!!”

闻人王城突然嘶吼一声,朝着任桓之冲了过来。

他的速度比之前慢了很多,脚步也有些踉跄,可冲劲依旧很足。

动作也比之前凶狠了许多,完全是不顾防御的打法,依旧带着一股压迫感。

“也比那个时候(PS:第9卷)要来得弱......”

任桓之立刻迎上去,拳头和拳头撞在一起。

“砰————!”

这一次,他没有感觉到之前那种被卸力的无力感。

“霸王”的挥拳力道依旧很强,任桓之感觉手臂被打得发麻,可对方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游刃有余,更多的是一种蛮力。

单纯的蛮力(猪突猛进)是毫无价值的。

任桓之借着碰撞的力道后退一步,然后立刻反击,一拳打在闻人王城的胸口。

“咳哇......!?”

闻人王城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两步,但很快又稳住了身形,再次朝着任桓之冲来。

“轰!轰!轰!轰!轰!轰!”

周围的爆炸还在继续,一枚枚导弹不断地坠落,空地周围的建筑接二连三地坍塌。

火焰越来越旺,火势已经彻底蔓延到了他们战斗的场地边缘,灼热的空气炙烤着皮肤,让人呼吸困难。

但谁都没有在意这些,厮杀的野兽眼中只有彼此,只有这场还未分出胜负的决战(PS:某黑道少主表示自己是被迫无奈的)。

“■■■■!”

闻人王城的嘴角不断地溢出鲜血。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呻吟,但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

他的出招变得越来越疯狂,双拳如同雨点般朝着任桓之砸去

这位“霸王”现在完全是靠着本能,没有章法,也没有了之前的防御,只是一味地进攻。

看来刚才的爆炸不仅伤了闻人王城的身体,还打乱了他的节奏,让其无法再施展那些高超的技巧。

因此,任桓之凭借着灵活的身法不断地躲闪,同时抓住闻人王城攻击的间隙进行反击。

两人的拳头不断地碰撞在一起,沉闷的响声在爆炸声中依旧清晰可闻。

“......哼,强弩之末!”

老辣果决的“黑街”领袖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

她毫不犹豫、立刻加入战斗,和任桓之一起夹击老人。

而没有了技巧的加持,闻人王城的实力其实和闻人斋天差不多,甚至因为受伤,更弱了。

这位所谓的“霸王”,如今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衰败老人罢了。

根本......没·什·么·可·怕·的!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闻人王城的优势荡然无存。

虽然他依旧凶猛,可面对两个人的围攻,很快就落了下风。

任桓之的拳头一次次落在闻人王城身上,每一拳都能感觉到实实在在的撞击感,白发老人的身体也开始摇晃,嘴角的血迹越来越多。

“咔嚓!”

在一次反击中,任桓之的拳头正好砸在闻人王城的肋骨上,随即有清晰的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

“咕唔......!?”

闻人王城的身体猛地一僵,动作瞬间慢了下来。

任桓之没有错过这个机会,猛地向前冲去,双手抓住对方的手臂,将闻人王城的身体向后一拉,同时膝盖狠狠地顶在他的腹部。

白发老人顿时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但他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闻人王城的手还在不断地抓着地面,想要再次爬起来。

此时此刻,周围的火焰已经蔓延到了他们的身边,碎石还在不断地从坍塌的建筑上掉落。

任桓之看着倒在地上的闻人王城,眼中没有丝毫的怜悯。

他知道,这场战斗必须结束了。

“轰————!”

如此这般,任桓之的拳头第三次砸在闻人王城的胸口。

刹那间,骨骼碰撞的闷响在空旷的场地里回荡,老人的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向后飞出,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灰尘簌簌落下。

“哈啊,呼哈哈,呼啊......”

任桓之喘着粗气,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手臂因为反复发力而微微颤抖,他能感觉到肌肉纤维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砸在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于是,结束了......吗?

“白痴小鬼!这不是还有一口气在喘着吗!?”

【最初四人】从旁杀出,一记扫腿踢向闻人王城的小腿,试图将对方彻底放倒。

“你还是太嫩了!今天就让你开开眼、get到何谓‘姜还是老的辣’......欸!?”

然而————

“老·夫......才·不·会·输!”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闻人斋天的脚尖即将触碰到目标时,闻人王城突然伸出手,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踝。

“糟、糟了......!”

“黑街”领袖瞳孔微缩,想要挣脱,却发现对方的力道大得惊人,仿佛来自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哦哦哦哦————!!!!!!”

闻人王城借助这股拉力,身体猛地向前一扑,肩膀撞在闻人斋天的腹部。

堪称偷鸡不成蚀把米的“黑街”领袖瞬间闷哼一声,感觉内脏像是被重锤击中,伴随着一阵激烈的呕血,整个人向后倒去。

“还......无法结束吗!?”

目睹这一幕,少主同志悬着的心终于沉底了。

无法被战胜的男人————眼前的“霸王”闻人王城就像是永远不会倒下的山峦。

“哈,哈哈,呵呵,呵呵呵呵......搞屁啊啊啊啊啊啊啊混账混蛋畜生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把你丫生吞活剥啊懂不懂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杀杀杀杀杀杀哈哈哈哈哈哈哈!!!!!!”

恼羞成怒。

彻头彻尾被搞心态搞到精神失常。

闻人斋天不顾形象地连滚带爬,隐约间有了一道曾几何时的既视感。

她身上的黑色燕尾服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挺括,袖口被撕裂到肘部,侧向的裂口则一直划到肋下,风灌进去时,布料就像濒死蝴蝶的翅膀颤动。

衣摆处满也是破洞,露出底下同样破损的白色内衬,每一处裂口边缘都凝结着深色的血痂。

“......”

而与之形成鲜明的,是再一次重整架势的闻人王城。

枯瘦的手指在身侧微微蜷曲,明明胸口还在起伏,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般。

同时靠着“不想输给别人”的堪称人格底色的强大精神力,稍微取回点冷静的“霸王”眼神如今重新恢复平静......平静得令人发指。

这一幕像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闻人斋天的神经里。

“好!好!好!”

“黑街”领袖猛地弓下身子,双手攥住燕尾服的前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

下一秒,她手臂发力,布料撕裂的声音在空气中炸开,破碎的燕尾服从肩头滑落,露出底下同样破烂的内衬。

闻人斋天没有停下动作,双手顺着内衬的裂口继续撕扯,白色的布料碎片纷飞,露出线条紧实的肩颈和胸口————是意料之外、意想不到的nice body。

露出的皮肤泛着战斗后的潮红,像浸了热蜜的瓷。

肩线是削的,却裹着紧实的弧度,肩窝陷下去一小块,汗顺着锁骨的沟壑往下滑,滴在胸肌边缘时,又像条蜷着的银蛇。

腰腹没有多余的肉,浅淡的肌肉线条顺着腰线往上收,到肋骨处又轻轻扩开,把胸脯托得饱满。

乳肉不是软塌的,是绷着的,像充了气的皮囊,随着每次呼吸轻轻颤着。

汗水顺着脖颈往下淌,浸湿了胸口的皮肤,她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裸露带来的异样,只是死死盯着对面的白发老人,胸腔剧烈起伏着。

“原本想留着以备不时之需的......‘倘若无法美丽地活着,那就与死亡无异’————再让你苟延残喘,就是严重破坏了‘黑街’的美学!”

突然,闻人斋天抬手按住自己的左胸。

指腹用力按压在心脏的位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原本剧烈起伏的胸腔猛地一滞,紧接着,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手臂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顺着皮肤蔓延开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皮下涌动。

闻人斋天的呼吸变得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要把周围的空气全部吸进肺里,然后再狠狠吐出来,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暴戾。

按压在心脏上的手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用力,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的眼神变得猩红,原本还能看出些许理智的目光,此刻只剩下纯粹的杀意和疯狂。

手臂上的肌肉重新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绷紧、膨胀,原本就结实的线条变得更加夸张,皮肤因为肌肉的紧绷而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质感,底下的血管清晰可见,如同一条条蠕动的蚯蚓。

“黑街”领袖依旧没有动,只是保持着按压心脏的姿势,身体的颤抖越来越剧烈,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为她的状态而变得粘稠起来。

每一次心脏的跳动都变得异常清晰,像是擂鼓般敲击着耳膜,每一次跳动都让她身上的气息变得更加狂暴,像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随时准备扑上去撕碎眼前的猎物。

“降·神!”

恼羞成怒的【最初四人】吐出嘴里最后一口血沫,以目眦欲裂的形象再度施展杀手锏。

再无理智可言,满脑子都“杀杀杀”的本能冲动。

之前收拾不掉你,现在又如何呢?

什么应该节省力量?老子的心情(愉悦)才是摆在首位的!

因此......下个刹那,战斗再次爆发。

然后,然而————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时间一点点过去,但是局势显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闻人王城的身体破破烂烂,摇摇晃晃,像是随时都会倒下,他的身上又添了许多新的伤口,鲜血不断流出,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但他依旧没有倒下,依旧在顽强地抵抗着。

这位“霸王”的拳头虽然变得缓慢,但每一次出击依旧带着十足的力量,让任桓之不敢有丝毫大意。

简单来说,他又成功熬过了最艰难的time。

前一回是靠着跻身“神之领域”的巅峰技巧,这次就单纯是字面意义的拼命咯。

“哈啊,呼哈哈,哈哈啊......”

“黑街”领袖的额头布满了汗珠,她的【降神】buff结束了。

这具身体原本就是临时凑合着用的,兼之历战、苦战与鏖战至今,状态早就跌破了冰点,因此被强行驱动的【降神】仅能持续不到三分钟......简直比奥○曼还短暂。

“搞屁啊!这是哪门子的崭新折磨人方式哦!”

任桓之的手臂也发麻得难以动弹,每一次挥拳都需要调动全身的力量。

胸口逐渐隐隐作痛,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所有人的体力槽终于要见底了。

“......还有谁能来搭把手?”

他们看着对面的闻人王城,对方虽然也显得十分疲惫,但眼神中没有丝毫退缩。

————绝望的情绪开始在两人心中蔓延。

自己已经战斗了很久,用尽了各种方法,却始终无法彻底击败闻人王城。

这个人就像是一个打不死的怪物,无论受到多么严重的伤害,总能重新站起来继续战斗,任桓之甚至开始怀疑,他们到底能不能战胜眼前的敌人。

说到底,这场战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啊......啊啊啊啊啊,真是......烦透了!”

伴随着“砰”的一声出拳,闻人王城又一次被打倒了。

“直接掐死他!”

“从眼眶入手!把脑袋碾碎!”

“话说我的刀呢!?”

这一次临时“好搭档”几乎是同时发力。

任桓之锁住了闻人王城的手臂,同时压制住他的双腿,【最初四人】则用手肘顶住了闻人王城的脖颈,将其死死按在地上。

“咕唔......!”

老人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破风箱声,花白的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满是皱纹的额头上。

任桓之能感觉到闻人王城身体的颤抖,那是体力透支到极致的表现。

可他不敢有丝毫放松,因为前几次的教训已经足够深刻————每当他们以为对方已经无力反抗时,闻人王城总能爆发出意想不到的力量挣脱束缚,然后发起更加猛烈的攻击。

“......滴答,滴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任桓之的手臂开始发酸,他能感觉到锁着老人手臂的力道在逐渐减弱。

闻人斋天的额头抵在闻人王城的背上,汗水滴落在这老不的衣服上,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你这人......太霉运了,下次就算杀了我,也不想和你扯上任何关系......”

任桓之没有说话,只是咬着牙,试图调动起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

“还好这家伙就一条命......哈哈,我现在好像也是......”

“黑街”领袖的手肘也开始微微晃动。

她的疤痕在汗水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狰狞,可眼神里却充满了焦虑。

两人都知道,这样的消耗战对自己极为不利,闻人王城这头野兽(本能)的生命力强悍得超乎想象,而他们的体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拖垮!

“————!”

就在这时,被按在地上的闻人王城突然停止了挣扎。

““!!??””​

这个变化来得太过突然,任桓之三人都愣住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们维持着压制的姿势,能感觉到闻人王城的身体不再紧绷,原本剧烈起伏的胸膛也逐渐平稳下来。

任桓之心中涌起一股不安,他小心翼翼地松开了一点力道,想要观察老人的状况。​

“■■!”

下一秒,闻人王城猛地抬起头,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原本浑浊的眼神变得异常疯狂。

只见他一把推开压制着自己的任桓之和闻人斋天,然后踉跄着站起身,双手猛地抓向自己的头发。

闻人王城的指甲很长,而且因为常年战斗变得十分尖锐,一抓下去,几缕花白的头发被硬生生扯了下来,头皮上立刻渗出了血珠。

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依旧疯狂地抓挠着,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嘶吼声,身体也在不停地颤抖。

“这......”

任桓之与闻人斋天面面相觑,脸上都充满了错愕。

两人不知道闻人王城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是刚才的战斗让他精神崩溃了,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他们不敢贸然上前,只能站在原地,紧紧盯着闻人王城的一举一动。

“■■■■!”

闻人王城的嘶吼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痛苦。

他的身体在地上不断翻滚,撞得周围的东西发出刺耳的响声。

眼神时而清醒,时而迷茫,口中还断断续续地说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话语,像是在与什么东西抗争。

闻人王城突然又跪倒在地,双手撑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喉咙里发出呜咽声,听起来既像是痛苦的呻吟,又像是某种野兽的不甘嘶吼。

“......”

任桓之的眼神愈发凝重,。

他能感觉到老人身上的气息变得异常诡异,那不是疲惫,也不是疯狂,而是一种......被某种东西吞噬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的体内挣扎,想要破体而出。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渐渐地,闻人王城的抽搐平息下来,他的身体不再剧烈扭动,只是保持着跪倒在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任桓之与“好搭档”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疑惑和警惕。

他们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

就在这时,闻人王城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头发已经被扯得所剩无几,头皮上的伤口还在渗着血,脸上也沾满了血迹和泥土,看起来狼狈不堪。

可他的眼神却完全变了。

不再是之前的浑浊和疯狂,而是一种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的淡漠,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闻人王城慢慢地从地上站起身,动作缓慢却异常平稳,没有丝毫之前的疲惫和狼狈。

“!?”

任桓之的心脏猛地一沉,他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从老人身上散发出来。

这种气息与之前闻人王城的狠厉截然不同,它更加冰冷,更加诡异,带着一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陌生感。

老人转动着脑袋,目光缓缓扫过任桓之与闻人斋天,那眼神就像是在打量两个没有生命的物品,没有丝毫温度。​

任桓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身体紧绷,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任谁都能清晰感觉到,眼前的“闻人王城”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象征着本能的野兽了。

————如今是一个更加恐怖、更加强悍的存在占据着这具身体。

“......”​

“闻人王城”缓缓地抬起一只手。

那只手依旧枯瘦,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力量,手指微微弯曲,然后猛地一握,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随之震颤了一下。

“!?”

任桓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虽然俗套得没边了,但他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之前与闻人王城的厮杀,不过是这场噩梦的序幕,而眼前这个被未知意志占据的躯体,将是自己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可怕的敌人。

黑道少主咬紧牙关,手臂上的肌肉绷紧,最后一丁点力道也被压榨了出来————不管闻人王城究竟变成了什么,必须趁他没完全恢复之前动手。

迟则生变!

“飒!”

然而,突然传来风声。

不是“闻人王城”那边的动静,是来自侧面,带着点布料摩擦的轻响。

任桓之想转身,身体却慢了半拍————长时间积攒的疲惫终于亮出最致命的獠牙,神经反应比平时慢了不止一点。

他只觉得腰腹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剧痛,像是被烧红的钉子扎了进去,接着是更深入的触感,像是有什么东西穿过了肌肉,碰到了内脏。​

“......诶?”

下意识低头,看到闻人斋天的手插在自己的腰腹里。

【最初四人】的手刀并拢,指尖沾着血,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来时,带起一串温热的血珠,滴在地上,溅起小小的血花。

————来自“同伴”的背叛。

“......什......为什么......!”

任桓之的身体瞬间软了下去,“咚”地一声摔在地上。

他想撑着地面站起来,却发现腿根本用不上力。

腰腹的伤口像破了个洞,血顺着衣服往下流,很快浸湿了裤子,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温热的液体贴着皮肤流下去,带来一阵发冷的战栗。

为什么?

完全无法理解。

“嚯嚯嚯,多么甜美的表情,蠢得令人心疼~!”

闻人斋天站在他身边,一面轻蔑地俯瞰,一面嘴角慢慢扬起来,露出一点牙齿。

她的眼睛亮得吓人,是那种阴谋得逞后的亢奋,右手在身侧轻轻甩了甩,把手上的血甩在地上。

“一副完全无法理解的表情呢?需要我再三夸耀‘姜还是老的辣’的老成谋国的自己吗?理由其实很简单,从那个瞬间开始,闻人家的家主就不再是敌人......那么,敌人就此全部消失了吗?当然不可能啦,只是由你这位前·同伴递补缺位罢了。”

换言之,脆弱的同盟宣告破裂。

如此自嗨性质地“解释”的同时,闻人斋天用脚尖踢了踢任桓之的小腿,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反抗的力气。

“混......混账......!”

任桓之的视线开始模糊,腰腹的剧痛一阵阵传来,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黑街”果然都是一群杂碎,居然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开始谋划瓜分利益了,就这么自负于能够单枪匹马处理掉陷入不明癫狂状态的闻人王城吗?

实在无法理解,但任桓之随即看到闻人斋天抬头看向那个站着的“闻人王城”,眼神竟然变得恭敬,像是在注视什么神圣的存在。

她的腰微微弯了一下,幅度很小,但任桓之看得清楚,那是一种臣服的姿态。

紧接着,他听到了————

“欢迎回来,【母亲】......”

“什......么!”

“不准乱动!不要造次!”

闻人斋天用脚踩住了任桓之的手腕,不让他动。

她的力气很大,鞋底碾过手腕的骨头瞬间传来一阵酸痛。

“唔......!”

“黑街”领袖俯瞰着任桓之,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左手撕扯掉上半身残存的最后布料,用其慢条斯理地擦着右手的血迹,动作优雅得像在参加什么宴会。

“实在是抱歉,但情况复杂,只能委屈您暂时拿这幅破破烂烂的躯体凑合一下......很快啊,保证您马上就能‘享受’到更棒的【容器】!”

“你究竟......在说什么!?”

强忍剧痛,任桓之情绪亢奋地试图抬起上半身。

“大人的话题,你个将死之人不需要搞得太明白......呵呵,无非就是作茧自缚罢了。”

“————简单来说,是过度使用‘巫马之血’酿就的弊病。”

就在这时,远处的夜幕深处传来“咔哒咔哒”的机械声。

那不是枪声,隐约像是金属关节转动的声音。

任桓之费力地抬起头,看见一头金毛犬从烟尘里走出来。

而那也不是普通的狗,它的背上装着一个黑色的金属装置,装置上伸出来六条机械臂,每条机械臂的末端都夹着一个人————清一色的白发赤瞳的生理特征,是陆续战败倒下、深陷昏迷的闻人家成员们(诸位公主)。

“锖兔”在,“天子”在,仅见过几面的闻人天下在,没任何印象的那谁谁也在......意思是被一网打尽了。

她们都昏着,头耷拉着,白发垂在脸侧,机械臂夹着她们的腰,动作精准得像在搬运货物。

不过暂时没有在其中发现“永猎双子”的身影,就是不清楚是单纯脚底抹油成功开溜,亦或者是天色太黑导致的视线疏忽。

最后的最后,“巫马之血”......这究竟又是啥玩意?

“巫马一族拥有着单凭‘看(观察)’就能复制他人人格、并在自己脑内成型的特殊体质,我们将其简单地命名为‘巫马之血’。”

金毛犬停在距离任桓之等人三、四米远的地方,机械臂微微调整了角度,把几个“战利品”往身后挪了挪。

然后,它开口了————不是狗叫,是清晰的电子音,带着点沙哑的质感,像老式收音机,但每个字都透着睿智。

“闻人家的‘霸王’有幸继承了这份血统,同时加以滥用、不知好歹地妄图吞噬【陨石】的自主意识,结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非但没有成功支配,反而被其吞噬......这一点,也得归功于你们奋战至今的表现,倘若没有将他消耗到如此疲惫的地步,【母亲】的人格也不至于如此轻松就能‘鸠占鹊巢’......总之,辛苦您了,任地狱的公子。”

狗的头微微偏了偏,金色的毛发下,能看到耳朵里露出的金属接口。

“最后,请容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万俟狂喜,目前出任万俟家的首席学者,除了搞科研之外,还负责这座岛的最后一道保障,譬如收拾眼下的烂摊子......只能说,鄙人会竭尽所能地阻止最糟糕的结局。”

努力拦截导弹ing————!

语毕,狗头(字面意思)微微低下,自称学者的万俟狂喜向任桓之行礼致意,似是感谢他对围剿入侵元凶·闻人王城一事所作的贡献。

“闻人斋天阁下,要善后的琐事还多得是,请不要过分沉溺在过家家游戏里。”

以长者的身份与口吻,竟然口头批评起了堂堂“黑街”领袖。

“【贪狼岛】如今局势糜烂,不能再磨蹭了,【母亲】的状态谈不上稳定,必须赶紧回收到秘密实验室里,还有这些‘素材’,不能让她们醒过来。”

而反常的是,桀骜如【最初四人】对此也选择睁只眼闭只眼,态度堪称礼遇有加。

“急什么?我总得看着他断气才安心,万一这小子后面又跑来碍事呢?”

闻人斋天擦完手,把揉捏成团的碎布块丢在地上,正好落在任桓之的血里,白色的布料瞬间被染成红色。

她抬起脚,从任桓之的手腕上移开,不情不愿退到一边。

“没必要。” 电子音打断了她,金毛犬的视线转向任桓之,虽然没有明显的眼神,但任桓之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这位公子内脏已经被你戳破,现在能活着喘气都是侥幸。”

“嘿,我和他打交道(确信)更久,敢不敢赌一把?譬如说,你信不信,我现在撂下一句我们要把抓走的这批闻人家小鬼当做【容器】来使用,这杂种(褒义)当场就给你表演一个‘赛亚人复活’......啧,瞧瞧,我说什么来着?”

话音未落,身后就响起了动静。

就在前一秒,任桓之的心脏猛地一缩————“锖兔”和“天子”,都会被当成“素材”。

他不能让她们被带走。

【容器】究竟是个什么玩意,自己比任何人都要有发言权。

任桓之的手按在腰腹的伤口上,指缝里全是血。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气顺着伤口流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肺里刮,但还是慢慢直起了身。

黑瞳里没什么情绪,只有一点硬邦邦的光。

“放开她们......”

黑道少主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每说一个字都要费很大的劲。

对此,“黑街”领袖回以一记嗤笑。

“瞧吧,和我笃定得一模一样,这蠢蛋就是个魔怔的正义伙伴爱好者,把拯救他人看得比自己这条命还要重......还能动?看来刚才没捅准。”

闻人斋天抬起手,准备再补一下。

这时候————

“......■■。”

“闻人王城”突然动了。

不是很快,但每一步都很稳,地面被他踩得发出轻微的 “咚咚” 声,像是在敲鼓。

至于目标......自然是拼命想要救人的黑道少主。

“看来【母亲】也打算浪费时间。”闻人斋天慵懒地捂着嘴进行调侃,“诚然哉,吾等(万俟家)如今忙着和时间赛跑,没那么多秒钟可以拖沓......但,必须尊重【母亲】的意志,它似乎想亲自解决这个倔种。”

“......”

睿智的学者陷入沉默。

将此举视作为默许与妥协,闻人斋天退让出更多的空间,同时抬头对着“闻人王城”比划了一下————像是在示意,又像是在请示。

“该死......!”

兜兜转转,敌人还是同一个,任务本身毫无改变。

任桓之咬着牙,用尽全力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腿在抖,每动一下,腰腹的伤口就扯着疼,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

他的视线也还是模糊的,只能看到“闻人王城”的大致轮廓,还有不远处闻人斋天抱着胸的身影————她在笑。

任桓之能看到她嘴角的弧度,那是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我要......保护......她,她们......!”

正义的伙伴已经没有力气了。

他只能抬起手,对着老人摆出防御的姿势,手臂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绷紧,却还是在轻微地抽搐。

意识中途被抽离了数秒,待到回过神,“闻人王城”已经走到任桓之面前,抬起右手,手指并拢,对着胸口挥过来。

“!?”

任桓之想躲,却发现身体根本跟不上意识。他

只能勉强侧身,“闻人王城”的手擦着他的肩膀过去,带起的风刮得皮肤发疼。

他想反击,挥起拳头打向对方的胸口,却被轻松地抓住了手腕————“闻人王城”的力气大得吓人,任桓之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腕在被慢慢捏紧。

骨骼发出“咔哒”的声响,像是要被捏碎。​

“咕唔......!”

剧痛传来,任桓之想挣脱,却根本没用。

“闻人王城”另一只手挥过来,瞬间击中了他的胸口。​

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任桓之能清楚地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

“!?”

剧痛瞬间淹没了他。

任桓之喷出一口血,身体向后飞出去,摔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

血溅在地上,和之前的血混在一起,形成更大的一滩。

“该......该死......!”

他想爬起来,却发现胸口疼得根本动不了。

同时能感觉到肋骨断了不止一根,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肺里像是灌满了血,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

“闻人王城”又走过来。

它站在任桓之面前,抬起脚,踩在他的胸口上。

“咳哇......!?”

又是一阵剧痛袭来,任桓之感觉自己的胸口在慢慢塌陷,断了的肋骨刺穿了什么,带来更尖锐的疼痛。

他想叫,却发不出更多声音,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嗬嗬”声,像是破了的风箱。

视线越来越暗,能看到闻人斋天还站在不远处,双手抱胸,看着他,嘴角的笑意还在,幸灾乐祸得very happy。

任桓之还能看到对方灰蒙蒙的眼睛,离自己很近,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紧跟着,“闻人王城”的脚又用力踩了下去。

“咔嚓”————又是一声脆响,这次是胸骨断裂的声音。

“咳!?”

剧痛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任桓之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拆开了,所有的感官都在尖叫。

他的视线开始涣散,能看到闻人斋天和自称万俟狂喜的金毛犬转身离开,机械臂夹着复数名闻人家的家族成员,一步步走向远方火光的深处。

“————!(杂音)”

他想喊,想阻止。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腰腹的伤口还在大量地出血,耳边的声音开始慢慢消失,只剩下胸口那撕裂般的疼痛,在意识像被潮水慢慢淹没最后一刻,还在不断地传来。

然后,一切都安静了。

然后......一切都黑了。

。 。 。 。 。 。 。 。 。 。 。 。 。 。 。 。 。 。 。 。

“真是兵败如山倒呢?”

舷窗外的火光把客舱的地毯染成一片暗红,像是凝固的血。

放眼望去,底下的人工岛像块被表面坑坑洼洼的焦煤,校区主楼的穹顶在导弹轰鸣里塌了一半,火柱裹着黑烟往天上窜,把云层都染成了灰红色。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硝烟味,混着飞机空调系统特有的金属凉意,吸进肺里时带着刺人的疼。

“......!”

闻人惣流的手指掐在皮质轮椅扶手上,白发垂在肩侧。

发梢偶尔会随着飞机轻微的颠簸晃一下,不小心遮住了半只赤瞳,剩下的那只盯着面前的监视屏幕————上面的绿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最后一个也在三分钟前变成灰色,备注栏里写着“遭遇伏击,失去联络”。

强袭【贪狼岛】的特别行动发展到如今这一步,基本以闻人家的铩羽而归而告终。

几乎失去了全部的底牌,就连不可战胜、不可一世的“霸王”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万俟家用无法理解的方式(杀手锏)剥夺了人格与意志力......代理家主的赤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亮,像淬了火的铜钉,钉在窗外那片燃烧的人工岛上。

金属桌板上的通讯器还在滋滋响,是家族留守处的声音:

“二小姐,后备队已集结,是否支援?”

“砰————!”

闻人惣流突然抬手,将手边的咖啡杯扫落在地。

瓷片碎成星子,褐色的液体顷刻间在地毯上晕开。

这是她二十六年里第一次失态,连站在一旁的“参谋长”都愣了愣————罕见没有携带任何跟班(PS:嫌吵闹嫌麻烦)的“神子”闻人三昧轻轻拨弄眼罩,似是在思考如何在不进一步触怒代理家主的前提之下、重新定制方案。

“支援?”

闻人惣流的声音比机舱外的寒流还冷,赤瞳里翻着压不住的戾气。

“‘雪山猎人’部队全灭,首领‘雪魔’战死,‘私生子军团’不是不调不听宣就是出工不出力,甚至还溜了几个......更不用提无糖和少糖那两个混账!我一定要扒了她俩的皮!”

深呼口气,体弱多病的闻人家二女继续倾吐怒意:

“就目前这个战况,不论派多少‘普通人’、和送命有任何区别吗!?让父亲大人都败下阵来的万俟家的体量,已经远远超出了制定计划时的最糟糕估测!”

通讯器里的人没敢再说话。

闻人惣流抬手按了按眉心,指尖划过轮椅扶手上的红色按钮,那是直通机组的通讯键。

“通知机组,做好投放的准备。”

闻人惣流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砸在金属上,脆得发响。

“喂,等等......!”

向来冷静的代理家主变得暴躁,向来淡定的“神子”殿下也不再游刃有余。

“目前谁都还没有被救出吧?反而在投入了大量精锐之后导致损失的扩大化......惣流小姐,即便破罐子破摔也不是这么个玩法。”

与初衷本末倒置了吧?

用击毙俘虏的方式来解救俘虏,这可不是闻人家的一贯作风。

“那妳有何高见?”

闻人惣流赤瞳里的光骤然冷了下来。

她的呼吸比平时快了些,指尖在沙发扶手上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把仅剩的尚且年幼的妹妹们也派出去吗?那两个孩子确实认真听话,可万万不敢指望靠她们能缔造奇迹......【贪狼岛】的局势明显超出了我们能控制的范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说吧,闻人惣流目光重新落回舷窗外。

那座人工岛此刻像个被点燃的巨大蛋糕,黑色的烟柱从校区的方向直冲天际,裹着橘红色的火舌,连高空的气流都被染成了暖色调。

她能看到几缕白色的烟迹从岛的边缘升起————那是【贪狼岛】的防空炮。

但炮口明显是对着岛内的,连一丝一毫的火力都没往高空的运输机这边倾斜,想来是被谁紧急启动、用以竭力应付如今的导弹洗地。

“他们(万俟家)的防空系统全在应付‘内讧’。”闻人惣流的声音里多了点不容置疑的决断,“运输机货舱里有三颗云爆弹,当量足够把这座人工岛炸沉到海底,现在投放正好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喂,惣流小姐!”

“神子”猛地抬起头,声音比刚才大了些。

“妳疯了吗?家主殿下和天下女士可都还在岛上,甚至冬儿......”

“不,我才没疯。”

闻人惣流笑了一下,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反而带着点彻骨的冷意。

“这是唯一的胜利手段。”

她伸手够到手杖,金属杖头在地毯上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给这场对话定调。

“这次行动已经失败了,后续就是想方设法止住损失————家主大人(父亲)一旦落入万俟家的手里,不用我刻意提醒会发生什么吧?”

“啊,简直就是将最棒的‘素材’拱手奉上。”

“神子”像是思考什么地颔首,她并非不清楚闻人家如今的损失之大。

“与‘被敌人得到’相比较,宁可主动损毁......好吧,这确实无法称作丧失理智的决定,只是附带放弃的东西未免也太多了。”

“放弃?”闻人惣流的赤瞳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又被冷硬取代,“我没有放弃大姐她们,我只是在守住闻人家————她们的价值同样不低,对哪边都是,更何况,这一系列事端的源头就是万俟家擅自掳走了家族未来的继承人......冬儿那孩子,非常特殊。”

停顿片刻,代理家主又阐述道:

“我暂时搞不懂万俟家口中的【容器】与【母亲】究竟指代何物,但至少,绝不能坐视他们达成某种目的......不觉得一切都太复杂了吗?”

东木市不需要太多“杂质”。

“意思是......只保留‘被【陨石】感染(祝福)’的部分要素就足矣。”

双手抱胸,“神子”若有所悟地连连点头。

“居然是一场‘净化’的仪式吗?”

“没错,正巧在因缘际会之下,这座岛上集结了过剩的‘杂质’————诸如‘黑街’、‘鸣神’、‘蜥蜴人’与【容器】之类的牛鬼蛇神......全部消失是最好的。”

如今的东木市,如今的时代,不需要过多地去承受。

“嘛,仔细考虑,虽然我们这边几乎失去了60%以上的血亲,其中甚至还包括了当代家主与他的继承人......但万俟家的损失只会更惨重。”

从某种角度来说,也堪称是“霸王”殿下以一己之力兑掉了整个大本营。

损失不能说小,收益不能算低。

换作是壮年、正值巅峰的闻人王城亲自出马,战损比恐怕也就是这样了,甚至略逊一筹。

“好吧,我同意了妳的‘疯狂’。”

“啪”地打了记响指,“神子”坦率地承认自己被说服了。

“......”

闻人惣流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比自己疯多了。

她拿起茶几上的通讯器,指尖悬在通话按钮上方。

舷窗外的火光更亮了,隐约能看到几栋教学楼在爆炸声中坍塌,扬起的尘土被火光染成了红色————万俟家的“内讧”似乎更激烈了。

“现在投放云爆弹。”

闻人惣流的声音比刚才稳了些,呼吸也慢慢平复下来......只是握着通讯器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

“万俟家的防空系统现在顾不上我们,炸弹能精准命中岛中心。”

清晰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出去,在安静的客舱里格外响亮:“坐标北纬 XX 度 XX分,东经 XX度 XX分,倒计时三分钟,开始准备。”

通讯器那头传来短暂的沉默,然后是一个低沉的回应:

“收到。”

停顿片刻后,又重复道:

“‘AⅢ’开始准备,三分钟后投放。”

客舱里瞬间静了下来,只有飞机引擎的轰鸣声和舷窗外的爆炸声在回荡。

“神子”稍许拨高眼罩,看着闻人惣流坐在沙发上,白发被窗外的火光映得有些发红,赤瞳里没有泪,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

她的手还放在通讯器上,像是握住了整个闻人家的命运,哪怕这命运的代价,是要赌上自己最在乎的人的生死。

舷窗外的【贪狼岛】还在燃烧,黑色的烟越来越浓,慢慢遮住了半边天空。

闻人惣流微微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不容置疑的坚定。

“三分钟后。”

她轻声说,像是在对唯一在场的“神子”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这座岛就会沉,到时候,我们回家族,等着万俟家的报复————但至少,我们还有资本跟他们耗。”

“遵命,愿意奉陪。”

“神子”双手抱胸,自顾自点着头。

客舱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有通讯器里偶尔传来的准备进度提示音,在一点点倒计时着这座人工岛的命运,也倒计时着闻人家未来的路。

窗外的火光依旧刺眼,只是此刻,那火光里似乎多了点决绝的意味。

像一场盛大的告别,也像一场全新的开始。

。 。 。 。 。 。 。 。 。 。 。 。 。 。 。 。 。 。 。 。

“......啊啊......”

再睁开眼时,任桓之发现自己正站在人流量密集的商场超市的一角。

一股混杂着海水腥味的冷气钻进鼻子————不是海边那种咸得发苦的腥,是带着冰柜白雾的、新鲜的腥气,还混着一点黄油和面包的甜香。

“我这是......”

眼前是一家装修精致的商超,像盒○,又像○姆,货架高耸到顶,冷白色的灯光从天花板垂下来,在地面投下整齐的光斑。

货架上的商品摆得整整齐齐,连蔬菜都用透明盒子装着,并贴好溯源码。

放眼望去都是些叫不出名字的进口水果,冰柜门敞开着,白雾慢悠悠地飘出来,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水珠。

远处的收银台方向有人影晃动,推着购物车的人、交谈的人、弯腰选商品的人————可这些人影都像是失焦的照片,轮廓模糊,连衣服的颜色都晕成一片。

他们的声音也隔着一层水似的,嗡嗡地飘过来,抓不住具体的词。​

整个世界都在往后退,只有自己站着的这片区域是清晰的。

“......咦?”

掌心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条件反射低头,微痛源头是被攥在手里的一团纸。

“蚝油一瓶,冻虾一包,蟹腿一捆,银鳕鱼一盒,看看有没有新鲜的牡蛎,今晚煮火锅 → 记得再带一盒寿司回来”————by 万俟恍惚。

“唔,被派来跑腿买菜了......”

但是有哪位母亲称呼自己直接用名字呢?

原先有些懵懂的脑袋很快接受了这份设定,搞清楚了这里是哪儿,弄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任桓之将写有清单的纸团塞入口袋。

脚步往前,前方是超市的生鲜柜台。

玻璃柜里铺着碎冰,冰上卧着几只帝王蟹,暗红色的壳泛着光泽,螯钳上的绒毛还沾着水珠,24K纯活的。

旁边的冷柜里码着牛排,真空包装上印着 “M5 和牛”“谷饲 400 天” 的字样,标签是烫金的,价格数字后面跟着“美丽”的两个零。

“凌晨刚送来的帝王蟹,要感受一下深海的魅力吗?”

声音是从柜台后面传来的,不高,却像有穿透力,一下子把那些嗡嗡的背景音都压下去了。

“......诶?”

前来跑腿的任桓之的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下意识地抬起来。

柜台后面站着个女人,个头不高,比柜台高不了多少,必需微微踮着脚才能把胳膊搭在柜面上。

是一张很显小的娃娃脸,下颌线却很利落,没一点婴儿肥的软塌感。

头发扎得很高,是一根紧绷的单马尾,发尾垂在后背,随着她每次说话的动作来回轻晃。

对方穿着超市的制服,浅蓝色的衬衫,领口系着深色的领结,手里拿着个扫码枪,正对着一只帝王蟹的标签扫了一下。

动作熟练得很,可那张娃娃脸配上这熟练的姿态,总让人觉得有点反差————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却偏偏摆出了大人的气场。

“还有M5和牛,刚从冷柜里拿出来的,真空包装能保新鲜,回家煎三分钟就好。”

那女人又开口。

声音还是那样,语调平稳,没什么起伏,却奇异地让人安心,像下雨天躲在屋檐下听雨的声音,软乎乎的,却很扎实。

“!?”

任桓之盯着她的脸,突然就僵住了。

呼吸也在瞬间停住了,视线像被钉在对方脸上,连耳朵里的嗡嗡声都消失了————周围模糊的人影还在动,可他看不见了,只能看见那个扎着单马尾的店员,看见她手里的扫码枪,看见她颊边的浅酒窝。

“......呀。”

女人好像注意到任桓之的目光,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眼看向他。

她的眼睛透着股明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看过来的时候,没有一点陌生感,反而像是早就等了他很久。

“好久不见,小恒。”

她开口,语气平常得像在说“今天吃了吗”。

没有惊讶,没有疑惑,仿佛任桓之出现在这里是天经地义的事,仿佛两人昨天才刚见过面。

“......”

任桓之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耳边那些模糊的喧嚣彻底消失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又重又快,撞得他胸口发疼。

他盯着那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记忆里的苍白像是突然有了色彩,鲜活到他觉得自己不是在濒死的幻觉里,而是真的穿越了时光,站在了年轻时候的母亲的面前。

————更确切地描述,应该是来到了母亲还活着的时空。

“脸色很阴沉呢。”

女人放下扫码枪,双手撑在柜面上,微微前倾身体,直勾勾盯着任桓之的眼睛,语气里带了点调侃,却没一点恶意。

“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任桓之下意识地反驳:

“没有,我只是......”​

他想说他只是有点懵,有些不知所措。

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从未想过居然在这种场合......

可话没说完,就感觉一双温热的手从身后绕过来,轻轻捂住了他的眼睛。

手很小,掌心带着点凉,却很软。

像小时候抱着的毛绒玩具。​

“看吧,果然是黑沉沉的。”

女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比刚才更近了些,带着点笑意。

“......!”​

任桓之的身体僵住了。

他能感觉到那双手的温度,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海水味,混着一点洗手液的柠檬香,很干净的味道,奇怪地让人安心。

他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任由那双捂着他眼睛的手轻轻按着,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动物。

过了几秒,女人的手收了回去。

任桓之慢慢睁开眼,看到她又站回了柜台后面,表情比刚才认真了些。

娃娃脸上没了调侃的笑意,眼神变得很沉静。

“别总是看着过去,要多看看未来。”

女人语气很轻,却很有力,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水里,在任桓之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我......”

任桓之看着她的眼睛。

那双圆圆的眼睛里映着超市的灯光,亮得像星星,没有一点杂质。

“......我知道了。”

女人听到这句话,眼睛一下子亮了,刚才的认真表情消失了,又露出了点笑意,像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却又带着点大人的欣慰:

“值得表扬。”

说完,女人转身从柜台后面拿出一个银色的礼盒。

打开,把那只刚才扫过码的帝王蟹放了进去,随后拿出一张金色的彩带,熟练地系了个蝴蝶结。

礼盒很大,她抱着的时候得用两只手,有点费力,却还是稳稳地递到了任桓之面前。​

“妈妈请客。”

她微笑着说,语气很自然,仿佛“妈妈”这两个字已经叫了无数次。

“当季最肥的帝王蟹,促销最后一天,本来想留着自己吃的,送你啦~!”

“咦?啊......”

下意识就接了过来。

礼盒有点沉,掌心能感觉到帝王蟹壳的硬度,还有礼盒表面的冰凉。

任桓之看着女人递过来的手,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缝里还沾了点碎冰,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有委屈,有想念,有惊讶,还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温暖。

“呐,小恒呀。”

女人看着他接过礼盒,又开口了。

语气比刚才更认真,眼神里带着一种任桓之从未见过的坚定。

“记住了,这世上有三样身为人必须遵守的东西————约定,羁绊,以及......爱。”

周围的喧嚣好像又回来了。

却不再是模糊的背景音,而是变得清晰了些————购物车的咕噜声,人群的说话声,冷柜的低鸣声,都变成了真实的声音,围绕在他身边。

女人还站在柜台后面,看着任桓之,嘴角带着点笑意。

像在跟他告别,又像在等着他出发。

“好,我知道了......”

周围的模糊感好像在慢慢退去,可任桓之没在意。

时间也似乎在这一刻定格了,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他身上,礼盒的冰凉和胸口的温暖交织在一起,母亲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任桓之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第一次觉得“未来”这两个字,已经不再是一片灰蒙蒙的白了。

“那么,下次再见......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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