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失败了呢。”
语气中，感觉不到丝毫抑扬顿挫。但正是这厚实而带有磁性的声音，反而更加有威慑的能力。
“万分…抱歉……”
少女的声音在战栗，而这种战栗感甚至已经蔓延到全身，如传染病一般。极端不安的内心正是这个最主要的元凶。
少女咬紧牙，身上早已经渗出细密的冷汗，白皙的双掌也紧紧握紧。
她明白，她失败了，代表着什么。
尽管她非常不愿意回来。
但，要面对的总是需要去面对，她逃不了，也逃不掉。
况且，这边的情况花间家也不知晓，没有拒绝的理由。
——“可爱的女儿离开了这么久，有点挂念了。能让她回来吗？”
这样的话，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绝对是不会拒绝的。尽管紫苑怎么哀求“不想回去”“只想留在这里”“留在小宇的身边”这些话。只会被看作是任性的话，真实情况她有口难言，百口难辩。
宽敞的房间中，昏暗的光线，古典的装饰。
无心观赏。
只有两人在。
冰冷的目光，没有散发出任何可怕的气息。只是，这样冷冷地盯着，宛如被暗处的狙击手死死瞄着自己的头顶一样，让人非常不自在，心里不舒服。
少女，要面对的，正正是这样一种违心的感觉。
肺部的空气被自己父亲那冰冷的目光几乎尽数逼出，让少女艰难地呼吸着，贪婪地，急促地呼吸着周围同样让自己肺部刺痛的寒冷空气——名为压力的物质。
“还有什么想说？”
紫苑的父亲——藤堂严给自己女儿最后发言的机会。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闻声，少女急忙抬起头，欲言又止，喉咙深处被什么所塞住，只能勉强发出细微的呻吟；双眼染上名为惊恐地颜料，在震荡的液体里荡漾着；脸容，一片苍白，看不到任何血色。
而且，娇躯的颤抖从刚才就没有停歇的迹象。甚至，有摇摇欲坠的迹象，仅剩余的勇气不知道能支撑少女纤细的双腿，让她继续站立着，站在自己无法撼动的父亲面前。
……机会
……想要
……哪怕一次也好
……给我
……不想失去
“……请”
良久的挣扎，少女终于冲破喉咙中的阻碍，发出成形的声音。
“唔？”
严双眼如鹰，丝毫没有动摇过的目光，盯着眼前这个少女，自己的私生女。如同一只垂死挣扎的猎物一样，自己不需要付诸于任何感情，任何行动，只需要等待猎物的停歇。
静静的。
寂静一片的环境。
在催化少女心中“不安”这种极其危险的化学物。
在加热少女心中“不安”这种绝不能加热的材料。
在腐蚀少女心中“勇气”这种所剩无几的抗体。
（心跳不稳）
“……请……机会……”
——不想失去！
严依然屹立如山，静静地聆听着少女最后挣扎的夙愿。
“请…请，给我……最后……的机会。”
少女踩尽油门，将心中的勇气提升到最高的速度。冲破前方的障碍，表达着自己最后的决心，自己去到最后也不愿意屈服的心。
闻言，严眯了眯眼，很快恢复过后。并没有再有什么明显的表面举动，依然静静地盯着眼前这个已经耗尽最后一丝勇气的少女，漠视着这个面色苍白，四肢战栗，已经冷汗不止的少女。
映入他的眼中，似乎成为一种乐趣。
——这才是工具的特色。
——反正，还没有暴露。
——你就尽力去争取吧。
一秒一刻的沉默，都是水中缺氧的表现。
少女没有反应，严也没有反应。就这样对峙着，久持不下。
“既然你这样请求，好。作为父亲，给予你最后的机会。”
少女不安的双眸在那一刻爆发出异常的光辉，驱散了刚才心中迷路于米诺陶诺斯迷宫的胆小旅人。那种举步艰难的状况在这一秒被宙斯精准投下的雷霆之矛所打破。
心境瞬间绽放出明朗的花朵，与耀眼的阳光。
“但——”
“如果，失败了的话……”
严再度以锋利如刃的双眼深深扎痛少女那闪烁着光辉的双眸。
没有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开这个周遭被压力所弥漫的房间。
那一刻，仿佛多一秒也是一种折磨的炼狱，严的离开让这种喘不过气的感觉驱散，不留一丝痕迹，宛如不曾存在。心脏无法再继续承受这样的慢性刺激，少女全身一软，跪坐在一地上。
那双复杂的双眼告诉周遭的人，自己刚才万分艰难地从地狱爬了上来。
她成功了，最后一根救命草，被捉住了。
——还，还有机会。
——我…我…我，绝对不会放弃。
小宇，等我。
绝地逢生后，少女嘴角露出久旱逢甘露一样的微笑。
花间邸宅。
“我可爱的弟弟，这次作为兄长的真是万分抱歉。”
（摇头）
“我，没有在意。”
自从能从宇的口中感觉到一丝感情和起伏后，治也稍微放下不安的心。不需要再用猜测的，试探的，谨慎的语气来和自己的弟弟对话。
能听出，宇真的没有生气。
十二月的天气，十二月的周遭，让人颤抖不已的天气。
此时，宇和治，两兄弟正在大厅中对话，进行着已经四年已久没有过的普通对话。对于普通人来说，在普通不过的对话，对治来说，相隔了四年。
“说起来，不久就是圣诞节了。”
治慢慢走向窗边，眺望着外面的景象。尽管还没有下雪，但白茫茫的苍穹，白茫茫的城市，白茫茫的蒸汽。十二月是一个以白为主题的世界。
“嗯。”
拿起手上的热茶品尝，目光落在治的背后。
——兄长，好像有什么要说。
宇能看出来，洞察力一向不错的他，能看出来。兄长很在意自己生日派对的骚动。自己是否产生了失望，是否因此而在此感到不安。
——“我可爱的弟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当时，兄长这么对自己说。自己也感觉到，自己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还是初一的小孩子了，现在已经是接近成年的少年。很多事情，需要自己去考虑。
很多很多。
移开目光，宇也注视着这个白茫茫的天际。
……会不会，下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