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
往高楼的缝隙里看去,将沉的落日把远方的天际染成夺目的红色,云层默然地翻滚着,翻滚成火焰,翻滚成袅袅的斜烟,而后又撕裂开,裂成巨龙,裂成奔腾的烈马。
落地窗前,白色的蕾丝纱帘和深青色的绒帘被拉到一边。
有人坐在床边,面对着夕阳。夕阳投下最后的光亮被一栋高楼挡住了,黑暗无声地蔓延过来,她长长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墙上。外面隐约有喧闹的声音,放学的孩子在操场上打篮球。
她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手拂过窗帘,轻声且温柔,像是不忍触碰。在黑暗完全降临的时候,她把窗帘拉上。
她回身,看到一道银色的光在黑暗里一闪而灭。她知道光来自床边某本书的封面,上边是一块银制半朽的世界树的徽章。
她没有开灯,回到床边坐下,把那本书放在怀里。
“卡塞尔学院……”她轻声念着徽章下的英文字。
“……又要见面了么?”
显得虚幻的声音在空空的房间里传开,回荡,像是古森林里精灵的低语。却不知是要向谁说。
……
路明非抱着笔记本,在名为“卡塞尔学院假期日常”的界面上敲敲点点。
“是否检测到未知龙类?”
“是否使用言灵?”
“身体状况是否异常?”
“是否发现疑似炼金设备?”
……
路明非顺着一个个否否否的点下去。
“日常”是卡塞尔学院的校规,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他们的暑假作业。看起来每天花十几分钟时间在这里点一串的“否否否”似乎没什么意义,但没有学生敢质疑它的作用。作为一群绝对特殊的人们,当然需要一些比较特别的规制……比如浪费这些精力远比普通人旺盛家伙们的时间。
“明非,不要一大早起来就玩电脑,下去买一袋广东香肠和一袋小葱,顺便去传达室看看有没有新的邮包寄来!”婶婶的声音穿透力极强,隔着20厘米的承重墙,震得路明非直发懵,真是魔音穿脑。
“哦哦好,马上来马上来。”路明非利落地点了提交,关了界面。
这时一份新邮件从屏幕的右下角跳了出来。
“路明非:
根据入学资料,你出生于1991年07月17日,今年满19岁。
在这重要的一天,我谨代表校长希尔伯特·让·昂热和教务委员会长全体教授,祝你生日快乐。
……”
没等路明非看完,婶婶的穿脑魔音再次传来。
“快一点快一点,叫你多久了?懒穷懒穷,人懒就穷!”
路明非赶忙关了笔记本,一溜小跑。
“零钱在客厅桌上。你跟那个老板说你是我侄子,想必还能便宜一点。”婶婶在厨房“咚咚咚”地切东西,看也不看从楼下跑下来的路明非。
“哦哦好。”
路明非抓过桌上的几块零钱。转身下楼。
出了门他才反应过来。奶奶的自己怎么说也算是混血种里的精英人士了,就算是龙王见了他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他这双贵脚不该只为拯救世界奔走么?买香肠这种小事怎么又要自己亲自去跑了?诶为什么要说又字?
这时候手机“叮”的一声响。路明非摸出手机,在楼道里停下来看内容。
“生日快乐,楚子航。”简洁的就像该师兄那张面瘫的脸。
“叮”又是一声响。
“路明非这是你手机号么?我是陈雯雯,今天中午11点30文学社在苏菲拉德披萨馆聚餐,要是收到短信就一起来吧。”
路明非一愣。想起这孩子这时候好像是被赵孟华甩了。
“明非还没出发?”婶婶从门里探出头来。
“这就去这就去!”路明非一个激灵。
“没出发也好。去建材城买个新的马桶座圈,要榉木的,高档点的。我和你叔叔出门给路鸣泽买出国用的西装,毕业典礼上穿!你不要磨蹭时间,把马桶圈买好叫物业的人来安上,下午我们四点半回来,你把香肠蒸上葱摘好,再给我切点萝卜做汤用!”婶婶的命令一叠声的下来,气都不带喘的。
路明非小跑上去接过婶婶手里马桶盖的钱转身下楼。
一出小区楼就被头上的大太阳晒了个照面。真不愧是暑假。
该说是有预感了。自己这19岁的生日还真是有够忙的。
……
上午的阳光从天窗照进来。空荡荡的球场上只有一个人运球,疾跑,扣篮,落地循环往复着的声音。
两边的记分牌刷刷刷滚动着刷新。只有一个人的球赛,两边的分数却交替上升。
中场哨声响起,记分牌刷到“50:50”。楚子航的球鞋摩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嘶嘶”声。他在中场停了下来,几秒钟后,热汗仿佛开闸似的,把他的球衣浸湿。
这是楚子航家里的篮球场,他是在早锻炼。卡塞尔学院里喜欢打篮球的人很少,女生都能轻易地跃起扣篮,这球就打的没什么意思了。
因此他只能和自己打球,把这项有趣的运动变成了单调的早锻炼。
……
冷水冲刷着隆起的肌肉,如同小溪在山岩中奔流,因为运动而过热的肌肉筋腱缓缓恢复常态。楚子航有规律地吐吸,把心跳和血液流速降下来。他的体能专修是太极。
防水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楚子航把淋浴关了。
“有任务交给你。”指导教授施耐德总是命令式的口吻,生硬的像是劈头打下来的棒槌。
“我在听。”
“紧急任务,评级‘SS’,今天19:00之前夺回一份重要资料。详细的任务说明诺玛会发邮件给你。”
“ss?”楚子航有些惊讶于任务的等级。他以前参加过的最高级任务是“A”。
手机里沉默了。一贯雷厉风行的施耐德教授似乎是在斟酌语句,“这次行动,专员是‘S’级学生路明非,你的工作是协助他,听从他的安排。”
“路明非?”楚子航听到这个名字有点发愣。他想起早上自己给路明非发过一条生日祝福的短信。
“……你们都是极其优秀的学生。但你之前的任务都是单人执行,而路明非还是首次参与这样的任务。要你协助他可能你会不习惯……但这是学校的安排。”
“我明白。”楚子航语气淡淡的。他是个不会争执的人。
挂断电话,他转身推开衣橱的门,角落里躺着一只黑色加长型的网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