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你不会就此倒下的,是吧,”凉玉拉起天权的手,“在你向我证明你才是对的前,你是不会低头的,无论向谁,哪怕是死神。”
“你这话倒是很符合下一任王者的身份,凉玉。”躺在床上的天权想起身,但头刚抬起来就一阵剧烈的咳嗽,于是天权淡淡一笑,“我天权谁都敢斗,谁也别想拦住我,可惜这幅身板不听话,节骨眼上就爱挡住自己腿脚。”
“我不想当什么王者,“凉玉脸色暗淡,“纪浪更有资格。与我同辈之人里,海明与青泽也堪此大任。”
“天权,你就不能等身体康复了再上前线吗,”病床边的妇人似是抱怨,“一个健康的你才是我月人族无敌的王者,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难道我现在不顶天立地,凉月?”这妇人正是天权之妻,凉玉之母凉月,天权眼光转过去看着她,笑道,“当年你不就说过,我无时无刻不顶天立地吗。”
“几十亿年了,你现在倒是没个王者的样子。”凉月反而有些伤感。
“像个普通丈夫或是父亲,是吗?”天权现在不缺笑容。侠骨柔肠,这个嗜战如命的冷酷王者也有温情的一面,因为他是男人。
“我倒希望你现在普通。”凉玉竟然声中略带梗塞。
“别这样,你知道我会觉得很难办的,”天权不顾自己身体的伤势,龇牙咧嘴地强行起身,搂住床边的凉月,“有什么好难过的?我天权铁骨铮铮,生为人杰,死亦为鬼雄,何惧一死?何况我这身体都几十亿年了,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今回打了这么一仗,那是久疏沙场才被人抬回来的,下次我一定没问题了!你这要是哭了,我可不擅长安慰女人啊……”
几十亿年前那场失败的战争,挑起战争的月人族被愤怒的联军围剿,残余月人族都觉得能驾驶要塞逃出来就是奇迹了;但更大的奇迹是他们的王者居然活过来了,要知道,这个总是一马当先的王,上次被抬回要塞时,医生都已经建议凉月准备后事了。
这会天权又被抬回来了,所幸人类联军下手远没几十亿年前联军残暴,天权只是因为驾驶机体的疲惫而导致旧伤发作。
但天权本人和凉月都知道这幅身体是好不了了,就算凭借月人族的科技也只能苟延残喘。
只是天权从来不因此而哀叹,反而一如既往地冷酷而勇猛,更从来不提“身体好不了了”之类的话,而总是说“没事,一点小伤而已”。
凉月的脸色不太好,她将抱着自己的爱人轻放在床上,为他铺好被子——这个一身肌肉的猛汉子,现在四肢居然软绵绵的。
凉月害怕,这个男人会在自己不知不觉间就离开自己,哪怕她早已知道这就是月人王者的宿命。
“别多动了,天权,”凉月轻抚天权的脸颊,“现在,安心照顾你的身体。”
“我安心不了,”这回天权成了苦笑,“若非我突然出问题,之前与人类联军的拉锯战必然会以我方胜利而告终,我族兵将虽少,但个个精良,而且动力系统更远胜人类机动兵器,时间一长战场上先撑不住的一定是他们。我恨啊!”
“所以父王你更需要安顿好自己的身体,”凉玉眼角略垂,脸色也不好看,“都已经开打了,人类此战虽然损失颇大,但如果我方最强战力——父王就此不能上的话,人类方面就会越来越主动地侵略我们了……”
然后小声说道:“父王,你这是何苦……”
“孩子,”天权抬手梳理凉玉的鬓角,“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性贪婪无度,这些都是主导战争的因素。你以为坐下来和谈就能解决问题了?我族多征伐,并不仅仅因为天生嗜战。”
“但我不想放弃,”凉玉倔强道,“生命皆有选择,不是吗?何况……父王你的身体……”
“我是男人,”天权又露出自信而真心的微笑,“何惧?”
凉玉沉默半响,小声道:“父王,看在水莲舞救驾的份上,把她放出来吧。”
“她已经是紫云的人了。”谈到正事,天权不由正色道。
“这,父王你可别胡说啊,”凉玉心中惊骇,脸上却不动声色,“怎么可能?”
“那密码我看过了,”天权道,“你们以为这种文字只有你们知道吗?这种文字是以前被我族消灭的一个文明的文字,虽然在我族内流传极少,但我身为王族却是略知一二的。”
于是凉玉哀求道:“怎么说她都是救驾的人,而且她也没背叛啊!”
“我当时虽接近无意识,但还是看到了驾驶舱从夜极光里弹出的一幕,因为夜极光是正对我的。以夜极光的骑士机结构,若非水莲舞口述,紫云怎会这般逃脱?”
“水莲舞因爱而一时冲动,但她的骑士忠心不曾动摇,”凉月继续哀求,“何况,她毁掉了夜极光。”
“若是紫云当时没有选择弹出驾驶舱,你说水莲舞会不会毁掉夜极光?水莲舞逃离阿斯忒瑞亚后,为何没有以战局为重去帮助她弟弟海明,而是径直奔向紫云?”天权的话令凉玉心头一颤,天权说道,“女儿,听我说:我原本派水莲舞带军攻击亚特兰蒂斯,是为了作侦查,料想以她的实力必然无误。岂料她失手被抓。令我失望的是,按照她的说法,人类对她的看管非常宽松,她有好几次机会可以偷偷逃出来,完全不需要你们去抓紫云当人质来设法交换,可她却没有逃,你知道为什么吗?”
凉玉脸色黯淡,道:“因为紫云……”
天权点点头:“水莲舞很诚实,把她能说的都说了——除了她和紫云的事。她在战舰上时,就已经迷恋于和紫云在一起了。就算紫云被抓过来,她也不逃,想必是为了用自己交换紫云。”
“而且,”顿了顿,继续说道,“驾驶夜极光的紫云可以成为下一个圣阶月神骑士,这能极大程度地提高我族的战力。现在我族圣阶月神骑士,也仅剩下纪浪、水莲舞、海明和青泽了,如果你愿意开启特机的话,你也能算一个。那时出手毁掉夜极光的虽是水莲舞的神无月,但那是纪浪将功劳让给女儿才没出手。那时水莲舞不来‘救出’紫云的话,纪浪有这个能力制服紫云的夜极光,虽然可能付出点代价。被制服的紫云与夜极光,会再度被精神束缚。到那时,紫云会彻底失去挣扎的能力,彻底成为我族的骑士。”
“但是父王,这种方式对待紫云太残酷了,”凉玉露出不忍之色,“他的记忆会被毁掉的,神经系统也可能受创。而且,水莲舞也会因此难过。”
“我是月人王者,因此,我不会把一个异族的权利放在本族利益之上,”天权摇摇头,“再说,完全服从我族的紫云,不就可以与水莲舞在一起了吗?那时我也不会为难他们了。”
“但那样的紫云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凉玉声音有些颤抖。
“不,还是同一个,”天权道,“所以水莲舞的心现在已经被紫云搅乱,她再忠诚也不再专注,不适合作为圣阶月神骑士带领将士们,所以我把她软禁起来,让她冷静一下头脑。”
“紫云,如果你能过得好,那我就算被你遗忘,我也……我也无所谓,”水莲舞痛苦地躺在软禁室的床上,用被子将头埋起来,“无所谓,真的无所谓的……”
这个女孩现在被自己效忠的王给软禁起来,更令她痛苦的是,她不能确定自己的爱人会不会在事故中忘了自己。她告诉自己,只要爱人过得好,那么就算忘了她,她也无悔。
她可以选择“与父亲一起制服当时发狂的紫云&夜极光,然后让紫云记忆溃散彻底成为月人族的骑士”,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与紫云在一起了,但她做不到这么残酷的事。
所以她现在心乱如麻,但现在却只能陪伴孤独。
亚特兰蒂斯救世主医院的一间特别看护室内,紫莹坐在床边轻抚紫云的脸,她的眼神里满是爱怜与心疼。
“情况如何?”清衣走到门边问道。
站在门边的千华铃摇摇头:“他除了记忆外的神经系统没有受损已经是万幸。”
“记忆方面呢?”清衣眉头一皱。
“像是踢球或是驾驶机体这样类似于本能的、跟运动神经有关或是接近于运动神经的,都保留下来了,”千华铃叹气,心里想着,不愧是曾经的佛罗伦萨绿茵小王子,运动神经不一般,然后继续说道,“忘记的东西就很多了。他把我们都忘了,就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还好,他说自己模糊地级的一点类似于血脉相连的鬼东西,所以他看到紫莹时,虽然叫不出紫莹的名字,却还是知道,紫莹是她妹妹的。”
“这样吗?”清衣眉头依旧紧锁,她也知道这种情况很难办。
“不止如此,”千华铃摇了摇头,“他连食物的味道都忘了,什么酸甜苦辣咸都不知道了。现在的他,还得学着进食,分辨事物的滋味。”
“这倒是个意外的麻烦,”清衣苦笑道,“一段时间内会让他的生活很困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