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这样的姿态再度与你见面,我……更感到了紫云给我的屈辱。”新战舰的指挥室里,清衣一脸憔悴地坐在千华铃对面。
“现在你也是通缉犯了,因为他。”千华铃叹息道。
清衣摇了摇头:“不,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然后,不等千华铃开口,清衣就说道:“我……我和他,本来就是同类!同样的拥有曾经平和的生活,同样被战争摧毁过去的一切,然后,在迷惘与无奈中故作坚强地成为驾驶员后,却又忘记了自己为何要成为驾驶员,只是过着自己都麻木的生活,在驾驶仓里面机械地实行自己的义务。”
“你和他不一样吧?”千华铃皱眉道。
“不!我和他,应该是一样的!”清衣反驳道,“所以我们才会走到一起的!我和他,本应相互扶持地在这个黑暗森林般的世界里走下去!无论我登上驾驶舱时,心里是如何害怕自己会失去未来,可能会战死,有他的话,有他的话,我是不会害怕的!”
“……他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那你为何来到这里?他现在都成为月神骑士团的指挥官之一了,”千华铃眯着眼睛略一思索,突然瞪大了眼睛,“难道是……因为那个叫水莲舞的银发少女?”
这时清衣的脸色就如同被人当面扇耳光一样屈辱地红起来,然后再变成铁青色,她咬紧牙关,低着头愤恨地说道:“如果不是她的话,我也不必如此狼狈!”
“是她赶走了你?”千华铃原本面对清衣时还有些警惕,现在一下子变成了怜悯。
“……不,紫云那个负心汉,竟然背着我……”清衣的眼泪再度忍不住掉下来,“我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
虽然没有明说,但千华铃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其实,他是先遇到水莲舞的……千华铃本想这样安慰清衣,但又摇了摇头,心想还是算了,这么说只是更刺激清衣。
“那个男人不值得你为他掉眼泪,”千华铃走到清衣身边安慰她,“何必为了一个不珍惜你的男人,那么难过呢?只是祸害你自己的身体罢了。”
“哼哼哼哼……”清衣擦拭眼泪,痛苦地诡笑得身体颤抖,用近乎虚无的眼神转头看着千华铃,说道,“在遇到紫云前,我也不相信什么撕心裂肺的,对我来说,别人都没什么区别。可他,曾经信誓旦旦地说着我是唯一,让我愚蠢地相信这个破碎的承诺,却在我毫不知情时和水莲舞……我曾经那么信任他,我曾经为了他可以舍弃一切!”
爱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不一样的。无论是怎样的困苦下,紫云都不孤单,他始终都有人爱着。紫云需求爱情,就如同野兽的狩猎本能。紫云可以对自己的爱人全力付出,可是这个曾经轻轻浮的少年,终究没有将自己的爱栓死在一个人身上。或许现在紫云忏悔了,想要让自己的爱只为水莲舞而存在,可是这都与清衣无关了。
可是,爱对于清衣来说却是冰冷夜晚的温暖光芒,尤其是,清衣以为,紫云和她那么相像。在遇到紫云前,清衣没有爱过。注定也好偶然也罢,清衣曾经也是憧憬着恋爱的天真少女,被战争摧毁成为机械般的驾驶员后,紫云这个突然闯进的“同类”让她开始迷路:她以为自己终于不再浑浑噩噩;她以为自己醒了,可其实她只是沉浸在美丽的梦里,直到噩梦般的结尾将她惊醒。
如果清衣只是个普通的少女,也许在哭过后,清衣就会坚强起来。
可是,成为凋零队长后,清衣就已经不再平凡,她曾经期待的“普通生活”也不复存在。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清衣甚至觉得如履云端。直到她在紫云怀中惊醒,才发现自己已经快速却不可思议地迷恋上那个男孩。
那个只属于自己的黑暗王子。
对于清衣来说,紫云早已成为自己的执妄,成为自己的私有物,是自己的今天与明天,那份感觉融入自己的血液,不允许离开。
有的东西得到了就不想失去,失去了就觉得无法忍受,对于清衣来说紫云就是这样的东西。
现在,清衣不仅失去了紫云,更令她屈辱的是,紫云的行为,简直是侮辱性的背叛。
“诺言什么的都只是夜晚的月亮,每天都在变化,没有永恒,所以,所谓的誓言、承诺都是骗人的。”千华铃的眼神里透露着安慰与怜悯,她伸手抚摸着清衣凌乱的秀发,现在的清衣,身体还像冬天的猫咪般颤抖。
那个崩泰山于眼前而不惊的凋零队长竟然变成这幅样子,紫云你这是造了多大的孽啊。
千华铃眼神一凛:何况,我对紫云,也有杀父之仇要报!
清衣的呼吸渐渐舒缓下来,她冷酷地说道:“我……要复仇。”
“那个男人不值得你这么认真。”千华铃说道。
“复仇也是认真?”清衣问道。
千华铃点点头:“无论爱还是恨,都要铭记一个人,劳心费神,还会让伤害你的人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丑恶满足感。紫云给了你那么大的伤害,把他当成陌生人,是你对待自己最好的方法。”
“那就让我认真到底吧。”清衣近乎期待地、用抢答的口气回答道。
“你……那么固执。”千华铃无奈叹息道。
清衣背靠椅子:“这也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
“那么,你要怎么做?”千华铃坐回自己的椅子问道,“与他为敌吧?”
“……虽然是不情之请,我觉得自己是那么无礼,但我还是想向您提出要求,”清衣恢复正经道,“我……希望成为您麾下的驾驶员,与月神骑士团为敌。”
“求之不得,”千华铃眼睛一亮,“我这里,正好有部只有你才配得上的机体。”
“另外,”清衣脸色黯然道,“现在,我是通缉犯……”
“这个不是问题,”千华铃道,“虽然有些麻烦,但我会解决的。”
“可以给我一个面具吗?”清衣道,“把我的名字改成黑莲吧,这样,处理掉我‘通缉犯’的问题时会方便些。”
“这样的话,我可以直接给你个新身份,”千华铃想了下,点点头道。
然后,千华铃盯着清衣的脸看了会,问道:“我可以冒昧地问你个私人问题吗?”
“请问。”
于是千华铃眼神更为尖锐,令轻易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紧张到背上的毛都竖起来的猫。
但听千华铃问道:“你,……为何要用‘黑莲’这个易名?”
有一种“你果然这么问”的感觉。
清衣眼神向下转,对着桌子与地板扫了几圈,才敢抬头对视千华铃的眼神。
她的眼神很飘忽,她的声音也飘忽起来。
清衣幽幽回答道:“水莲舞,真是个清澈的名字,如同她的银白长发一样。那么,黑发的我,站在她对面的我,就成为她镜中的黑暗倒影吧。”
“是吗……”千华铃只感到心里无尽的空寂。
原来一个人专注于执念的话,会如此固执。
“然后,总有一天,镜子会破碎,她会被自己的倒影所吞噬。”这样复仇的语言,清衣却没有用憎恨的口吻说出来。
相反,她却很失落,仿佛是这句话逼她说出来,而不是她想说出这句话。
如果我复仇成功了,我又该如何呢?清衣,不对,现在开始应该改称为黑莲,不敢说出口。
因为她不敢想,也无法想下去。
解决了清衣,哦,不,黑莲的问题,千华铃马上又走进医务室。
素夜的脸色因为艰辛而露出疲态,但她的眼神依旧锐利得不是人。
医生向千华铃致敬后说道:“素夜的情况稳定下来了。一个星期内素夜是无法继续出击了,但这次只是意外,素夜恢复完毕后,下次就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了。”
“只是意外?”千华铃皱眉道:“只有在试验中,素夜才没有产生排斥反应吧?这只是塑业的第一次实战,就产生这么剧烈的不适与排斥反应!”
“我的身体,本来已经属于死神,”素夜没有感情、如白开水般平淡地说道,“但是,经过修复与改造,现在的我不仅能够活下去,还可以和生体CPU产生共鸣。生体CPU不仅可以帮助我更好地进行战斗,更重要的是,这个生体CPU可以帮我开启精神通道,操控原动天系统。”
“那个生体CPU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以我的权限都无法知道?”千华铃责问一边的医生。
医生木讷地摇摇头:“我只是负责调整素夜的情况,那个关于生体CPU的东西我所知甚少,那是地球最高机密之一,我也不明白一个被传言为是‘人造大脑’的东西为何会那么神秘。”
“哼,”千华铃转头一手抱胸一手撑着下巴,盯着素夜皱眉说道:“素夜驾驶死亡天使一号时,一定要那个生体CPU帮助吗?”
医生点头道:“是的,素夜的身体,就是为了驾驶死亡天使一号而存在的。”
“你竟敢这么说!”千华铃大怒。
于是医生被吓得脸色发白,腿都不自觉地抖了几抖。大概是觉得自己的小名有种悬起来的感觉,低下头的医生连忙后退了几步。
医生的几个助手也被这凝固的气氛所吓住,他们身为军医,场面见过不少,可是现在的千华铃委实恐怖。
“这里已经没你们的事了。”素夜面无表情地挥挥手,“够了,我不想每天都见到一群披着白大褂的幽灵。”
于是医生和助手们忙不迭离开医务室。
离开医务室后,几个人觉得呼吸都通畅了。
“他们居然这样说……”千华铃看着素夜的眼神露出忧伤,她的手轻轻抚过素夜的身体,一股非人的感觉自指尖如寒气般直冲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