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感觉糟透了，千华铃与素夜四目相对，难以言喻的难过从脸蛋的肌肤上慢慢渗透出来。
“我本来已经死了，”素夜依旧面无表情，仿佛生死对她来说轻于鸿毛，“那群研究人员觉得我还有活下来的价值，所以给我进行了紧急抢救手术。”
“手术成功率是百分之五十吧？“千华铃问道。
“对，一半一半，”素夜答道，“我是生或死，都是天意。然后，我活下来了。”
素夜抬起手臂，目光沿着肩膀直扫到指尖：“现在，我身体里有不少零件，都不是人类的了。我的神经系统经过特别加工，可以和生体CPU共鸣，并被调整为‘适合驾驶死亡天使一号’的模式。”
“你……”千华铃感觉舌尖在打颤，“你竟然这么诉说你的身体……”
“啊，因为我感觉不出这个身体有什么异样，”素夜冷冷地扫了千华铃一眼，“我的身体很正常，不是吗？”
“不……”千华铃不停地摇头，“你别说你的身体了……”
不过，千华铃还是格外留心了地球几个主要研究部门正在研究的新型驾驶系统的事，她隐约觉得那个“生体CPU”有诡异之处。当了舰长几年，处理过一些事，这回也算是直觉吧？
而卫星城那边，纪浪用相对温和的方式处理了月人和当地人类的纠纷。
“那时几十亿年前的事了，沉睡了几十亿年，我依旧没有忘掉战争的记忆，”亚特兰蒂斯里，纪浪与紫云一起巡视被月人接手管理的这座人类城市，“看起来，人类并不都像你一样，是天生为了战斗而生的。”
“不，如果不是被逼的，我并不想战斗。”紫云摇摇头。
“你还在逃避？”纪浪怒目而视，“你已经选择了战斗，你发挥了你的天赋，可你为什么还要否定！”
“……”紫云停下脚步，“现在的我，完全是身不由己地、没有选择地一步一步走下去。”
“但你已经不再浑浑噩噩，”纪浪说道，“就算知道自己只有华山一条路，你还是毫不犹豫地他了上去。”
“是的，”紫云点头道，“我别无选择，我也不会后悔。”
紫云的眼神平静得连一丝波澜都没有，纪浪点头称道：“坚定不移的男人，才是我女儿的归宿。”
“我会尽力照顾水莲舞的。”紫云认真地回答道。
两人路过站岗士兵时，士兵都会敬礼致意，偶尔有路过的原驻人类，但他们见到走过的紫云和纪浪时，都会露出害怕的表情，然后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加快脚步离开——大部分卫星城的人类在见到驻扎管理的月神骑士时都是这样做的。
“如果你们人类是个战争种族的话，这几个卫星城说不定会在交战中毁掉呢，”纪浪道，“不过，看起来你们人类中缺乏战斗力的个体还是占了大部分，所以他们为了生存，而聪明地放弃了抵抗。”
“并不是所有人都放弃了抵抗吧？”紫云说道。
纪浪点点头，露出不以为意的神情：“跟几十亿年前，我搞入侵时遇到的异族抵抗比，人类的抵抗弱爆了。确实有些顽固分子要反抗，想做出什么动作，但无论是明里的还是暗地的，都被我处理掉了。”
“其实，我们人类狡诈而好斗，虽然我们的个体大多没有什么出众的战斗力。把全人类当成一个种群的话，人类从来就没团结过，”紫云说道，“但因为缺乏力量，所以我们中的很多人都是贪生怕死安于享乐的，这也是生物的本性——生存，就是生命潜意识里最基本的准则，无论是人还是其他生物，都是一样的。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他们不在乎统治者是谁，只要能给他们安定的生活过，他们就满足了。虽然，总是会有一些人站出来，他们或许是英雄，又或许是蠢货。如果有新的侵略者统治了一个地方的人类，只要能让他们继续过日子，那么一段时间后，侵略者陆续处理掉一些小麻烦，而发觉生活依旧能过的人们也会渐渐接受新的统治者。”
“你们人类的战争科技发展之快令我惊诧，要知道你们人类在宇宙中不是什么战斗种族，”纪浪双眼似乎因为之前的思索而变得深邃了些，“明明有那么多人类都满足于安逸的生活。但，在安逸的生活中，生命会渐渐不知足，当越来越多的生命不知足时，安逸的生活也失去了意义。几十亿年前，我和我的先辈们见证过很多类似于你们人类的种族因此走向衰落乃至灭亡。”
然后纪浪大手按住紫云的脑袋：“小子，还在纠结你是人类的事吗？”
紫云右手紧紧揪住自己的左臂，目光灼烧般晃动：“我本就是人类！跟他们一样！”
紫云指着路边几个背对他们快速离开的人类：“我至今还不明白，我的同类为何要胁迫我追杀我？”
在紫云面前，纪浪的气势如泰山版巍峨，但紫云就像是挑战老大的年轻狮子，紫云瞪着纪浪说道：“从小我就无父无母，没有周围好心人的照顾，我和妹妹都找不到长大成人的希望！所以我，相信，就算人与人之间充满纠纷，但终究，人类还是有爱的同类啊！这是我失忆前跟妹妹说的，失忆后，妹妹原封不动地还给我！你知道我在月人战争时砍月神骑士有多痛快吗？我是在为自己的同胞而战，我是在保卫自己的家园！可是他们TND怎么对待我的？为了说都不说清楚的理由，就干脆地要处理掉我！让我妹妹死在我面前！”
大概是觉得这几句话就能让自己疲惫，紫云的嗓子变得沙哑了：“我这副人类的躯壳，已经没有身为人类活下去的尊严了。当我在徘徊与迷惘中如同被魔笛引导的老鼠般选择以‘为你们效力’的方式活下去时，我就不配再被称作‘人类’了。我真蠢，我以为自己是人们都信赖的人类驾驶员，驾驶紫骑士保护人类，当我离开紫骑士时又作为一个普通人活着。这种想法是错的。现在，我就像是被家庭抛弃的孩子，为了活下去而活着。或许，复仇，是我对抗人类机体的动力之一。”
“孩子，”纪浪的眼神柔和了些，就像看着冲动儿子的父亲，大手在紫云脑门上揉了几下，“你再冷静，依旧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曾经是普通人的你，无意地卷入战争、甚至失忆，这些对你来说，都是太突然的打击。但你终究没有垮掉，也没有疯掉，你还站着。你有这人类的躯体，但更往上一层来说，你是生命，每一个生命都有活下去然后证明自己的权利。你的确离开了人类，但你在月神骑士团混得很好，不是吗？”
现在，在纪浪眼里，紫云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他是那么地期待这个“亲儿子”，期待他彻底战胜心魔，飞向更广阔的天空，开拓更浩瀚的星海。
这份期待真的能够出现在他眼前吗？
“现在的我，都不知道该称为什么了，“紫云的声音也恢复了平静，“不过这问题并不是什么纠结的大问题。现实是：人类的部队可能要展开反攻了。”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纪浪凝重地点点头，“按照上次青泽的情报分析，人类搞出了个很厉害的东西——一台强大的骑士机。青泽甚至还担心道，如果有好几台的话怎么办？”
“即使是月人族，也只有寥寥几台。”紫云答道。
纪浪道：“因为我们还缺乏资源，而骑士机的生产及其消耗资源。我们虽然刚占领了卫星城，但卫星城本身没有什么丰富的资源，都是靠太空资源采集技术以及外来运输支撑资源消耗的。如今，太空资源采集机械如果离开卫星城太远，就可能被击毁；月核宫殿自身尚缺乏资源。”
“最坏的打算是，”紫云道，“人类的反攻部队有数台量产型骑士机。或许量产型骑士机的战斗力比真正的骑士机要低一点，但如果是数量足够多的量产型骑士机，就能造成巨大的威胁。那台死亡天使一号，可能是队长机。”
“到吃药的时间了，”纪浪的办公室里，水莲舞拿起纪浪的药就冲出去，问士兵道：“纪浪总骑士长去哪了？”
这边紫云和纪浪正准备回去共商对策，纪浪突然脚下一软跌倒在地。
紫云立刻扶起纪浪的同时扫视四周，没什么奇怪的东西，一旁看到的巡逻士兵也赶忙跑过来询问情况。
纪浪挥挥手，示意士兵回到岗位。
紫云握住纪浪的手，发现这个铁血汉子的手，却在不停打颤。
不止是他的手，他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颤。
“爸！啊，紫云，你也在……”水莲舞正好赶到，忙将药递给纪浪。
纪浪的卧室里，紫云和水莲舞看着纪浪昏昏睡去，脸色均有忧虑。
对紫云来说，只是几天的时间，纪浪就隐约给他一种“父亲”的感觉——不止因为他是水莲舞的未婚夫（紫云和水莲舞正式订婚了），更因为纪浪本身对紫云的认可与激励。所以，见到纪浪这情况，紫云非常担心。
水莲舞拿起一颗胶囊，盯着这颗胶囊喃喃道：“要是战争不快点结束的话，等我们到了中年，也会要这种药的。”
“这是？”紫云隐约觉得不详。
水莲舞握住紫云的手，低声道：“这是细胞活性化胶囊，用于治疗细胞功能衰退并提高新陈代谢，刺激新细胞生长。”
“因为我们家是机体时，那个强大的爆发性系统？”紫云眼皮一跳，“直觉告诉我，是原动天和黑天鹅搞的鬼。”
水莲舞无奈地挤出一丝笑容：“你的预感真灵。或许是将战斗当成一种本能了吧，我差点就忘记那系统的危害了，直到我今天发现爸办公室里忘记服用的、今天分量的药。那个系统很强大，但对人体有危害性副作用，如果长时间积累下来，就会对人体造成危害。年轻时身体好，危害还不明显，到了中年时，积累的危害就会立刻爆发出来，使人体的新陈代谢变慢、细胞功能降低，严重的，会直接导致人体各个系统崩溃而亡。”
“所以，战争要早点结束是吗？”紫云眼神炯炯看着水莲舞，“为了少几个这样到了中年活受罪的人。”
一个士兵突然闯进来报告道：“人类的部队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