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北端的航空港。
在天气晴朗的时候,附近的地区几乎整天都能听得见航空战舰起降时,所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巨大轰鸣。
或许是因为两国前线的局势越来紧张的缘故吧,起降的航空战舰和飞机几乎一天都没有停下来过,即将正式开战的预感也随之而来。
带着因为好奇而四处张望的亚伦,此时的两人正走在一排存放反重力战机的机库旁,诺维头顶上那个一尘不染的防风镜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这里面存放的都是用来训练的战机,每次驾驶员们在日常的训练完毕后,都会将自己所驾驶的战机停在里面存放并且维修,而我平时的工作有一部分就是对这些战机进行维护,保证它们都处在最佳的状态。”诺维认真地介绍道,听得他身后的亚伦不住地点头。
“你的意思是说,反重力战机在不飞行的时候,需要经常进行维修保养吗?”亚伦反问。
“没错,因为它们都是很精密的机械,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越是精密的机械就越是脆弱。”诺维转过头回答,远处的飞机云划破天空。
点点头,诺维继续说道:“虽然驾驶反重力战机的方法跟开轻型运输艇的方法都差不多,不过驾驶战机明显要比驾驶轻型运输艇要难很多,该怎么说呢?因为反重力战机远超轻型运输艇的灵活性,使得很多它的很多飞行动作都需要经过相当长时期的训练才能学会。你知道的,战机驾驶员往往都负责为飞行艇提供护航,遇到天空中的敌人的时候,就是由他们去战斗。”
“原来如此,难怪联邦的战机驾驶员需要从全国来挑选。”亚伦说,试图在脑海里想象,数百架战机在空中编队飞行的壮观景象。
“没人跟你说你真的很幸运吗?要知道航空部队的待遇可是所有联邦军队中最好的,而且在战斗的时候遇到的危险也同样是最小的,因为历来就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够威胁到飞行在高空的航空战舰,所以基本上都是我们在威胁别人。”诺维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点点的得意。
亚伦想了想,然后就觉得诺维的这种说法也挺对的。
因为大多数时候航空部队都是充分利用其高空优势,对地面上的敌人进行大范围炮击或者直接使用航空炸弹对特定的地区进行轰炸,根本就不需要与脚下的敌人进行正面交锋,只需要轻轻地按下武器系统的按钮,就可以让数量极为庞大敌人在短时间里彻底灰飞烟灭。
由于上述的种种原因,联邦的航空部队被人们无比敬畏地称为“屠杀部队”,而使用这些飞行兵器的人却因为身在高空,根本看不到脚下那成群的敌人四分五裂的惨状,以至于压根就感觉不到任何的罪恶感,甚至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杀戮行为,他们所知晓的是自己的行为,只是单纯地完成上级交代下来的任务,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战争的残酷,只有身临其境的人才能够体会到。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穿过好几个关闭着的机库,就这么过了十几分钟之后,诺维才在一扇关闭着的铁门前停下。
“咦?怎么不走了?”看到对方突然停下脚步,亚伦略微感到有点奇怪。
“到了。”接着,就看见诺维将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从里面拿出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钥匙,一脸故作神秘地说:“这就是我今天带你来的目的,待会要让你见识一下好东西哦,到时候可千万不要眨眼了。”
说完,诺维拿着钥匙走到那扇关闭的铁门前,将手里的钥匙伸进钥匙孔。
随着他轻轻地拧动手里的钥匙,铁门内侧发出不太响亮的机械齿轮的磨合声,然后这样不太响亮的声音变成了稍微有点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两个人眼前的铁门就在这样的声音中缓缓打开。
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昏暗的机库内,可以看见空气中漂浮着大量的尘埃,宛如密布在夜晚星空的群星一般耀眼,但却不会多到让人在呼吸的时候感到很不舒服的地步。
随着铁门完全打开,外面的光线也彻底充斥了里面的空间,昏暗的室内空间很快就亮堂起来。
平淡无奇的一个大房间里,墙壁的角落里放着各种机械的修理工具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零件,一个很高的铁架子上摆着几瓶黑色的机油还有不同型号的扳手与螺丝起子,仔细看便能够注意到地面上有几条接近深黑色的明显轮胎印,这些轮胎印一直连接到房间中的一个用帆布盖起来的庞然大物,虽然从亚伦如今所在的这个角度,完全不看见帆布下面盖着的究竟是什么,但是在那下面的东西亚伦也能够根据现场的线索猜个大概。
“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梦想着能自由地翱翔于天空之上,不知为什么,那片无尽悠远的天空对我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背对着亚伦,诺维自言自语道。
他走到那个被满是灰尘的帆布所遮盖的物体前面,然后将那块布拉了下来,随着几声稀稀落落的声响,下面所隐藏着的东西终于完全展现在亚伦的面前。
那是一架已经退役了的双座老式战机,虽然机体的有些地方已经掉漆了,但是大致上还算是保存完整,而且从那上面好几处经过修补的痕迹可以看得出来,它在服役的时期曾经经历过十分激烈的战斗,所以机体上的一些已经停止生产了的零件都是来自于其他型号的战机。
但是在诺维看来,这些其实都没什么。
相反,那些修补的痕迹,都代表着它曾经所经历过的那些荣耀。
“这架飞机以前的外号叫做野马,听说当年驾驶它的是个很了不起的王牌飞行员。不过自从那个人离开军队之后,这家伙也就一直停在这里,当时我看它被人遗弃在这里怪可怜的,所以就弄了些零件把他给修好了,不过之前的很多零件现在都找不到了,所以把报废的机体重新修理还真花了不少功夫。”诺维抚摸着机身上那光滑冰冷的外壳,眼神里闪耀着十分明亮的光。
看到这里,亚伦突然间想起,以前在某个终年卧榻的病弱少年的脸上,他也曾经见过与之相似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火焰一般的渴望。
诺维站在原地,静默了一会儿。然后,他回过头。
“想飞飞看吗?我教你。”
在接下来的三个多月里,两个人时常就这样在没事的时候,驾驶着退役的老式战机在蔚蓝的天空中,进行着各式各样的花样飞行。
一开始,亚伦对于难度稍高一点的飞行动作完全没有任何的办法,好几次都差点开着飞机朝地面栽倒下去,然后这个时候诺维就会用后座的系统赶紧切换成由他来驾驶,这才没让两个人一头从空中一口气直接栽下来。
而随着亚伦自身的飞行技术日渐熟练,渐渐地,他对于在天空中飞行这件事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在夕阳的照耀下向外面看去,就只看见蔚蓝的天空和火焰般鲜艳的云朵,脚下的地面变成了各种各样的颜色混合在一起的调色板,地面上的人都小到像蚂蚁一样完全看不清,这样的景色真的很好看。
风以很快的速度掠过耳际,胡乱飘动的发丝让脸颊感觉有点痒痒的。
在天空中飞翔的感觉很舒服,闭上眼睛就感觉仿佛身边一切都消失不见,茫茫天地之间只有自己存在一般,所有的烦恼都随着快速掠过的风一扫而空。
直到这时,亚伦终于知道,诺维为什么会喜欢在天空中飞行的感觉了。
因为只有切身体会过才会知道,这种感觉会让人心驰神往。
“你知道吗?我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仰面躺在一片能够淹没脚踝那么高的草坪上,亚伦的嘴里咬着一根长长的草茎,闭上眼睛感受着吹动刘海的微凉气流。
而诺维则静静地坐在他的旁边,看着远处那灿烂的火烧云和逐渐下落的夕阳。
“那你还真跟我不一样,我每天都是这么过的,难道说你们这些权贵子弟每天都生活得那么好,可还是会觉得不快乐吗?。”诺维问道。
“当然,所以我才会羡慕你啊!”亚伦真心说道。
说到这里,亚伦突然间想起了发生在前几天的事情。
那天,亚伦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刚好碰到刚打扫好一楼餐厅的莉卡,便被对方从身后叫住。
“今天也准备练习飞行吗?”少女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道,背在身后的手上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
“嗯,晚上可能回来得比较晚。”亚伦回答,注视着少女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
对方嗯了一声,然后从背后拿出一个盖着餐巾布的野餐篮,“这些天看你们很辛苦的样子,所以我做了一些火腿吐司和汉堡面包给你们带过去,休息的时候就拿出来吃吧。”
“你还真是很贴心呢,我想诺维他一定也会很高兴的。”接过少女手中一篮子爱意满满的料理,亚伦露出亲切的微笑,他的话仿佛带着一股温柔的魔力一般,让莉卡恋爱中的心顿时感觉到了鼓励。
“嗯嗯,我一定会努力的。”用力地点了点头,笑容在少女的脸上绽放开来。
过往的回忆突然间在脑海中闪现。
这时的亚伦才突然想起来,少女那个灿烂的笑容,他以前在某个地方也曾经见过。
“你喜欢她吗?”亚伦突然问道。
“嗯,没错。”诺维傻傻地笑着,很干脆地回答。
“为什么不向她告白?”亚伦紧接着问道。
“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诺维淡淡地说,亚伦却从他的话语中感觉到了更深的含义。
当战争爆发的那一刻,他会以后勤人员的身份登上一艘飓风级航空战舰前往战场。
所以,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把那句话留着。
等自己回来的时候,再亲口对那个女孩说。
“你还有值得牵挂的人,真好。”亚伦眯起一只眼睛看着旁边的诺维,在心里想道。
如果母亲还在世的话,自己这个时候应该也会挂念着她的吧,可是,现在连唯一可以挂念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不知怎么地,亚伦又想起了母亲临死前说的那句话。
“亚伦,不要怪你的父亲。”
直到现在,他也无法明白那句话中的含义。
他的意识中已经将父亲看做一个极度冷漠自私的男人,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的。
“对了,你家里除了父母以外,还有其他什么人吗?”亚伦问道。
为了不去想那些伤心的事情,于是他便随便找了一个轻松的话题来聊。
“当然有啦!我还有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妹妹,以前我在家里帮老爸干农活的时候,她就一直嫌干农活太麻烦,然后趁着我们都不注意的时候偷懒。诺维起身抱着膝盖说道:“虽然我觉得很多时候女孩子都挺麻烦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离家这么久我又开始想她了,也许有空我应该多写封信寄回去。”
“我也这么觉得,家人之间应该经常联系才好。”亚伦从草地上爬起来,用手推开额头前挡住视线的刘海。
“不过我每个月都有寄钱回去,老实说在航空部队干机械师的工资也是很不错的,前段时间老妈还写信过来告诉我,她用我寄过去的钱送妹妹上城里的私立学院读书了,想想自己能够为家里出一份力,感觉还挺高兴的。”诺维看着远方,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照在他的脸上。
然后,诺维转过话题,“但是,一旦爆发战争的话,这样平静的生活就会被打破,因为普通的老百姓很容易就会成为战争的牺牲品,虽然我不希望两国之间爆发战争,但是如果罗马尼亚的那群坏蛋要是敢侵略我的家乡的话,我也是愿意拿起武器站起来反抗的。”
亚伦转过头看着坐在他旁边的少年,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对方竟然比自己要勇敢很多,而总是会因为过往的事情而悲伤的自己竟然是如此的懦弱。
懦弱吗?
其实,从离家的那一刻,我就应该舍弃这种性格的。
直到有一天,与那个人再次相遇。
这,是自己与最重要的挚友之间的约定。
“所以了,为了完成过去许下的约定,这次我们谁都不要死。”诺维站起身朝着亚伦伸出手。
“嗯,一定的。”亚伦应声,握住对方伸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