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黑鸦岭。
森林中弥漫着让人不舒服的气氛。
说不出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但是却可以从中轻易感受到悲伤、痛苦、绝望这样压抑的情绪,如此众多的负面情绪聚集在一起,简直要让人透不过气来。
眼前一小队十字军的巡逻士兵从阿道弗斯面前经过,透过其中一些人覆盖在身上的破烂盔甲,隐约可以看见他们盔甲底下那些很久都没有清理过的染血绷带,肮脏的绷带上是早已经凝固发黑的血迹,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
“我们败了……”阿道弗斯无力地坐在地上。
充满了疲惫与颓废的声音中,带着让人无尽伤感的悲凉。
回想起昨天夜里的战斗,布满天空的联邦战舰在炮声传来的瞬间,便将地面上黑压压一大片的泥土和人群一并炸飞,人体在半空中四分五裂,掉落下来的全是叫人认都认不出来的一堆散发着焦臭味的零零碎碎。
他依然记得当自己站在敌阵之中,脚下都是自己人和联邦军士兵层层叠叠的尸体时,当时的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这,真的是我吗?
透过地上那一汪依旧温热的血泊,阿道弗斯低头看着上面倒映的自己,粘腻的血浆沾满了衣服与头发,还有那如同野兽一般充满了杀意的眼神。
阿道弗斯真的完全都都认不出来,这个双手沾满了敌人鲜血的嗜杀怪物,这个宛如杀神一般的存在居然就是自己。
我,究竟怎么了?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
脑海里所残存的画面,就是当他用传送阵回到原本的十字军大本营时,身边周围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枪炮声,除此之外就是临死的惨叫声,无数人在密集的弹幕中倒下,无数人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无数人躺在地上痛苦地惨嚎。
这里,是地狱吗?
阿道弗斯如今已经丝毫不怀疑,自己看到的这片血与火的世界就是所谓的地狱,因为真正的地狱不是存在于人的内心中,就是存在于野兽般相互厮杀的战场上。
然后,看到这一幕的他彻底失控了,连最后的一点理性也消失殆尽。
禁忌·乱序切割。
他的身边像是刮起了一股刀刃的龙卷风,这些由扭曲空间所组成的世间最锋利的透明刀刃,轻易地撕开周遭的火焰,所到之处皆是一大片涂开的鲜血。
空间魔法那暴走的力量瞬间将周围的那一大片,一边咆哮着扣动扳机一边不断涌上来的联邦军士兵完全吞没,纷乱错杂的空间乱流轻易地就将装甲骑兵身上厚重结实的雷神盔甲切开,由无数扇形的切割空间所组成的风暴肆意地收割着战场上的生命,那些不断涌上来的人连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清楚,脆弱的身体就已经被大卸八块,化为纷飞的碎屑。
最终在阿道弗斯恢复神智的那一刻,周边数十米之类已经没有半个活人了,只是远远的还能听见双方交战的声音。
画面也到此结束,耗尽了全部力量的阿道弗斯躺倒在地,连最后自己时如何离开的都不知道。
凡尔登一役后,从战场上败退下来的数万溃不成军的伤兵,在主将被杀的情况下尚且还能够勉强保持着完整的形态,但是要让这样的一支军队拿起武器再次起来作战,这已经是不可能的奢望了。
斯塔克在他的旁边坐下,虽然嘴上叼着一根烟卷,但是却没有点燃。
“不要试着把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要不然你会一直觉得很难受的。”斯塔克如此说道,看着前方来来往往的十字军士兵,随手将一杯水递到阿道弗斯的手中。
在阿道弗斯因为耗尽力量而倒在战场上时,就是斯塔克冒着危险将他背回来的,而且也只有他才会去做这种事情。
“谢谢,我感觉好些了。”一如往常的谦逊礼貌,阿道弗斯微微弯起嘴角,向斯塔克露出看上去有些勉强的笑容。
“如果没办法露出微笑的话,就不要太强迫自己了。”斯塔克没有看对方的脸,只是兀自仰起头看着头顶灰蒙蒙的天空。
凡尔登那个方向的地平线,依旧像是燃烧起来一般被鲜艳的赤所染透,这样的颜色只要看一眼就会联想起那些杀戮的画面。
“对不起。”说出这句话,阿道弗斯也将笑容收了回来,“其实你根本就不应该把我从战场上救回来的,或许像个普通的士兵一样战死,这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
“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信念吗?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原本还以为你还能够更加有所作为的。虽然你这么说,但是救你这件事仅仅是我想要做才会这样去做罢了,救了你以后剩下的事情便与我无关,就算你现在想要死我也不会拦着你,只不过,我想要再问一句,你一直以来所追求的信念难道就只有这种程度吗?就好像那些精致但是却无比脆弱的玻璃工艺品一样,承受不了半点打击就这样破碎了吗?”斯塔克微微露出失望的神情,但是那个样子仅仅是保持了一眨眼的时间,很快这样的神情就从他的脸上消失不见。
“不要再说下去了。”阿道弗斯将身体蜷缩请来,头深深地埋入自己的双臂之间。
过去的那些伤痛,即便是不去刻意地回想,身体也依旧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来。
那满身的伤痕,在无人的深夜里,一样会感到火辣辣地疼痛。
这是他童年的回忆,这也是驱使着他奋斗下去的信念。
为了拯救这个国家,为了拯救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为了不让更多的孩子感受到跟他一样的痛苦。
这样的信念,从他踏上战场的那一刻,却不知怎么的被遗忘了。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因为我们都是一样,一样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你对不起的是自己的心,一直在做那些违心的事情,连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都已经被蒙蔽了。什么时候你能够看清楚真正的自己,什么时候你就能够逃离所谓命运的掌控。”斯塔克静静地叹息,说到这里他回想起了第一次遇见阿道弗斯时的场面。
那个时候的阿道弗斯是个怀抱大志的热血青年,即便罗马尼亚神圣教廷内部是如此的黑暗,让人看不到半点的希望,但是他却像是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一样,依旧不遗余力地试图劝说教皇大人放弃发动战争的想法。
他的那个样子,真的是让人感到无比的耀眼,简直就像是圣人一般,向着那些愚昧无知的人们述说自己心中的道义。如果能够多一些这样的人的话,那这个国家绝对不会是现在的这个样子。
这样的一个人,斯塔克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白白送死,即便战争的硝烟已经完全抹灭了他身上的光芒,即便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自认为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
“你相信冥冥之中有命运这种东西吗?”沉默了半天,阿道弗斯终于开口。
天空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雨点打在斯塔克的头发上,沿着额头滑落到眼睛里,但是斯塔克却一直遥望着远方没有半点眨眼。
“我相信,但是我真的想要摆脱这样的命运,虽然这可能仅仅是徒劳而已。”
斯塔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想要点燃嘴上的烟,但是却发现烟卷已经被完全打湿,根本都点不燃了。
于是他又叹息了声,随手把烟卷丢到一边。
“既然你想要这么做,那就放手去做吧。你跟我不一样,对你而言,如今你身边所拥有的一切既是荣耀也是枷锁,接下来要不要将它打破仅仅只是在你的一念之间。”闭上眼睛,斯塔克聆听着身边轻轻的雨声。
恐怕,这也是我唯一能给你的忠告了。
真可惜。
罗马尼亚这么大,却容不下这样一个,仅仅是希望人们能够获得幸福的人。
所以,我只能够这样期盼着。
但愿,他能够找到能够真正容纳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