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凯瑟琳醒来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发呆的时候,房间的门忽然就被打开了,四名凶神恶煞的士兵来到她所在的房间内,什么话也没说就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几乎是硬拉着将她带到房间的外面去。
穿越房间外长长的走廊,一路上都没有半个人说话,凯瑟琳几次想问这些士兵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都被这群人用凶狠的目光给阻止了。
平时凯瑟琳的房间,每天都只有那个看起来很和善的夏洛克医生,和负责送食物和水的人才会来。自从来到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之后,除了上次到夏洛克的实验室打针之后,凯瑟琳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房间。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看见夏洛克医生,而且这几名士兵带自己走的路也不是通往他的实验室,这使得凯瑟琳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想到这里,小女孩身体因为害怕而颤抖起来,握紧的手心里渗出汗水,怯生生的眼神让人不忍心伤害。
当然,这四名负责押送的士兵,并不在乎这一点。
当他们走到下层空间的一扇铁门前时,所有人停下,然后一名士兵用电子卡将门打开。
铁门打开后,里面的房间很大,几乎可以容纳将近一个百人,圆形的巨大空间被头顶上一排排耀眼的灯光所照亮。地面上是没有任何植被所覆盖的浅黄色泥土,有些地方的泥土上还残留着早已经发黑的血迹,还有些地方被炸开一个焦黑的大坑,就连房间边缘处的铁墙上,都到处是一条条像是野兽的爪子划出来的可怕痕迹,散落在场地中间的岩石无一不是布满了裂缝,稀稀落落地碎了一地。
看得出来,这个房间是个用来训练的竞技场,他们让实验者在这里与犯人和魔兽进行你死我活的战斗,以此来获取各方面的重要数据。
半个小时之前这里才经历过一场激战,某个身为同样身为实验者少年,用一把普通的匕首割开了四个同样手持武器的战俘的喉咙,中间的过程仅仅只有几秒钟,顷刻间满眼皆是鲜血飞溅的画面。
之前那不安的感觉被验证了,压抑在心中的害怕,很快的就浮现在脸上。
一名士兵将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凯瑟琳推进房间,然后关上了她身后的铁门,任凭她的手如何用力地敲门都没有半点反应。
墙壁上的喇叭传来布莱德的声音。
“今天,你要在这个地方,和另一名实验者战斗。”钢化玻璃另一边的布莱德,眼神冰冷地注视着场地中央不知所措的小女孩,语气中不带丝毫的情感。
“一个小时后,你们之间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
凯瑟琳摇摇头,自动后退了一步。
心地善良的凯瑟琳,当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我不想杀人,也不想死,我只是想和利维奥哥哥在一起。”少女带着哭腔的声音,眼泪滚落。
布莱德早知道凯瑟琳一定会这么说,他看着场地中那个莫名害怕的少女,眼神凌厉。
“不想死,就给我杀了对方。”
完全被对方话语中的气势给震慑住,凯瑟琳只感到脚一软,顿时就无力地坐到地上,哗啦啦地哭了起来。
“在你前面的地面上插着一柄匕首,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要把这柄匕首割开眼前那个人的喉咙,或者是用力地刺进他的身体里,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你去担心了。”布莱德语气轻松,完全不像是在说杀人这种事,“当然,如果你选择闭上眼睛任人宰割,我也不会有任何的意见。”
凯瑟琳看见不远处的银色匕首,反复犹豫了几次之后,最终还是走上前把它拔了出来。
匕首的锋刃上反射着寒光,倒映在凯瑟琳充满了恐惧的脸上。
“是死是活,你自己决定。”说完这句话,布莱德就转过身坐回到自己的皮椅上,在最好的观众席上观赏这场残酷的决斗。
房间另一边的铁门打开。
从里面走出的一名赤着上身的少年,握着和凯瑟琳手中同样的匕首,全身上下仅穿着一件病人服似的灰白色长裤,赤裸的上身闪耀着赤铜色光泽的皮肤上,混杂着一块块浅黄的泥土颜色和鲜艳的红,手臂和腹部上都能够看见一块块隆起的肌肉,尚且不算宽阔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两者间并不遥远的距离,凯瑟琳可以听到他粗重而急促的呼吸,握住银色匕首的一双纤细稚嫩的小手忍不住颤抖着。
当少年看到站在自己对面的,不是之前遇到的那些凶狠的囚犯和可怕的魔兽时,而是一名所不禁风的女孩子的时候,突然间就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这样的决斗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他无法对眼前的女孩子下手。
但是少年也很清楚,这些联邦军人强加在自己身上的命运,除了用彼此的鲜血接受,没有别的选择。
少年和凯瑟琳一样,也是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大逃杀之后,三十个同龄的孩子里唯一的幸存者。
之后又经历了不可计数的战斗,踏着无数人的鲜血活了下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和你战斗,你和我遇到的其他人都不一样。”沉默了好一会儿,少年突然开口,尝试着想要挤出一丝笑容。
“我们可以选择不要战斗吗?”看着对方僵硬的笑,凯瑟琳握紧匕首,连声音也开始颤抖。
“不可能的,在这里谁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他们也一样。”少年用眼神指着地上的血迹,神色流转的纯净眼睛里透露出淡淡的哀伤,身上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悲怆气息。
他知道在钢化玻璃的对面,正有好几双吓人的眼睛正在威吓着自己,监视这场互相残杀的可怕仪式的进行。
想到这里,心脏里就不由得感到一阵难过。
“对了,你叫做什么名字?我叫做祈哀。”少年深吸了口气,星辰一般的目光看过来。
“凯瑟琳·莲。”少女的声音依旧在颤抖。
少年嘴角微扬,露出弯月似的好看笑容,接下来是生是死,他都没有遗憾。
“很好听的名字,我想如果你笑起来的话,一定会很好看。”少年的语气很平静,其中没有一丝一毫强者对弱者的虚伪怜悯在里面,每一句话都朴实而平淡,仿佛早已看透生死。
但是凯瑟琳却很清楚,事情不是这样,其实他心里也想要活下去。
“我不想这样,真的,不想这样。”眼泪不断地滴下来,少女不忍的表情,这让沧澜看得很心痛。
他想要开口安慰对方,却被喇叭里的声音粗暴地打断。
“动手吧。”布莱德不耐烦地催促。
他看见对面的凯瑟琳,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然将匕首对准自己。
虽然少女勉强摆出战斗的姿态,但身体还是止不住地在颤抖。
“那好吧。”异常沉重的语气。
少年悲伤地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露出残暴的眼神。
下个瞬间。
少年的快速绝伦的身影,眨眼就达到肉眼难见的速度,虽然使用的是短小的匕首,却以如同拔刀术一般的绝杀招式猛扑过来。面对致命的攻击,凯瑟琳没有反抗,而是含着泪闭上了双眼。
金属清脆的摩擦声响起,出人意料地情况发生了。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出手,两把匕首交织在空中爆起火花,那名少年不可思议地看着凯瑟琳的脸。
少女的身体仿佛自己行动起来一般,利落地挡住了划向自己喉咙的匕首,力道竟然和少年完全不相上下。
“你也挺厉害的。”祈哀由衷地赞叹道,看着自己极尽全力的出招被凯瑟琳挡下。
锋刃偏转,又是一连串凌厉的刺击。
祈哀在空中拼命扭动身体,凭借着惊人的敏捷躲开,但是这还不足以同凯瑟琳越来越快的刺击速度相抗衡。
凯瑟琳突然发现自己有了过目不忘的能力,只要是在她面前使用过一次的招式,即便无法发挥与之同等级的威力,她也能够像将招式复制一般轻易使用。
身体在危险靠近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灵活起来。
凯瑟琳以前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够如此快速的奔跑跳跃,甚至还使出了异常娴熟的刺杀技巧。这个感觉很奇怪,就好像这些战斗技巧,自己天生就会一样。
野兽般接连而起的快速突刺,手中匕首配合身形不断地展开快速攻击。
两个人都不闪不躲,任凭手中锋刃相互间激烈的碰撞,以最强硬的方式化解来自正面的攻击。
凯瑟琳出手迅速,手中的匕首一度化为银色的幻影袭向祈哀,刺出的动作简单流畅。
而祈哀不急不慢地用匕首化解着从正面袭来的每一次刺击,表情一如既往的从容不迫,好像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让他慌张的了。
紧接着,匕首的锋刃划出近乎于拔刀术一般的斩击,横向而来的斩击速度却远远超过了凯瑟琳直线的刺击,远超过人类视力可见范围的超高速斩击,祈哀仿佛完全不需要经过大脑反应就随意的使出的恐怖杀招。
凯瑟琳下意识地向前刺出自己平生最快的一击,而祈哀的斩击先一步来到她的脖颈处。
绝对致命的一击。
绝望中凯瑟琳完全放弃了躲闪的想法,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可是过了会儿预想的疼痛感并没有到来。
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少年手中的锋刃,在离她脖子仅有一公分的地方停住了,而她的那一下刺击却没有来得及停下来。
银色的匕首一下子贯穿了少年的腹部,指尖传来肌肉和内脏破裂的触感,黑色血液从伤口处喷出,一切都是那么地不切实际。
我这是……
凯瑟琳莫名惊骇地张大嘴巴,喉咙里去发不出半点的声音。
祈哀的身体摇晃了晃,无力地仰面倒下,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微笑。
“你赢了。”祈哀淡淡地说,气若游丝。
凯瑟琳蹲下身来检查少年腹部的伤口,只见一大片狂乱的赤色映入眼帘,“刚刚你是故意让着我的,为什么,为什么不在那一招的时候杀掉我。”
声音哽咽到几乎要哭出来,满手皆是温热的液体,凯瑟琳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少年会对自己故意留手,但是此刻却感觉到胸腔里,一股难以抑制悲伤的情绪正要喷薄而出。
少年用自己的绝招,强迫凯瑟琳使出毫不留情的刺击,他这么做就是为了让对方杀死自己。
“很遗憾,我没办法对你下手。”猛地吐出两口血,少年温柔的眯起眼睛。
浑身鲜血淋漓的祈哀,兀自回忆着之前的种种。
自从那些关心自己的人都死后,生活就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杀戮。
是的,仿佛永远没有终点的杀戮。
每天都要将许多陌生的面孔杀掉,踏着对方的鲜血苟活下来,然后等待着明天的战斗。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连感情也变得麻木不仁起来。
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战斗,也不知道自己生存的意义。
因为……
只为杀戮而存在的生命,原本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直到今天,他遇见了她。
祈哀终于意识到,这样的人生,究竟是多么可悲。
于是他最终选择了放弃,让凯瑟琳将自己从永无止尽的杀戮中拯救,以死亡这种最极端的方式。
血不断自指缝中渗出。
“谢谢你。”祈哀躺在凯瑟琳的怀里,神色困顿地看着少女不断流泪的脸庞。
溅到他的脸颊上的鲜血,被一滴滴滚烫的泪水晕开。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别人跟我道谢。”凯瑟琳痛哭,用力地抱住身体越来越冰冷的祈哀。
能够感觉到生命的力量,正在迅速从体内流逝,祈哀的胸口痛苦地上下起伏。
“好想再跟你说更多的话,不过我想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不要再说了……”
“请你不要再哭了,我的家人已经来接我了……”
少年茫然地看着眼前美好的幻觉,眼皮虚弱地缓缓合拢。
血泊中。
他,渐渐地冷了……
一如凯瑟琳心如死灰的眼泪。
“放着不管可以吗?那个少年快要死了。”旁边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研究员问道。
“没关系,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布莱德注视着场地上的两人。
这场战斗已经让他看见了凯瑟琳未来发展的无限可能性,至于那个快死的少年,他现在是死是活都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都说了他们两个之间只能有一个能够活下来,这可不仅仅是为了能够让他们尽全力战斗的威胁。
抱着祈哀的尸体,凯瑟琳不停地哭。
自从父母死后,她很久都没有像这样哭过了。
“憎恨吗?”
“你憎恨这个,夺走了你一切所爱之物的世界吗?”
如果……
这个世界,只剩下无尽的冰冷与悲伤。
“那不如,将一切都毁灭吧。”哭到眼泪都再也流不出来,凯瑟琳双眼中只剩下一片漆黑的空洞。
无尽的黑暗深处,暴涨出骇人的血色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