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瞬间将眼前的一切吞噬,耳膜被汹涌而来的爆音震得发痛。
从地面上升起的巨大的火球发出可怕的咆哮声,沧澜在眼前伸出右手挡住爆炸发出的强光,透过指缝勉强看清前面的情况。
随着超高速的斩击划出的劲风切开空气,爆炸中心的火焰被硬生生地撕裂,接下来爆射的几道狂乱的刀气,甚至将其切为若干部分,猛地破碎成与漫天大雪一同飘落的余焰。
身上看不到任何的伤痕,凯瑟琳踏着焦黑发烫的地面上前,星星点点的火苗萦绕在她身体周围,暴涨而出的杀气令人心底涌起一股不可抑制的寒意,脚下冒着蒸腾硝烟的火焰不安地燎动着。
直到这时,沧澜才终于看清楚。
犹如黑洞般漆黑一片的瞳孔深处,缩敛成一根针芒的血色凶光。
凯瑟琳踏着满地火焰一步步上前的形象,就跟那天在军舰岛上疯狂屠戮的样子完全一样。
艾米丽也是满脸震惊的看着这一切,同归于尽的攻击居然被凯瑟琳用一柄长刀轻易化解,在她印象中人类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点。
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她原本背上那对时隐时现的黑色羽翼现在居然开始具象化,凯瑟琳此刻全身都被一股充满了灾厄气息的黑色雾气所笼罩。
在身后展开黑色双翼的少女,如同降世的堕天使,拖在身后的长刀上燃满烈焰。
糟糕!她的力量快要失控了。
沧澜想要阻止凯瑟琳,却根本无法上前。
比起斧剑挥动时卷起的劲风,凯瑟琳身边盘旋聚拢而起的刀气,夹杂着的更加凛冽的冰寒,宛如无数条随风而动的丝线,只要稍微一接触立刻就皮肤绽裂,骨肉分离,只是如妖娆的烟雾般轻轻飘动,就砍得脚底下的地表裂痕累累。
很柔软,也很锋利。
没有形体的刀气,比有形的锋刃要致命得多。
这让站在三十步之外的沧澜,平生第一次感觉死亡离自己竟然是如此之近,一丝痛觉从脸颊右边传来,愕然地摸了摸被刀气划开的伤口,满手的鲜血让他立刻皱紧了眉头。
要是再上前一步,接下来被刀气削掉的,说不定就是自己的脑袋。
与当年发生在军舰岛上的事件,相似的一幕,在这片冰雪高原中再次上演。
那天。
陷入愤怒与悲伤之中的凯瑟琳,肆意摧毁着眼前所见的一切。
漆黑的夜空下。
废墟,火焰,鲜血,尸首遍地。
一只熟悉的手抚摸着她脸颊上的泪痕,粘在手上的是鲜艳刺目的红,在身后一片火焰燃烧的背景下,凯瑟琳跪在地上不可抑制地泪流满面。
脑袋里传来眩晕的痛,冰封的记忆被再次唤起。
曾经发生在眼前的众多残缺的画面,仿佛中断的电影胶卷一般被连接起来。
那个时候。
那名少年的临死前的话,一点点回想起来。
“对了,你叫做什么名字?我叫做祈哀。”
“你知道吗?我想如果你笑起来的话一定会很好看。”
“很遗憾,我没办法对你下手。”
“能在死之前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还有……”
“谢谢你。”
“好想再跟你说更多的话,不过我想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为什么……会哭呢?
又为什么……
会感到……如此悲伤……
这些……
都是我的……记忆吗?
好难过……
心脏痛得……
快要无法呼吸了……
跪在雪地上,脸色苍白的凯瑟琳瞪大双眼,仰头看着纷纷扬扬飘着大雪的夜空。
之前残绕在她身边的刀气,竟然连同身后的那双巨大的黑色羽翼一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依旧在燃烧的火焰,以及满地的狼藉可以证明刚才所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幻觉。
“刚刚,发生了什么?凯瑟琳的暴走……居然被抑制住了……”沧澜感觉自己脑海里一片空白,简直不能相信所看到的一切。
受伤的两名刺客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那里了。
大概是趁着凯瑟琳刚才,突然停下来的时候,遁入到黑暗之中逃走了吧。
“不行,我们得离开这里了。”
“刚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对方的援军应该很快就会赶过来,凯瑟琳现在的状态根本就无法战斗。”将巨大的斧剑放回到背上,沧澜抱起坐在地上一脸失神摸样的凯瑟琳,头也不回地向着悬崖后面茂密的针叶林中跑去。
□
驱动车内。
几个小时后,房间的门终于打开。
“兰妮塔,艾米丽和艾米娜的伤势怎么样?”亚伦认真问道,眼神焦急。
“看样子是不会死了,虽说伤口真的很深,可是下刀的时候却有很轻巧地避开了她的要害部位,只是切断了部分肌腱和神经血管,使她暂时没办法再动而已。不过由于接下来又勉强站起来,使得血液的流动速度加快导致失血过多,所以看起来才会显得那么严重。现在我已经将她背上伤口给缝合好了,接下来只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兰妮塔如此说道,因为刚给艾米娜动过手术的原因,所以看起来一副很疲惫的样子。
幸好联邦生产的驱动车内有干净的房间,和足够的医疗设备,可以最大限度地对伤员进行治疗,不然的话在外面冰天雪地的环境里,就算能够及时地接受手术,也难免或多或少地可能会有一些后遗症。
在寒冷的冰雪高原,冻伤的危险性绝不亚于失血过多,就算有着雪妖精血统的双胞胎刺客姐妹也是一样。
“辛苦你了。”听到艾米娜没事的消息,亚伦顿时松了口气。
当他和卢克两人赶到悬崖上,看到艾米娜满身是血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真的很担心会因此再失去一名重要的小队成员,幸好这种程度的伤兰妮塔完全可以应付。
“没事,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兰妮塔摇摇手。
“你们是遇到的,是赤色新月的成员没错吧,对方很强吗?”一般人是不可能在对方毫无反应的情况下,从背后将移动速度极快的暗影刺客给砍成重伤的,能做到这种程度就说明那个人真的很强,绝对不是可以轻易应付的对手。
既然来犯者能够轻易将艾米丽和艾米娜打伤,那接下来对方绝对不会因此而善罢甘休,肯定会再次袭击护送教廷使节的车队。
“是的,我们遇到的是赤色新月的凯瑟琳·莲和沧澜。”艾米丽点头回答道,听到艾米娜不会有生命危险的消息,看起来也稍微安心了些。
“这样啊,那还真是辛苦你们了。”兰妮塔摸摸艾米丽的头,算是对这对双胞胎姐妹的褒奖。
“照她这么说情况跟之前预料的一样,赤色新月不知道从哪获得了罗马尼亚使节进入联邦的消息,并计划在中途袭击护送的车队。”卢克想起教廷使节的行进路线和时间都是联邦的最高机密,既然如此,消息又是如何被赤色新月所知晓的?
亚伦抚着下巴沉思,目前的情况看得出对这边很不利,“他们是如何知道这件事情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接下来他们打算如何行动,敌暗我明的情况对我们很不利,说不定他们已经通过什么方式了解到,这次负责护卫的人员组成,现在正在设计对付我们的办法。估计这次的行动被察觉之后他们会选择尽快行动,所以从现在起我们必须要时刻保持最高的警惕。”
广阔的平原上没有什么遮挡物,除了前面即将要经过的峡谷两侧起伏的高山,其他的地方都是一览无余,只有那个地方可是说是最佳的设伏地点。
“总觉得这件事里面有蹊跷,对方似乎一下子透露出太多的意图,这下几乎全部的想法都被我们知道了。”习惯性地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兰妮塔思索道。
“你是说他们是故意暴露行踪,然后以此来误导我们的想法?”听她这么一说,卢克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赤色新月的主要成员以前都是联邦秘密训练出的战斗人员,追踪与反追踪的技巧没可能会比我们还差,而这次他们一下子就显露出行踪这不得不说确实是很奇怪。要把这件事告诉那些禁卫军吗?或许这点他们都没想到。”
亚伦很快摇摇头,抚着下巴说道:“目前这只是猜测,在没有基本确认的前提下最好不要跟他们说,那些人受的是教廷内部骑士道精神的灌输式教育,你一下子跟他们说了想必那些人也不会听你的。”
“那要不要跟附近的北方军联络一下,让他们派人过来帮忙。”卢克建议,这也是他如今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不行,这次任务是处在完全机密的情况下进行的,就算是军队内部的人也不能够让他们知道,况且人多手杂反倒是会制造更多让暗杀者下手的机会。”摇摇头,兰妮塔立刻否决了这样的提议。
对于自由联邦的中央军和北方军,不同军系派别之间互相制衡的情况,在北方军中任职多年的兰妮塔可以说是在清楚不过了。
教廷使节这次前来并不是正规的出访,而是秘密地和联邦政府进行谈判,不仅仅是军队中一部分极端分子对此虎视眈眈,就连一部分中立派相当反对联邦政府不应该在这种敏感时刻,接见大国战争中的敌对国所派遣的使节,因为这样的行为,很可能会引起对罗马利亚依旧充满了敌意的民间的严重反弹。
一旦教廷使节的消息被世人所知晓,联邦国内人民的反对很可能会使得,这场将会影响到自由联邦国家命运的秘密会谈,在无数的反对声浪中不得不中途而废。
尤其是那些希望冥夕首相下台的联邦议员,更是恨不得能够抓到令这名新任的年轻首相难堪的把柄。
实际上,这次的护卫任务,早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军事行动那么简单了。
阿尔法小队如今所做的事情,甚至很可能会对接下来联邦政府内部不同派别之间的内部斗争,以及对抗接下来兽人帝国的战争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越是往后面想,兰妮塔就越是觉得莉迪亚派给阿尔法小队这个任务,实际上是因为某种说不出的理由。
“我的想法跟兰妮塔一样,不能随便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所以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必须靠我们自己来解决。”亚伦语气坚定地说,兰妮塔所考虑的事情他其实也很明白。
其实亚伦也很能够理解,那些反对与罗马尼亚谈判的人心里的想法,当年在凡尔登的时候罗德队长和自己的伙伴,都死在了十字军手中。但是,亚伦却不会因此把个人的恩怨牵扯到这次的任务中,既然当初他答应过乔斯特,要当好阿尔法小队的队长,就一定会做到。
艾米丽点点头,同意。
看到亚伦和兰妮塔两个人互相对视,然后都是一脸心照不宣的样子,卢克略微有点诧异,然后又恢复到平时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亚伦,我觉得你越来越像个队长了。”
“我本来就是队长。”瞪了他一眼,亚伦忍不住笑了出来。
“试图袭击护送罗马尼亚使节的车队,赤色新月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艾米丽喃喃自语。
赤色新月这个恐怖组织的产生原因本身就是个谜,联邦将其大部分的情报故意隐瞒,于是大多数人只是知道他们中的几人都是叛变的军方人员,其自身的行动也主要是针对联邦军事设施,有时候也会袭击当地的一些为富不仁的奸商巨贾来筹措活动经费,很少会对一般的平民造成影响。
如果不是他们**的倾向太过明显,应该也可以算是个挺受欢迎的侠盗组织。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拿教廷使节,作为威胁首相大人的筹码,然后以此强迫对方答应自己的一些条件。”连想都没怎么想,卢克一口气回答道。
“我不知道这么说究竟好不好,但是我在和凯瑟琳战斗的时候,一直感觉她并不是那么情愿与我们交手。”艾米丽认真的看着亚伦,努力回想起交战时从兵刃上传来的感觉。
刀锋的碰撞,艾米丽可以感觉到凯瑟琳的心一直在哭,就算她始终都没有那样说过,但是她手中所握的长刀是不会说谎的。
那种浓浓的,化不开的悲伤,贯穿了凯瑟琳所使出的每一招每一式。
每一次的挥刀,都仿佛能够听到刀锋划破空气,所传来的呜咽声。
“艾米丽,现在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没等亚伦回答,兰妮塔就立刻打断了艾米丽过于危险的想法。
无论对方是不是有什么说不出的苦衷,赤色新月的行为都已经严重威胁到了教廷使节的安全,作为负责护卫工作的阿尔法小队有必要尽一切努力将其排除。
有时候,想得太多,只会害了自己。
这个时候,只需要一心一意完成任务就好。
“有些事我们不该知道的最好不要知道,就算其中真的有什么阴谋,也不是我们这几个人可以对付得了的。”兰妮塔语气严厉,脸色极为难看。
“对不起。”艾米丽低下头道歉。
同情自己的敌人,并不是她的本意。
“没事,我也不该那么生气的。”意识到自己说得太重了点,兰妮塔也赶紧摇摇手,示意对方不要太在意。
“世间的很多事原本就没有所谓的对错之分,很多时候我们必须要为更多的人考虑。”亚伦看着艾米丽的脸,语气坚定。
“我知道了。”艾米丽低声回答,随即便走进艾米娜的病房里。
“在轮到我们上战场之前,大家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吧。”亚伦对着其他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