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无天日的地下空间。
巨大的洞穴空间里,借着幽暗的光线隐约能看到周围满是斑驳烟渍的墙壁上,还沾着早已经凝固发黑并渐渐风化脱落的苍劲血迹,一条条指甲留下的抓痕以及头骨在墙壁上撞碎留下的痕迹,虽然年代久远但仔细看时却依旧清晰可辨。
不透风的洞穴中散发着一股潮湿腐败的气味,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
鹅黄色的幽暗灯火轻轻摇曳,在灯光无法完全照亮的角落里,沾满血渍的肮脏秽物上爬满了虫蚁,叫人很不意去刻意关注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同样是脏得一塌糊涂的走道上,时不时会有一两只老鼠跑过,看到有人提着灯向这里靠近,这些胆小而又无处不在的卑微生物,都会很快地就躲进黑暗之中。
走道两旁都是用生锈的铁栏杆隔开的空间,遭到严重破坏而倒在地上的牢门早已破烂不堪,牢房里面也同样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些许犯人残留的遗物能够证明这里曾经有人居住。
在其中一个牢房的天花板上,还挂着一根虽然有些腐烂但却绑得很结实的绳圈,联系起地上那个倾倒下来的椅子,看起来总会让人产生种很不好的联想。
想必任谁都不愿意来到这样的一个地方,不过夏洛克却并不是很在意这些。
作为整个自由联邦最为人所忌讳的地方之一,在这个恶魔岛监狱最幽深黑暗的最底层里,关押的一直都是些极度危险的犯人。
“我不明白,为什么像你这样的大人物,会亲自来见一名囚犯。”提着煤油灯的典狱长皱起眉头,随时注意着不要踩到地上的老鼠尸体,老实说,他从一开始就对夏洛克这样的行为表示非常的不理解。
原本这座监狱的地下一层,并不是如今所见的这个样子。
十几年前的一场大规模的囚犯暴动,在恶魔岛监狱中层地区引起了不小的混乱,许多关押在此的囚犯冲出囚牢与负责看守狱卒发生激烈冲突,甚至差点就占领了狱卒们所把守的警卫室。
当然,这次暴动最后还是被派遣到岛上的联邦部队所镇压,囚犯的尸体被堆放在平坦的空地上,用燃烧弹进行集体焚烧。
之后因为地下一层的监狱被大量恶灵栖息的缘故,所以这里都还保留着当年暴动发生时的样子,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都没有半点的改变。而地面上的部分经过几年的整修,都已经变得焕然一新,不过要到达重刑犯所关押的地区都必须从这里经过。
幸好现在是白天,不然的话,这名典狱长绝对不可能,会带着夏洛克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只是觉得有那个必要而已。”没有多说什么,夏洛克只是静静地跟在典狱长的身后。
看到对方并不怎么想回答自己这个问题,很懂得察言观色的典狱长于是也就乖乖闭上嘴,没有了想要继续问下去的打算。
虽然这次是奉命行事,但他确实不想到这座监狱的最下层。
每次走到那道巨大的铁门前,总能够感受到来自门对面,充满了恐怖与压抑的负面情绪。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来形容,但是靠近的时候,心中的确会莫名地觉得烦躁不安,恨不得赶紧离开这里。
或许这么说很不可思议,但任何一个亲身体会过的人,都会对此深信不疑。
渐渐地,随着两人沿着通往下层的阶梯走下,空气也明显变得阴冷了许多,周围的墙壁也不再是之前那一层监狱所见到的那种破败的砖块墙壁,而更加古老的,完全是由一色清的青灰色巨石所垒成的厚重石墙。
每块巨石之间都几乎看不到任何的缝隙,虽然石墙在建造的过程中并没有用上半点的水泥,却如同犬牙交错般完美的契合在一起,两块巨石之间的缝隙只有头发丝那般粗细,就算是金属的刀刃也无法插入其中。
与地面上的建筑完全不一样的建造方式,从巨石上面雕刻的古代铭文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地方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了,并不是像自己这样的现代人所建造。
当然,对于这些东西,夏洛克还是有所了解的。
据说,很久之前,有人在原本要建造监狱的岛屿地下,发现了一座神秘的古代遗迹。
尽管这个遗迹最初的设计用途并没有任何人知晓,但是第一批进入遗迹的人们却惊讶地发现,这座空荡荡的遗迹内部除了满地以前从未见过的魔兽骨骸以外,几乎什么宝藏都没有。
体型巨大而且样貌看起来格外狰狞的魔兽骨骸,在遗迹空旷的内部层层叠叠地堆成了山,不少骨骸上面还有大量破损的痕迹,于是这些最初发现遗迹的人,将这个骨骸遍地的古代遗迹视为关押恶魔的地方,并且将这座小岛取名叫做恶魔岛。
虽然古代遗迹在奥斯蓝大陆上并不是很罕见,但是发现这种恐怖诡异到了极点的地下遗迹,却也还是第一次。
后来打算将这个遗迹物尽其才的联邦政府,在古代遗迹上方修建了这座恶魔岛监狱,还将这座地下遗迹作为恶魔岛监狱的最底层,用来关押一些最危险的囚犯。
“我们到了。”停下脚步,典狱长站在一扇巨大的铁门前。
镶嵌在墙壁上的这扇巨大铁门,同样是后来自由联邦用现代化的工业技术重新铸造而成,以此来取代原先因为年代久远而损坏严重的黑色巨型石门。
将腰间闪着黄铜色金属光泽的三棱形钥匙,塞进铁门上那个黑洞洞的钥匙孔里。
随着铁门内部一阵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响起,镶嵌在墙壁上宛如银行金库的巨大铁门,也一点点由内而外缓缓打开。
里面的巨大空间一如最开始发现时一样,常年被无尽的黑暗所笼罩,但地面上却再也看不见成堆的魔兽骨骸,只有脚下看起来十分平整的的岩石地面,干燥而冰冷的青灰色石块在墙上壁灯的照耀下,散发出金属一样的温和而细密的光泽。
一片漆黑的寂静之中,回荡着轻微的脚步声。
这次眼前这位满脸横肉的典狱长,将夏洛克带到一间四面都是厚厚的钢铁墙壁,看起来几乎就是个密不透风的铁盒子的囚牢前,用粗暴的动作拉开了牢门上的一扇铁栅栏隔开的小窗户。
“抱歉,鉴于这一层关押的都是些极度危险的囚犯,为了保障您的安全,我们只能如此。”典狱长转过身站在一边,满脸歉意地向夏洛克说明道。
“没关系,既然要来,自然要按这里的规矩办事。”夏洛克说,他很清楚里面那个人的危险性。
抢劫、谋杀、掠夺、叛国。
这其中任何一项罪名就够一个人死好几次了,但某些具有特殊能力的危险犯人,才会被法庭取消死刑并且无限期关押在这个地方,等待着有朝一日军队想到可以利用他们的地方,再以自由为诱饵驱使其为联邦政府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以前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典狱长于是也驾轻就熟地按照以前的流程,来安排夏洛克和这名囚犯的这次见面。
“牢房内侧的墙壁和铁门上都有物理抗性的纹刻,就算是力大无穷的兽王族也无法撞开。”典狱长笑眯眯地着做了“请”的手势,示意夏洛克透过牢门上的小窗户和里面的囚犯说话。
于是夏洛克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上去透过窗户向里面张望。
仅仅只有一些基本生活设施的牢房里,一个全身仅穿着橘黄色长裤的男人安静地坐在床边,须髯密布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看到牢门上的窗户被打开也没有任何的反应,只是双眼呆滞地看着脚下的地面。
“凯恩斯上尉,看来,你在这个地方住得挺好的。”夏洛克微笑着说。
没有半点反应,男人沉默不语。
看到对方这个样子,夏洛克直截了当地说道:“今天我来到这里,是因为外面有些事情,必须由你来做。”
直到他说完这句话,对方才抬起头,刚好与门外的夏洛克四目相接。
“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听起来,就如同是金属剐蹭的声音。
男人双手握拳,一点点捏紧了拳头,指节发出一阵轻响。
看了看对方身上异常沉重的手撩脚铐,夏洛克觉得他在这个房间里待了那么久,想必心里也是很希望着能有重获自由的那一天。
当然,每件事,都有它的代价。
“作为你重获自由的代价,联邦政府需要你去做一些事情,在那之后是否要继续留在军队中,完全由你自己来决定。”夏洛克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是魔鬼的诱惑,对于渴望自由很久的囚犯,没有什么能够比这样的条件更加吸引人的了。
“是吗?想不到,联邦政府也有嫌走狗不够多的时候。”看着夏洛克的眼睛,凯恩斯咧开嘴笑道。
不过是一个该死的囚犯,竟然敢这样侮辱联邦官员。
“你这个混蛋!信不信我现在就一枪毙了你!”拔出手枪对准牢房里的男人,典狱长顿时气得浑身的肥肉都在颤抖,那张因为筋肉错节而显得凶神恶煞的脸上,就连眼角上的疤痕都扭曲成一团乱麻。
但是,当典狱长看到男人那杀气腾腾,仿佛要把自己生吞活剥的眼神之后,心脏也顿时忍不住猛然一跳。
想不到,一个赤手空拳的囚犯,仅仅用眼神就能让自己这么害怕。
这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
额头和后颈留下冷汗,完全不承认自己竟屈服于对方一个眼神的典狱长,死死地握着手里的枪,手指却在微微颤抖,一时间居然不敢扣下扳机。
原本打死一两个囚犯,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恶魔岛监狱的囚犯因相互斗殴和狱卒暴打而死,简直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天处理十几具囚犯的尸体都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典狱长此刻突然发现自己在这个囚犯面前,居然也会感觉到害怕了,当着军部长官的面甚至还怕得都不敢扣动扳机。
“不用这样,放轻松。”察觉到典狱长此刻的窘态,夏洛克推开他手中的枪,温和地说道。
直到这时才如释重负的典狱长,顿时就忍不住松了口气,再看看背后的衣服竟然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汗湿了一大片。
“那么,你愿意接受这样的条件吗?”夏洛克看着男人的脸。
“当然,这样的条件,我没有理由不接受。”男人也笑了,回答。
被额前的头发挡住了的半张脸,因为漫长的牢狱生活,而显得有些消瘦与颓废的凯恩斯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收回了从身体内缓缓释放出的杀气。
对于联邦的所作所为,痛恨归痛恨,但他还不至于那么不知好歹。
只要能够获得自由,有着“杀人鬼”之称的他,便能够完成自己最梦寐以求的期待,用最可怕的手段,杀尽自己遇到的每个强敌。
期待杀人,也期待被杀。
“很好。”夏洛克表情愉快。
这个男人愿意成为恶狼小队的队长,自然是再好不过,原本还以为要多费些口舌,想不到竟然这么简单就成功了。
和聪明人说话,果然是说不出的轻松愉快。
“凯恩斯上尉,你今天自由了。”
带着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沉重的钢铁牢门缓缓打开。
男人站起身,一步步走出牢房。
仅仅是稍微用力一扯,手铐脚镣上的铁链叮叮当当碎了一地,看得一边的典狱长差点合不拢嘴。
突然间,有那么一秒,夏洛克感觉此刻,自己就像是放出来了一头野兽。
一头沉寂了许久,期待着嗜血的野兽。
看样子,这次我真的没白来一趟呢。
接下来,还真是叫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