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的地方,就必然会有暗。
这个世界总有些光明永远也无法触及到的角落,那里是黑暗的国度,无数夜的生物在这片让人类感到恐惧的黑暗中栖息繁衍,就如同人性中黑暗的一面,终会滋生出那名为罪恶,外表鲜艳美丽却散发出糜烂气息的巨大花朵。
狼人这个种族从很久以前,或许是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会成为吸血鬼这个最强大的黑暗种族所专属的奴仆。
虽然在很多时候,狼人看起来很像是普通的人类,但是当他们变化为狼人真实的形态,所拥有的爆发力与速度甚至比号称拥有全大陆最强体能的兽王族还要强大。于是当白天降临,自己的吸血鬼主人进入睡梦中的时候,他们就会履行自己的职责,看守主人休息的场所,直到夜晚的到来。
每当血族彼此或者与其他种族之间爆发大规模的战争,牺牲得最多的就是地位最低的吸血鬼和狼人,低等的吸血鬼可以通过战后在人类的村庄与城镇内,大量感染人类而得到迅速的补充,而狼人除非得到吸血鬼主人的命令,否则便不能随意地感染人类,于是狼族的数量就一直保持在血族基本上能够掌控的范围之内。
偶尔,会有狼人对像这样宛如鹰犬一般的宿命感到困惑,但是,深植入他们血液中的从属契约却让他们无法反抗这样的命运,只因他们永远是夜的生物,也永远只会服从最强大的黑暗种族。
数十年前,血族中最强大的四代种德古拉被屠魔游侠凡赫辛所杀,原本是从属于这位吸血鬼伯爵的白狼一族,顿时就因为失去了主人而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突然间没有了主仆契约束缚的他们,很快就因为没有了庇护而受到人类的追捕,无奈之下只好全部迁移到了人迹罕至的冰雪高原,并且在那片自然环境极为恶劣的土地上顽强地生活着。
后来一名叫做维克多的血族亲王在偶然间,靠着自己对狼人血液里主仆契约的感应发现了这些白狼,但是此时白狼一族里面已经有很多年轻人,都已经下定决心此生不再服从任何血族的命令了。于是,因为此事而感到无比愤怒的血族长老们,认为应该对这批胆敢反叛吸血鬼主人的狼人予以彻底歼灭,而此时的白狼一族就寻找到了其余的两个很小的狼人部落,并且彼此之间缔结了共同战斗的狼族盟约。
于是在某个长达三个月的极夜里,血族数万人的大军对白狼一族发动了进攻,可是却因为入侵了兽人帝国的领土而遭到兽王族的抵抗,最后这场仗就双方数十次的冲突与对峙中不了了之,对此事记恨在心的血族也因此断绝了与兽人帝国的一切来往。
由于吸血鬼的势力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在罗马尼亚盘根错节,这些年来更是无孔不入地深入到整个国家的各个领域,以血族的集体记忆更是不可能忘记这件事情,于是白狼一族也就再也无法去到别的地方,只能够在兽人帝国的领土上委曲求全,因为就算是对其他种族极为宽容的阿尔卡那自由联邦,也很难容纳这些被无法融入到正常人类社会的黑暗种族存在。
照这个样子下去,白狼一族早晚会没有任何退路的吧。
坐在自家小屋的门前,尼罗看着飘雪的天空心想道。
今年的雪来得有些早,从六月份就开始下雪的情况在冰雪高原上并不是没有过,但是食物匮乏的状况却是越来越严重,为此族中的长老们一直在担心着,却始终没有想出太好的办法来。
如果没办法在这茫茫雪原中获得猎物的话,像他这样在村子里的同龄人之中也算是十分高大的男子,估计也就只会消耗更多宝贵的食物罢了,总之一定要在遇到最困难的局面之前想出什么办法才好。
白狼一族的村子距离兽王族生活的地方很远,位于北方群山边缘地带的小村庄虽然只有几百人,却始终能够过着与世无争的宁静生活。
直到一个多月以前,兽人帝国的使者带着很多的食物来到村子里面,要求白狼一族派出最优秀的战士帮助兽人帝国参与这次与人类的战争。
“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了。”白狼一狼族的大长老在屋子中央蹲坐着,一脸不太情愿地看着兽王族使者捎来的信,摇着头哀叹道。
虽然兽人帝国送来了对他们而言十分重要的食物,但是却因为看不惯兽人帝国那残暴的所作所为,而且也不想因此与那些拥有强大武力的人类军队作战,所以并不想出手帮他们。
不过毕竟这几支北方的狼族部落在受到血族威胁的时候,都受到过兽人帝国的帮助,如今的他们根本就没办法拒绝对方这样的请求。
以白狼一族目前的实力,至多也只能够挑选二十个战士参与战斗,因为在这片原本就充满了危险的冰雪高原上,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没有了强大战士保护的村子很容易成为魔兽攻击的目标,就算白狼一族实力强悍,也不见得就不会出现任何的纰漏。
“白狼一族还欠兽人帝国一个人情没有还对吧,既然这样的话,那就让我去吧。”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尼罗的语气没有丝毫的犹豫,可是其他人都看得出对于此事他思考了很久。
尼罗安静了下来,望着久久不语的大长老,过了很久,说道:“只要能还清这份人情,那么以后白狼一族想要做什么,都跟那些兽人没半点关系了吧。”
满头白发的大长老点点头,干枯蜷缩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他知道,无论他这次作出什么样地抉择,结果都将是无法预料的,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需要好好商量一下。
“您觉得,我们还有任何的选择吗?”尼罗起身,丝毫不顾忌在座其他人微微变色的表情,于是他接着说道:“其实大家都很清楚,像这样下去白狼一族早晚会灭亡,唯一能避免这种情况的方法就只有两种,要么选择依靠兽人帝国力量将自身壮大起来,要么就去请求血族的原谅,申明白狼一族已经放弃了逃往的生活,愿意再次成为最强黑暗种族的奴仆。”
屋子里仿佛聚集起凝固了所有声音的巨大寒冷,只听见窗外尖锐得仿佛是厉鬼在嚎叫,时有时无的风声呼啸。
“大长老,这,这……”在场的所有人都注视着大长老的脸色,听到尼罗的这句话,连最有经验的战士都不由得犹豫起来。
年老的狼人无奈地叹气,连像他这样活了上千年的时光的老人,却也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极端艰困的局面,若是作出错误决定的话,说不定在他有生之年就会有机会看见白狼一族的灭亡,这也是他绝对不想看见的事情。
“既然,事已至此……”在其他人纷纷议论开来的时候,坐在房间中间的大长老开了口。
于是在众人一片无声的寂静之中,大长老苍老的声音低沉地仿佛来自久远的年代,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
“如果,我们只能选择战斗,那,便战吧。”老年的狼人眼神黯淡无光,仿佛一下子又苍老了几百岁。
想着想着,在不知不觉间,尼罗身上雪白狐皮大衣和那头蓬松茂密的卷曲头发上,都落满了从天空纷纷扬扬飘落的积雪,而他本人却全然没有意识到这点,直到身后少女的靠近。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不进来吃饭吗?”卡特琳娜站在他的身后,少女宛如夜空般深邃的眼眸中,倒映着神色略微显得有些忧伤的尼罗。
虽然年仅十八岁,看起来却散发着大人一样成熟气质的卡特琳娜和尼罗从小一起长大,由于青梅竹马的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十分密切,所以她很清楚对方的性格。
“你不觉得这纯白的雪景,让人永远都看不腻吗?”尼罗的目光静静地投向远方。
“或许是吧,但,我们毕竟是来自黑暗的生命,从我们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此生与这世上一切纯洁美好的事物无缘。”虽然卡特琳娜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尽可能表现很坦然,但是尼罗却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的无奈。
命运就是如此,你越是想要挣脱它,它便越是将你束缚得越紧。
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白狼的血统不是上天的恩赐,反倒更像是一种无法解脱的诅咒。只要他们的体内还留着狼人的血,就注定他们永远无法过上普通人安静祥和的生活。
所以每当看见聚居在山脉另一头的人类村庄的村民们,在冰雪高原上最富饶的土地上自由自在地生活,远远地看着这一切的尼罗总是会感到很羡慕。
“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谈论所谓的命运,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白狼一族明明连千百年来禁锢全族的主从契约都已经抛弃了,却为何看不透这所谓的宿命,偏偏要将自己束缚在这个世界最黑暗的角落。”
不知从何时开始,作为白狼一族中最强战士的尼罗,突然有了一种想要离开这片雪原的想法。
很久以前,在他小的时候就听族里面的老人们说,在遥远的南方,有个大到让人一眼望不到边,经常被耀眼的金色阳光照耀着的蔚蓝色湖泊,名字叫做大海,那里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阳光的地方。
大海吗?其实无论去到哪里都好,只要有温暖的阳光就无所谓吧。
什么黑暗种族,什么宿命统统都不去管它。
只要能没有拘束地活着,怎样都好。
看到对方似乎完全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卡特琳娜无奈地叹了口气,脑海里不禁将眼前高大的男子,与当年的那个顽固得不得了的小男孩联系起来,十几个年头过去了,在卡特琳娜看来尼罗这些年里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至少性格还跟以前一样。
在两个人小的时候,尼罗经常会偷偷地跑到离村子不远的黑森林里,去捕猎比自己体型还要大很多的北极熊,而且还不让自己告诉别人。
虽然这对于年仅八岁的他来说这件事十分危险,但是在经历了好几次的失败过后,终于有那么一天,全身伤痕累累的尼尔居然背着一只成年北极熊回到了村子,这让那些大人们都吃了一惊。那个时候的尼尔即便脸上疲惫不堪,却也掩盖不住他充满了兴奋的灿烂笑容。
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自己才会一直觉得尼罗与村子里其他男孩子相比是那么的与众不同,连他平时的眼神里都透着一股钢铁般的坚毅,让人无时无刻都感到莫名的安心。
从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开始,就经常能够看到尼罗独自一个人坐在高高的大树上,神色茫然地看着地平线遥远的另一边,尽管狼人的视力极佳,可是他从这个地方放眼望去,所能看到的除了一望无际的冰原便再无其他。风雪卷动着,从黑森林里面那些参天的巨大树干间呼啸而过,鹅毛般纷纷飘落的大雪,将少年的视线吹得一片苍茫。
“我想去看看,这雪原外面的世界……”少年那宛如千年寒冰一般冰冷,却让人不由得对此深深着迷的眸子里一片白茫茫的混沌,仿佛里面涌动着无穷无尽的白色浓雾与暴风雪,不知从何时开始,少年的身体渐渐变得健壮,肩膀宽阔而结实,脸颊的原本温润的线条也越发明朗起来。
少年从树上跳下来,慢慢地接近到少女的身边,只见他轻轻开口,说道:“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这是尼罗第一次对卡特琳娜说出这样的话,所以一瞬间里少女便迅速地面色绯红,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我很高兴你会这么说,可是……”
“也是呢。”看到卡特琳娜有些犹豫,于是尼罗打断她继续说下去,少年表情十分无奈地苦笑着,“果然,让你离开从小长大的村子,果然有些困难吧。”
不,其实不是这样的。
你能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
一晃十年过去了,这句话,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十年前那个时候没有告诉你,其实,我真的很想跟你一起,两个人一起去看海呢。”轻轻地笑着说道,卡特琳娜坐在尼罗的旁边,伸出手,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的手中,在掌心处暖暖地化开。
“那,我们就这样约定好了。”尼罗静静地坐着不动,任由卡特琳娜乖巧地把头,靠在他那宽阔结实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