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爷挪动着脚步前进着。
年迈的身体摇摇晃晃的，让看到的人唯恐一不注意他就会摔倒。
眼睛无法移开。
然而他的步伐远比看上去的要稳固，要坚定。
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就来到了白的面前停住，让人松了口气。
已经来到了白的身边，老爷爷却并没有抢先开口。
而是站在原地默首，一言不发。
残忍的为老朽不堪的身体继续，增加负担。
他是有事来找白的吧。
但是却不是很急的样子，半天没有动静。
好像只要白不开口，老爷爷就会一直这样站着，一直这样等下去的感觉。
这个时候，我想要开口提醒，或者向白搭话。
因为我清楚白那别扭的性格，只要没有人先向他搭话，他一般是不会主动开口的。
然而这次我却预料错了。
还没有等我开口，白就已经抬起头，将视线移到老爷爷身上说到。
“有事？”
一如既往的，明明是疑问句却像陈述句一样直白。
还是那么的没有礼貌，至少不应该先请老爷爷坐下来吗。
我这样在心里抱怨，却知道是无可奈何。
因为白就是这样的人。
老爷爷也像早就知道一样，没有在意这些，只是，单纯的笑了。
从我这个角度正好可以清楚的看到老爷爷的侧脸。
他看上去非常温和的笑了。
满是皱纹的脸因为笑容而更加狰狞。
那么的丑陋，又…
那么的幸福。
然后，他这样说了。
“我是来…报恩的。”
于是，白这样疑问。
“报恩？”
接着，他这样肯定。
“是的。”
简单的话语，又是那么的沉重，毋庸置疑。
你授予我恩，我反之答谢。
千古流传的美妙佳话，代代相传的完美故事。
这是从旁观者的我看起来何等美好的事情，而我有幸见证又是何等的荣幸。
感觉世界看起来都变得更加多彩绚丽了。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变得温文尔雅，温和友善了起来。
然而…
事情真的会像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的发展就好了。
现实正是因为无法事事如意才叫做现实。
性格别扭的白怎么可能做那样的事情。
他，总是会在关键的时候做出你预想以外的事情，说你预想以外的话才对。
而事实上就是这样。
“没有那个必要。”
白非常果断的拒绝了，一点情面都不打算给老爷爷留，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打算遵守。
我对此并不觉得意外，甚至内心里面觉得他做出更过火的事情也不奇怪。
但我还是有些意外，有些惊讶的。
但对象并不是对白，而是对老爷爷。
我意外于老爷爷听到白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那副温和的笑容，好似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只见他微微张开嘴巴，嘶哑而又柔和的话语就从干枯且布满裂缝的嘴唇中挤出。
“报不报恩是我的事，接不接受是你的事。”
“我的事与你的事完全没有关系。”
“并不是你说不必要，我就乖乖听话，不会做了。”
这是歪理谬论一样的话。
咋一听觉得没有问题，但仔细想想全是问题的话。
没有人会接受的话。
这感觉和网上流传的那句话很像，‘我喜欢你，关你什么事’。
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白听到这些却是一下子失去了言语，沉默了下来，没有做出反应，有些郁闷的样子。
或许是我的错觉，我从白现在的表情上感到的憋屈，那是我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的这样的情感。
因为白没有做出反应，打断，于是老爷爷没有停下来，接着诉说。
“哈哈，别这么在意。”
说的时候笑了两声，那笑容是如此的幸福。
“其实，这也谈不上是报恩。”
“准确的说只是一个老头子的自我满足而已。”
“是一个自私又任性的活了一辈子的人在最后提出的又一个自私又任性的愿望。”
“所以…”
“安心的接受吧。”
“将这个…”
说着从怀里面小心的取出一张叠好的蓝色手帕掀开，露出里面的一枚普通的戒指。
“这是我几年前死去的儿子留下的东西。”
然后，突然空间就沉默了下来。
这个时候，我认为白会继续拒绝的，或者说再做出一些别扭的事情，说一些别扭的话。
让这件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但是我想的这些并没有发生。
过了一会。
白非常普通的将其接了下来，放在手里。
只是神情非常复杂的问了。
“真的可以吗？”
老爷爷则神色不变的回答。
“啊，因为已经不需要了。”
而听到这句话的白像是在自语一样。
呢喃。
“是…吗…”
听起来没有意义，却又好像饱含深意的样子。
但遗憾的是我什么都没能听出来，好像就只是他故作高深的…自言自语而已。
接着，又是一阵迷一样的沉默降临。
然后毫无征兆的，白突然问到。
“你…”
“满足了吗？”
又是令我摸不着头脑的话语，有种故弄玄虚的感觉。
但老爷爷脸上的温和的笑容却是终于被打破了一刹那，诧异的愣了一下。
之后马上恢复，不露异样，开始回答。
“啊，已经足够满足了。”
“这个年纪竟然还能实现愿望什么的…”
“没有比这更大的满足了。”
“一起和她去了各种各样的地方。”
“一起和她看了各种各样的景色。”
“说了各种各样的话。”
“完成了各种各样的愿望…”
“已经…够了。”
“已经足够满足了。”
“没有比这更大的…”
“幸福了…”
“所以…”
“已经够了…”
“再多就装不下，有些浪费了…”
“对于我，这种破破烂烂的老头子来说。”
老爷爷以最卑微的话，说着最普通的事情，溢出来的却是最纯粹的幸福。
快要羡煞了旁人的程度。
既悲伤又充实。
然后对此，白做出的态度是…
“是吗…”
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自言自语。
明明一样，却又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了。
紧接着，又是沉默。
不过这份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
由老爷爷主动打破了。
“既然已经没事了。”
“那我就…”
“先告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