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跟在蕾莉后面前进,后者不是第一次来了,显得轻车熟路。
死狱是一条冗长的甬道,一眼望不到尽头,两侧插着徐徐燃烧的火把,每隔几米就会有一道铁门,而门下还有一扇小小的栅门,应该是递送食物和更换便桶用的,有的打开着,有的关闭着,偶尔可以看到一张形容枯槁的面孔在栅门后的黑暗中一闪而过。
这些人应该就是法斯兰家族的族人们了,算下来他们落狱的时间并不算长,但那些脸孔却已经被折磨成了令人惊骇的模样,他们的脸庞没有丝毫血色,枯瘦惨白,眼睛里带着血丝,将脖子以怪异的角度扭转过来趴在栅门边注视来者。
“他们已经不算是人类了。”蕾莉并不在意甬道两旁的视线,神色自若,对此习以为常:“狱卒们通常不会对囚人们用刑,一日三餐也从不亏待,因为关在这暗无天日的死狱内本身就是最大的惩罚——在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在这里也没有声音的概念,除了火把燃烧的声音以外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任何正常人都会被这样的环境逼疯。”
“所以这里其实是座疯人院?”法兰左右看了看那些呆滞的目光,法斯兰家族也曾辉煌一时,但如今这些法斯兰族裔的脸上已经找不到丝毫昔日的荣光,他们像是地狱深处徘徊着的鬼魂,既不能生,亦不能死。
“差不多吧。”蕾莉冷笑一声:“凡是敢挡在十字悲歌前进道路上的人,都理应得到这样的下场,我要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永恒的痛苦与死寂。”
法兰没有说话,默默地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蕾莉。
法兰曾在战场上杀了不少人,对待敌人他也从不心慈手软,但他不会折磨自己的对手,在必要的时候还会尽量给他们一个体面的死亡……这一刻他深深地认识到自己和蕾莉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无论他如何适应权力场这一点都不会改变。
“可是既然这些人已经出现了精神问题,你又要如何从他们口中得到情报或者线索呢?”法兰忽然意识到这一点,法斯兰家族的族人们都被折磨成了疯子,而从疯子嘴里逼供显然是一件很荒唐的事,他们可能什么都不会说,也可能满嘴胡话瞎说一通。
“所以这就是我带你来的原因。”蕾莉转过头看了法兰一眼:“你当初是如何从十字鬼脑子里套取情报的?现在就请如法炮制……弗里特·波尔金·法斯兰不会带着两名人质盲目逃亡,我猜测在帝都外一定还留有法斯兰家的据点,你得问出那个据点的位置。”
“她想一箭双雕。”一直没有出声的诺露尔忽然在法兰脑内提醒道:“没想到都到这步田地了蕾莉还在算计,她带你来黑狱一方面是想获取她弟弟和缇丽斯下落的线索,一方面也想看你当面施展精神魔法从而得到更多关于你的情报……她是魔导师,眼界绝非凡俗之人可比,被她看到你的施法过程的话很有可能暴露许多秘密。”
“而我偏偏没得选。”法兰在脑内对诺露尔说:“蕾莉之前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她将十字悲歌的‘机密’直言不讳,甚至带我来黑狱这种绝密之地,表面上是对我的信任,可实际上却等于堵住了我拒绝配合她的计划的借口,而且为了救出缇丽斯,我也不得不与她合作……真是绝妙的计划。”
“总之绝对不能在她面前进行灵魂施法,这是你的底线,否则后患无穷。”诺露尔说。
法兰抬头回看向蕾莉:“没问题,我会施法得到情报的。”
“很好。”蕾莉满意地点点头,转过身继续带路。
“喂!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当耳边风吗?”诺露尔有些急切地说:“我不是才说了不能在她面前施法逼供吗?会被她抓到破绽的!”
“放心,我自有办法。”法兰倒不慌张,他很清楚面对蕾莉这样的人依靠寻常对策是行不通的,贸然拒绝只会引来蕾莉的进一步针对,想不被她牵着鼻子走只能出奇招。
很快,二人来到死狱极深处的一间囚室前,蕾莉在这里停下脚步,示意随行的狱卒打开铁门。
“这间囚室关着的是法斯兰家的前任家主,也就是弗里特的父亲。”蕾莉微微欠身为法兰让出道路:“如果法斯兰家还藏着什么秘密据点的话,那他一定知道答案。”
法兰点头,大步走进阴暗的囚室之内。
借着些微的火光,法兰依稀能够看到在囚室的角落阴影处有人蜷缩着,他上前一步打了个响指,一道悬浮的火光照亮了室内,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囚室之内,法斯兰的前任家主正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匍匐在墙角,受到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他下意识地遮住了眼睛,发出尖利的嘶叫。
弗里特的父亲以前应该是个身材臃肿的贵胄老爷,身为法斯兰家的一族之主,他正值壮年,曾是权力场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但在输给十字悲歌后他的境遇一落千丈,如今更是沦为阶下之囚,牢狱生活让他的眼窝深陷,胡子长满脸庞看起来像个野人,身体也瘦得皮包骨头,松弛下来的表皮显得皱巴巴的,让他一下子老了好几十岁。
蕾莉说得没错,在这种地方待久了会疯的,无论过去曾是多么优秀的人现在都会活成同一种模样。法斯兰前任家主双手抱臂像是受惊的野兽般冲法兰嘶吼,按照正常的方式想从这种精神状态的人口中问出线索无异于痴人说梦。
法兰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囚室门口,蕾莉果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显然对于他要如何施展精神魔法十分感兴趣。
法兰嘴角微微上勾,深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半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口中念念有词:“缇兰女神在上,您虔诚的信徒法兰向您祷告,请您赐予我窥透人心的力量。”
“噗”的一声,蕾莉一口气没憋住差点笑出来,然后她目瞪口呆地望着法兰接下来的举动。
法兰原地转了两圈,左摇右摆,一副载歌载舞的模样,最后双手交叠再次祈祷:“缇兰女神您可帮帮忙,待事成之后一定有上好的祭品奉上,现摘的水蜜桃,刚杀的肥火鸡,陈酿的葡萄酒那是一样都不会少……”
“你什么时候成了神圣教廷的信徒?”蕾莉皱紧眉头:“你的精神魔法居然还跟缇兰有关?”
“个人隐私不便透露。”法兰于说学逗唱的百忙之中挤出了这句话,然后凑到弗里特的父亲面前,单手扼住对方下巴迫使后者与他对视。
此时法兰的瞳色迅速淡化,深处有微光亮起,而这才是货真价实的精神魔法,只是藏在了一连串的跳大神之中让蕾莉无从察觉。
“我这办法如何?”法兰在心中默问诺露尔。
“难得你还特地提前用照明魔法混淆了室内的魔能波动,算是颇为有心了,这招行倒是行得通,想必就算是蕾莉也看不破其中的奥秘……就是太丢人了一些。”诺露尔不咸不淡地评价。
法兰不在乎丢人,准确地说他从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他扔下因为被精神魔法影响而昏迷过去的法斯兰前任家主,站直了身体。
“古莱茵帝国光荣斗兽场。”法兰转头看向蕾莉,缓缓地开口:“你知道这个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