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要我提醒您务必准时到场。”来自欧克西亚斯家的信使再三鞠躬提醒后匆匆离去。
法兰拆开信封发现里面是一份晚宴请柬,撒了金粉的白纸上用工整的雷尔斯语写着设宴地点和时间,但右下角的落款名字却很陌生——十字悲歌的信使送来的请柬却并不来自十字悲歌,这其中的意味可真是值得反复品味。
“弗里西·诺门格·雷尔斯……”法兰念着那个名字,脸色有些怪异,像是刚刚吃下去一只完整的甲壳虫。
要说他完全不认识这个名字倒也不至于,其实单看这个名字中节与末节的单词就该明白对方是什么身份了,全帝国上下有资格以国家和都城作为名字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雷尔斯的皇帝陛下。
可法兰即便翻肠倒肚找遍每一寸记忆也找不出半点跟皇帝之间的交情,换作其他国家像这种臣不识君的现象十分可笑,但在雷尔斯帝国却早已被人们习惯。
众所周知雷尔斯帝国是个具有多重制度的混合政体,它既是君主立宪制又是宗教立宪制:对于前者来说,立宪是实,君主是虚;对于后者来说,宗教是实,立宪是虚。
作为前任北境军团长,法兰的直属上级是军部,军部则由上下议院管辖,而在上下议院权力尽收元老院的同时却又在背后藏着各大家族的手笔,这些制度让诺门格权力场变得极端复杂,光是想要厘清其中头绪都要花上不少时间。
虽然这些制度错综复杂,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直白的,那就是雷尔斯皇室毫无实权,甚至连傀儡都谈不上,对于教廷来说皇帝只不过是权杖上的装饰品……皇帝名义上统治帝国,可在北境征战的多年里,法兰可从来没有看到过半份来自皇室的军令。
恰恰就是这样一个形同虚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教廷扔进垃圾桶的皇帝居然向法兰递来请柬?
“你觉得皇帝陛下这是吃错了什么药?”法兰忍不住问诺露尔。
“不知道。”即便是诺露尔也十分困惑,但她还是建议法兰赴宴:“但我觉得这场宴会对你来说可能很重要,蕾莉之所以派十字悲歌的家族信使来可能就是为了提醒你这一点。”
“十字悲歌向我许诺了权力,难不成蕾莉打算扶持我登基称帝?”法兰不无玩笑地说:“万一刚进大门那皇帝就拽着王冠往我头上戴怎么办?”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你就戴上呗。”诺露尔哼了一声:“当一回皇帝你也算是光宗耀祖了,总要比实战魔法课教官显赫一些。”
“你我都很清楚这是个实权连城门卫队队长都比不上的皇帝,这种皇位还是免了吧。”法兰摇了摇头:“我才不愿意被当成宠物关在皇宫里。”
“你有空在这里跟我贫嘴还不如好好准备一下,难道你打算拎着两把木剑穿着衬衣去参加晚宴吗?”诺露尔说。
法兰看了一眼手里握着的两柄仿军用制式的木剑,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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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的地点被选在了教皇宫附近的一处公馆,在两百年前这里曾被用作使馆,而在皇权旁落之后各国使馆就被挪到了诺门格北边的条约区。
所以这个地方对于雷尔斯皇室来说其实是处不折不扣的羞耻地,它是皇权蒙尘的象征,也不知道皇帝选择在这里举办宴会算是自嘲还是另有深意?
当法兰赶到宴会场地时距离开始时间只剩下十分钟不到,收拾行头并没有花太多时间,但他没有炼金礼车所以只好徒步赴宴。
隔着一条街外法兰就看见前方人头攒动,炼金礼车将宽阔的大街堵得水泄不通,身穿锦衣华服的上等人们在随从的服侍下打开车门,看样子这场宴会规模空前,远超法兰预期,受邀者也远远不止法兰一人。
此外这条街早已被警卫封路,若非法兰手持请柬根本无法通行,毕竟这场宴会上流云集,安防工作自然是重中之重。
黑蜘蛛亲自负责请柬的检查,他靠在一辆炼金礼车的车门边,象征性地随手翻看一眼请柬就把它递还给法兰示意他可以通过,接着却命令手下将另一位同样持有请柬的年轻人拦下后反复盘问。
“他的请柬是假的?”法兰忍不住问。
“真的或者假的不重要。”黑蜘蛛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香烟点燃,他深吸一口,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指向法兰:“你是十字悲歌的人,而他不是。”
“这场宴会只有十字悲歌的人才可以参加?那何必多发请柬?”法兰不解。
“请柬寄给了内圈六成以上的年轻才俊,而其中半数以上都会到场。”黑蜘蛛又吸了一口烟:“可宴会场馆就那么大,容不下太多人,所以我要作出甄选。”
“有背景的人可以通过,没背景的人就算手持请柬也只能原路返回?”法兰有些明白了:“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寄出多余的请柬?”
“呵呵,能在内圈接收到请柬的年轻人哪个会没有背景?他们各个都是人中龙凤,代表着整个诺门格的未来。”黑蜘蛛纠正了法兰:“但这场宴会至关重要,只有足够背景的人才能入场,而剩下的请柬也并非多余,这些被拦下的人会在另外一个地方参宴,只是规格差些。”
“一个宴会还得分个三六九等?”法兰叹了口气。
“人分三六九等,宴会当然也一样……最优秀的人才有资格接受最顶级的资源,这是诺门格的铁则。”黑蜘蛛说完后徒手掐灭烟头扔在地上:“别在这跟我浪费时间啦,赶紧进去吧,蕾莉大小姐可是在等你呢。”
“蕾莉也来了?”法兰问。
“今天的宴会关乎未来权力场的局势,不论是作为十字悲歌的主事人还是作为宴会的主角,她都有必要亲自莅临。”黑蜘蛛说。
“这场宴会到底是做什么的?”法兰忍不住问出这个他一开始就想知道的问题。
“秘密。”黑蜘蛛却不肯回答,他露出了一个有些暧昧又有些神秘的微笑:“不过没关系,你很快就会知道……总之今天过后,你将是诺门格最炙手可热的新贵,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就要向你致礼啦。”
满心疑惑地告别黑蜘蛛之后,法兰进入街区,一路来到公馆门前。这里已经被布置得金碧辉煌,整座白石打造的建筑被红色的帷幕包裹起来,金色灯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照到街面上,即便是身穿执事服的侍者也显得无比高贵,他们优雅地将赴宴宾客引导入场,从神态到礼仪全都一丝不苟。
一袭白色晚礼裙的蕾莉却站在门外,身边侍立着几名族卫队士兵拦住那些试图向她搭话的宾客,她皱着纤秀的眉头,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在看到法兰的第一时间她就推开了士兵走过来,上下打量一番法兰,那双湛蓝色的眼睛里渐渐溢出不满:“你穿的这身是什么东西?”
“礼服啊。”法兰看了看自己,他已经穿上了自己最隆重的衣装了,这套黑色礼服还是之前院长卡姆送给他的呢。
“你还敢穿得再朴素一点吗?”蕾莉扶额,有些自责的样子:“失算了,失算了,我早该想到你是个吝啬的混蛋,根本不可能为这场宴会购置贵重礼服……应该让信使带一套给你的。”
蕾莉说到了点子上,法兰确实不会特意去买礼服赴宴,虽然住着独栋别墅,可法兰实际上囊中羞涩,他任职军团长多年的积蓄在外圈或许算是一笔小财,但在内圈却不值一提。
“但我觉得这套挺好的。”法兰耸耸肩,不觉得自己的衣服有什么问题:“之前我可是穿着这个去刺荆花庄园赴宴呢。”
“那是家宴!是家宴!家宴!”蕾莉身高不够,只能用手指在法兰肚子上猛戳,她一脸重复三遍以表达自己的愤怒:“去刺荆花庄园赴宴就算你穿着睡衣也无所谓,因为在那里我说了算。可现在不同,整个诺门格都知道你是我们十字悲歌扶持的人,你穿着这种廉价的东西是打算糊弄谁呢?今天这场宴会上每个年轻人都指望着向所有人展示自己最优秀的一面,只有你不把这个当一回事,欧克西亚斯氏族的荣光将因为你不得体的着装而受辱!”
“我第一次听说有谁的荣光会因为这种事受辱。”法兰反驳:“你要是对此有意见,那我就折道回家睡觉好了。”
蕾莉一时语塞,她瞪着法兰没有说话,估计要不是受到过良好的礼仪教育这会她就要骂人了。
最终她也只能选择妥协:“罢了,廉价就廉价吧……节俭大概也是一种美德。”
“你好像有点暴躁。”法兰忍不住说,蕾莉以往的处事风格可不是这样,她向来以冷静著称,怎么今天仿佛变了一个人?
蕾莉却拒绝对此作出解释,她不耐烦地一摆手,示意法兰随同她入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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