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雷尔斯皇帝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金杖,这个动作对于身材臃肿的他来说有点吃力,但他还是尽可能地维持这个姿势,哪怕他的手指已经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颤抖起来。
“他在干嘛?”法兰歪了歪头,不太明白皇帝陛下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这个胖皇帝要在宴会开始之前来段独舞?
“宴会祝词,他是宴会的举办者,理应在开始前进行演说。”卡姆瞥了法兰一眼,一副“你怎么连这都不懂”的表情。
此时全场寂静下来,卡姆适时地住嘴,与其他人一样默默等待皇帝开口。
雷尔斯皇帝终于缓缓地将金杖放下来,杖端与地面交击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张开双臂朗声说:“自从神圣的、崇高的、伟大的雷尔斯帝国初代皇帝宣布建国以来已经过去了三百一十四年,在《默西亚公约》的维系下,其余诸国紧密地团结在双头鹰旗帜周围,作为宗主国皇帝,我欣慰地看到了一个辉煌的时代。”
《默西亚公约》是建国之初时各国共同签订的和约,它奠定了雷尔斯帝国的宗主国地位,却也限制了包括雷尔斯帝国在内的诸国继续扩张领土,如今它的效力已经越来越薄弱了,各国都开始假借扫荡边匪之名在国境布置重兵蠢蠢欲动,而这也是法兰之前赫赫战功的来源。
雷尔斯皇帝声音洪亮,带着不可一世的骄傲,他大声宣告:“我从未忘记,这是我们的先辈用鲜血、汗水和骸骨换来的成果,但我也会记得,我们以超越时代的炼金技术与魔法文明君临这片土地,从乌勒尔山脉到博尔塔海湾,从玛尔塔沙漠到纳尔南森林,我的军队兵强马壮,我的人民丰衣足食,雷尔斯帝国的荣光将永世长存!你们理应为帝国骄傲,为帝国举杯!”
说完之后,他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杯红酒仰头饮尽,然后将玻璃杯狠狠地摔碎在地板上,满身的肥肉因为这个动作狠狠地抖了一把,滑稽之余倒也颇有气势。
“为了雷尔斯。”大厅里的宾客紧跟着皇帝举杯,口中共同低声念诵,就连各大家族的首领也不例外。
法兰也端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摆在桌上的酒杯,一口喝干杯中物,随手用袖子抹了一把嘴。
“我说……你真的确定皇帝没有实权吗?”法兰拍了拍身边的卡姆,脸上的笑容有些怪异:“我咋没听出来这货有半点被圈养在皇宫里的委屈?”
“确定啊,他连个城门卫兵都调动不了,自加冕以来还没发布过半条政令。”卡姆摊开手:“难道他非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跪在地上哭才行?”
“可这也叫祝词吗?”法兰有些揶揄地看了一眼皇帝又看了一眼卡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伙在搞战前动员呢,他从头到尾没提联姻的事,也没提半句女神缇兰,当着各大家主的面一个劲地吹嘘自己的功绩和帝国……这就好比一只兔子在猎人面前展示肌肉,真就不怕哪天被烤了吃?”
“他要是不这样那才是真的会被烤了吃。”卡姆摇了摇头:“既然你这么感兴趣,那我就再给你讲一个大家都知道的秘密……按照惯例所有皇子都要送去其他国家交换质子,直到前任皇帝死后才迎其中一位回帝都加冕,元老院会暗中考较这些皇子在别国的表现,而成为皇帝的那位皇子往往都是兄弟之中表现最糟糕的一个。”
“剩下的其他皇子呢?”法兰问。
“要么终生待在别国,要么就在回国路上遭遇意外,雷尔斯帝国需要皇帝,但不需要皇子。”卡姆说:“尤其是表现优异的皇子,他们的运气特别不好,经常下楼被摔死,出门被撞死,吃饭被噎死。”
“所以说最终就冕的陛下都是这副……”法兰看向那个还在大厅中间耀武扬威的胖皇帝:“不成器的样子。”
“权力场就是这么有趣,有时候聪明人不一定活得久,蠢蛋反而长命百岁。”卡姆笑了:“该聪明的时候聪明,该当傻瓜的时候也要会当傻瓜,你看那些坐在场上的大人物们不也乐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皇帝的狂妄吗?”
“有道理。”法兰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猎人的目标是杀老虎,犯不着跟一只兔子计较。”
此时,雷尔斯皇帝终于完成了他的宣讲,在侍女的搀扶下退场,所有宾客却反而因此正坐,大家都很清楚“娱兴节目”已经结束,现在宴会才算是刚刚开始。
“皇帝陛下政务烦劳,难免忘记一些小事。”十字悲歌主母阿尔及蒂站起来:“剩下的事就由我们来为他分忧吧。”
与她一同起立的还有另外六个人,无一例外都是诺门格内圈豪门的家主,他们穿着各异,男女不一,但却有个共同的特点——他们的眼睛里都装着那么多的欲望,即便已经得到了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无法企及的权力和财富,他们的目光却始终看着更高更远的地方,像是喂不饱的豺狼,永远渴望下一份血肉。
“在座的都是诺门格引以为傲的年轻才俊,你们在各个领域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我有理由相信你们所代表的是帝国的未来。”阿尔及蒂掷地有声地说,她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但未来还太远,现在仍然是我们这些老顽固的时代。”
在场的宾客们附和地笑了,心里却很清楚这既是玩笑也是威胁,在诺门格权力场上,无论多么锋芒毕露的天才都必须对各大门阀低头,否则别说是未来,连第二天的太阳都不一定等得到。
“阿尔及蒂你就别吓唬这些小伙子了。”另一位家主耸了耸肩:“今天邀请大家到场,一来是我们这些长辈们想看看年轻人的风采,二来也是为了给你们提供更宽广的空间施展拳脚……一共七个机会摆在大家的面前,你们可以借此摆脱桎梏前程的原有姓氏,成为我们的家人。”
严格来说联姻对象应该有八个,还有一个是皇帝的女儿,不过大家都没有对“七个机会”的说法提出异议,皇帝没有实权,容貌也颇为抱歉,没人对那位二公主抱有期待。
“但我们不能偏心,机会是公平的,只要愿意竞争的人都可以参与,所以今晚我们既欢迎一朝功成跃上枝头的凤凰,也欢迎那些原本就拥有高贵血统的孩子,毕竟优秀的血脉理应互相融合。”另一位家主补充道。
虽然这是早有预料的局面,但不少人的心还是渐渐沉了下去,在这种公开的宴会场上各大门阀虽然不至于明目张胆地为自家子弟作弊,不过从小接受优秀教育的贵公子们哪个不是各个领域的佼佼者?与贵公子们竞争本就难如登天,况且选择权终归还是落在门阀手中,比起让一个血统不纯的外人入赘,他们肯定更愿意和其他门阀联姻。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满怀希望,因为这就是他们今晚来到这个宴会的目标。正如大人物们说的一样,这将是个绝佳的机会,如果能够成功入赘豪门,他们的仕途将坦荡无比,甚至历史上也并非没有外来血统跻身各大家族高层的例子。
法兰冷眼看着热血沸腾的人群,看着那些摩拳擦掌等着证明自己价值的年轻人……这些家主们只用三言两语就调动起了人们的情绪,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语言技巧有多么高超,当权力达到极致,抵达他们这样的程度之后,言辞已经不再重要,只需要将蛋糕放在地上就自然会引得所有人争个头破血流。
只是更可悲的是自己今晚来到这场宴会的理由居然和他们一模一样,法兰自视清高,可到头来还是要去争权夺势。
权力场就像是熔炉,不同的人被它铸造成同一个模样,变得冷血,变得无道,变得贪婪。
此时又一位家主开口了:“我们要求婚约者都是精英,但每个家族对精英的定义都不一样,所以我们将给出不同的‘主题’,你们要围绕这个主题击败其他竞争者赢得我们的认可。”
这倒是不难理解,毕竟在座的年轻人所涉猎的领域各不相同,总不能要求学经济的人去跟学魔法的人交手,也不可能让擅长辩论的人去跟擅长军事的人高谈阔论,定下主题之后可以让竞争更有针对性。
“搞得像是选秀一样。”法兰忍不住吐槽。
“这本来就是选秀。”卡姆对此不以为然:“虽然都手握重权,但各大家族所占据的位置其实各不相同,他们有的想巩固现有的领域,也有的想开拓新的领域,所以需要的人才也不同……拿提索斯氏族来说,他们有‘魔法氏族’之称,但却在最近几十年间人才凋零,我猜他们的主题肯定会定为‘魔法’,他们需要擅长魔法的人去唤醒过去的辉煌。”
“欧克西亚斯氏族会是什么主题?”法兰问。
“你终于开始关心你一开始就应该关心的事了。”卡姆很欣慰法兰如此上道,他笑了笑说:“十字悲歌现在如日中天,所以他们的主题肯定会是七大家族之中最复杂最困难的一个,但你不必太担心,因为你可是内定人选,所以这个主题一定为你量身打造。”
法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他问这个问题倒不是担心自己会不会落选,而是他想知道蕾莉要依靠什么手段劝退那些打算娶她的竞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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