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隆基港。
无边的夜幕之下,黑色的海潮汹涌而来,像是愤怒的野兽般撞上数十米高的堤坝,溅起的浪花如暴雨般落下,而就在据此百米左右的地方屹立着一处港湾,创建者将它命名为隆基港。
很少有人知道隆基港的存在,它三面环山皆为绝壁,建造者硬生生在岩体之内挖出了空地,甚至即便是作为出入口的海岸方向也十分危险——隆基港外横亘着雷尔斯帝国最危险的暗礁群,洋流冲刷至此便会形成足以吞没中型船只的旋涡,只有经验老道熟悉海图的船长搭配上拥有足够吨位的巨舰才能乘风破浪进入隆基港。
所以隆基港在大部分时候都与世隔绝,只有半年来一次的“恩佐号”炼金动力舰会送来给养,有孩子问导师们说要是恩佐号忘记来隆基港该怎么办?导师们也总是笑着回应说那不可能,只要雷尔斯帝国还存在一天就绝不会忽视隆基港为它所做的贡献,它为帝国最危险最困难的岗位上输送人才,没有理由被遗忘。
此时已过零点,隆基港静谧而安详,月色像是银亮的轻纱,温柔地为它披上一层朦胧的光,远处的浪潮声此起彼伏,与这里的平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在隆基港的孩子们总是睡得很早,他们每天要面对大量的课程,从植物学到军事指挥再到徒手搏斗,帝国对他们的要求很高,导师也对他们给予厚望,只有充足的睡眠才能应付随着年龄增长而越发复杂和困难的训练。
在黑暗之中,年仅十四岁的法兰忽然睁开眼,他被一场噩梦惊醒,醒过来之后却又想不起梦的具体内容,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难受感觉萦绕不去,类似于想要大声喊叫却又发不出声音的无力感。
法兰挠了挠头想要接着睡觉,但神智一片清明怎么也无法入睡,他来到隆基港已经是第七个年头了,偏偏在早已习惯这里的生活时出现了失眠。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像是山脉在崩塌,又像是洪水在冲刷河堤,但他觉得都不是,那更像是某种狰狞巨兽的嘶吼。
法兰最后的一点睡意也消失不见,他坐起来朝窗外看去,隆基港的操场上静悄悄的,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行走,远远地看不清模样,但看穿着应该是个女孩子。
隆基港与通常意义上的学校或者孤儿院完全不同,它有着极其森严的戒律,在就寝时间之后是绝对不允许离开住宿楼的,一旦被发现的后果将十分严重,他曾亲眼目睹一个不听劝阻的调皮孩子被导师扔进了海里。
导师们都说帝国只需要听话的工具,任何反抗和自作主张都不能被原谅。
法兰不知道那个女孩为什么会半夜在操场上出现,但他知道她现在很危险,因为每天凌晨一点钟导师们都会巡夜,一旦被发现她不在自己的床位上的话就死定了。
法兰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挂钟,此时时针指向零点三十,距离那个女孩的死亡大概还剩下半个小时。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跑出去,一路来到操场上,他得在导师们开始巡夜之前把那个女孩叫回去。
操场上不知从何时开始飘满了海雾,法兰的视野受到了影响,可他又不敢出声,只能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去追寻那个女孩……最终他在临近堤坝的位置看到了她,对方赤着双脚,身穿一条白色的长裙,瓷白色的肌肤在月光下散发着荧光,更令人惊叹的是她竟然有一头银白色的长发,一直拖到腰腿位置。
“你……”法兰忽然意识到这绝不是隆基港里的孩子,因为出于管理和训练需要,所有女孩子都被剪成短发,拥有这样的长发在隆基港里一定很醒目,可自己七年来从未见到过她。
银发女孩回过头来,那双淬金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他,她微微一笑,身体后倾倒进汹涌的海潮之中。
法兰差点惊呼出声,幸好有一只手迅速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
世界忽然倒转,法兰直挺挺地躺在粗糙的操场上,海雾消失不见,月光一如既往地轻柔,蹲在他眼前的是一个短发少女,她看起来比法兰年长一些,小麦色的皮肤和满是旧伤的五指表明了她的训练强度,这可能是一个已经临近“毕业”的女刺客。
“你没事吧?”对方挪开了捂在法兰嘴上的手,玫红色的眼睛里带着疑问:“你这是干嘛呢?不怕被巡夜的导师抓住吗?”
“我……”法兰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然后他突然想起那个跳海自杀的女孩,惊坐起来:“别管我了,先去救人,有个女孩跳进海里自杀。”
“你在说什么胡话呢?”短发少女皱着眉头打量法兰,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好像没在发烧,但怎么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
“我没说胡话!”法兰的话没有得到对方的重视,他有点生气:“我真的看见……”
“你看见个屁。”短发少女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法兰的话:“我在住宿楼里看得一清二楚,你一个人傻乎乎地在操场上转了两圈然后倒地不起,除了你这个笨蛋之外根本没有第二个人!别磨蹭了,赶紧回床铺去,要是被巡夜的导师发现你擅自离开可有你好受的。”
法兰愣住了,虽然满腹疑虑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很真实,可摆在眼前的现实却是根本没有什么银发女孩,那可能只是他的梦或者幻觉,莫名出现又消失的海雾就是最好的证明。
“好吧,谢谢你来救我。”法兰讪讪地开口向对方道谢,原本他才是救人者,现在却变成了被救者,这种滋味可真是一言难尽:“我叫法兰,你叫什么名字?”
“赫里。”短发少女冲他眨了眨眼睛:“之后有机会再聊吧,现在咱们得先回寝室去,否则真要被导师们发现了。”
“嗯。”法兰点点头,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后返回寝室,但心中却始终无法忘记那个银发少女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