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就流逝了,正如课文上所写的,在我伸出手挽留它时,它从指缝中逃走了。我的暑假,也在好像无止境的补课中走到了终点。
“呐,我要走了。”姐姐笑着对我说。火车驶过,激起的气流卷起了她的长发,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姐姐今天格外漂亮。
拎着大包小包的我只是看着,说不出话来。虽然只是去邻近的南京但是我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再也见不到这个笑脸了。
现在的我明明应该和姐姐一样摆出笑脸才对,姐姐走后,在家中我就自由了。再也不会在大热天被赶出去买18禁BL杂志了,再也不用像奴才一样低声下气的做各种家务了,再也不用为了电视做必定会输的争夺了,再也不会被逼迫着看无聊的恐怖电影了……这些都将在今天结束。这一切不都是一直以来我想要的吗?
可是为什么笑不出来呢?即使勉强自己也无法挤出一个笑容。
“别这样苦着脸。”总觉得今天的姐姐格外的温柔,“我又不是去抗战时期去参军。放假的时候会回来的。”你这是什么比喻啊,这样岂不是更让人不放心了。不过这话我却没有说出口。
“你要是这么舍不得的话……”终于恢复了往常面目的姐姐托着下巴坏笑着,“一起去吧!”
“唉?”对于这个突发奇想的提议我感到困惑,“等一下,谁说舍不得了。我只是有一点不放心。”我转过脸,“再说我还要上课,怎么能去呢。”
“那种事情,”姐姐说着拿出了手机,顺便说一句在我们家,只有高三毕业才被允许使用手机。“怎么样都好了。”她一边说一边拨打了某个号码。
“喂,老师你好。”她把声音刻意的压低了,“我家儿子今天生病了,想请一天的假。嗯,嗯,谢谢老师。我会督促他学习的。”电话就这样挂断了。
“搞定了。”姐姐冲我眨了眨眼。我说啊,这也太随便了吧,老师!完全不查一下电话真伪的吗?还有她怎么知道我的班主任的号码?
“走吧。”姐姐径直前往出站的方向。拎着诸多包裹箱子的我连忙追了上去,“等一下,你去哪?”我狼狈地问,“不上火车吗?”
“笨蛋,行李拎久了就以为自己也是大号行李了吗?”姐姐回过头,食指戳了戳我的额头嘲弄道,“你只有送行用的站台票吧,你打算用你那张脸劫持火车吗?我带你坐大巴去。”说完她就自顾自地快步走开了,好歹走慢一点啊,我身上的负担很大啊!
丝毫没有察觉到我辛苦的姐姐混入了刚刚下车的人群中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真是,在最后也不打算给我留一点好印象。无奈,我也挤入汹涌的人潮中。可恶,火车站里永远有这么多人,又不是春节,都扎堆出门干什么啊!
我来到火车站外面已经是10分钟以后的事了,姐姐早站在那里,双手交抱在胸前,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慢死了!真是缺乏搬运工的职业素养。”那样的东西我一点也不想要!
是,是,没有把所有人揍翻在地赶出来真是对不起啊。我在心中抱怨。
还好我们的目的地汽车站距离火车站不是很远,几分钟的功夫就走到了。真是不想进来啊,因为……
“请出示你的身份证!”一位看起来就是很有经验的警察在我进入的一瞬间就锁定了我,径直走来。他刀锋般锐利的目光直直的刺了过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读懂了这个视线。
可恶,别把我当成畏罪潜逃的罪犯啊!我愤怒地回瞪回去,我只是天生的眼神有点凶狠而已!
我和警察大叔都在无声地投掷足以杀死人的视线,作为这力量碰撞的结果,我可以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开始凝固了。目光仿佛在空间中实体化,激烈的撞击着,火花在交汇处崩裂而出。
我看见他的喉咙抽动了一下吞了口口水,手也缓慢的往腰间移动。
“哼,不过如此。”我在心中暗想着,看来我要赢了。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后脑传来了冲击,与此同时,姐姐“笨蛋,别惹事。”的声音传了过来。抚摸着被金属敲击的后脑,我回过头,凶器绝对是她手上那个手提包。那手提包像是在嘲笑我一样,在那里悠闲的摇晃着。
“对不起,警察先生,这个小子是我的弟弟,”说着她按着我的头,强制我鞠了一个躬。“他还是小孩子,不懂事。”
“哪里哪里……”这位警察的表情瞬间就变了,仿佛换了一个人一样笑颜如花起来了。“原来没有身份证嘛,我还以为是哪里的逃犯呢,那个眼神真是吓人呢。我的经验也有犯错的时候,哈哈哈……”喂喂,你随口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啊!还笑得这么爽朗!
“那个,我们还要赶车。”姐姐赔笑道。
“啊,抱歉抱歉,赶快上车吧。”他一脸人民公仆的样子做出了请的手势。这个家伙绝对是个单身汉,我肯定。
“你还真会给我找麻烦。”姐姐叹了口气,手上的包再次一甩,砸在了我的膝盖上。
“你这里面装着铁块啊!”我抱着膝盖单脚跳起吼道。
“不锈钢保温杯。”她一脸“这种事情稍微用脑子想想吧”的表情回答我。
因为这个城市距离南京很近,往来的大巴几乎是一辆接一辆的流水式发车,没有等多久,我们就坐上了前往姐姐的大学所在城市的客车。
车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陌生起来。一如我今后的生活。眼睛随意的往旁边一睹,坐在我的姐姐旁边无聊的打起瞌睡,脑袋随着汽车的颠簸小幅度的晃悠起来。有过上课睡觉经历的同学都会有过这样的经历,睡着了的自己,往往会自发的,无意识的把自己的姿势往舒服的方向调整。
遵循这个最舒服状态定理,姐姐把头枕在了我的肩膀上,不仅如此,她还毫不客气地调整起我的坐姿来配合她。我不得不侧着半边身子,扭曲着脊椎来为她营造良好的睡眠环境。保持这个姿势到南京的话,绝对会留下后遗症的。
下一次,你自己一个人坐车的时候就不能这么愉快了。我看着已经睡着的姐姐在心中默念着。
汽车平稳的前进着,路两旁的行道树快速而不停息地向后退去,单调的风景一直在变却又说不出区别。唉,我果然没什么文学的天分呢。既描绘不出车窗外的风景也说不出心中的感觉。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虽然还没有到疼痛的地步,但是总让我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驱散不了,即使能暂时忘记,在一个人的时候又会爬回心头。
窗外的绿色被低矮的建筑取代了,距离此行的目的地的距离又近了。
16年,这就是我所存在过的全部的时间,而这其中,我还留有记忆不过是12、3年。而这些记忆里都有姐姐的身影。最初的记忆是一家四个人模糊的合影,接着父母忙着赚钱几乎从我的视野里消失,剩下的只有留言和不断变大的房子。醒来时,唯一可以看见的就只剩下姐姐那居高临下的脸了。虽然最近的记忆是被使唤,被使唤,还有被使唤。将这些全部挖去的话,我或许就成为了完全不同的人了吧。
现在,要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吗?
亲情这种东西真是奇妙,和空气一样,在你身边的时候往往感觉不到,直至它从你身边悄悄逃离时你才会感觉到它曾经存在的美好。
我转过头,看着枕在我肩膀上姐姐熟睡的脸,不由得小声发出疑问,“你又是怎么想的,姐?”
在我的胡思乱想中,汽车到达了终点——南京南站。
“喂,起来了,到站了。”我动了动肩膀,把熟睡的姐姐弄醒。但是她不仅没有清醒,还迷糊着发起火来“别动,让我再睡会。”一边这么口齿不清地说着,一边把我的手臂当做了抱枕搂住了。手臂上传来了些许柔软的感觉。我没有也不敢多想,“别睡了。”连忙用仅存的还没有被束缚的手推开她。
“把你的手拿开!”来自地狱最深处的恶毒声音从被我按住的姐姐的头颅发出。我的身体好像断了电的机器一样咔哒一声停滞住了,就连心脏也罢工了2秒。姐姐彻底的清醒了,而且对我叫醒她的方式极端的不满。
“看来你是想死了啊。”不是询问,也不是陈述,而是断言,对于我以下犯上之罪的判罚。不,我还想多活几天呐!虽然没有肉体上的攻击,但是却在精神上狠狠的压榨着我。
下了车,姐姐,我和大包的行李按照录取通知书中夹杂的传单上的提示乘坐地铁和公交来到了学校的门前。在校门的两边各站着一排同样红色T恤的家伙,他们或是三两成群的交谈着,或是低头玩着手机,但是一旦看到有我这样拎着行李立刻像是见到了猎物的狼群一样围了上去。
当我和姐姐走过去的时候,这些家伙围拢了过来,递来了传单,传单还有传单。“学妹是什么专业?”“有加入社团的打算吗?看看我们的社团吧。”“同学,我是学生会的,想要锻炼一下自己吗?”“让学长带你去宿舍吧。”这样的话语不断的袭来,准确的说,是冲着姐姐去的。啊,真是烦死了。我抬起头环顾他们,喧嚣立刻就停止了,最后一个和我对上眼的男生一脸苦笑,僵硬的往后退了一步,“啊……抱歉……”
继续深入学校内部,第一个感觉就是人很多。到处都是学生和家长,我甚至见到了一家5口的壮观队伍。相比之下,我家的老爸老妈连送行都没来,实在是失职。稍微有点庆幸自己被半强制的性拖了过来。要是姐姐一个人的话,光是我左手上的行李估计她就应付不了了,何况还要带着它们在阳光、人群中到处跑。
“傻笑什么呢,快点走了。”姐姐回过头来训斥道。
“是是。”我应和着。
跟着贴在地面上的指示找到了新生招待处,稀里糊涂的填了几个表之后拿到了宿舍号和钥匙。
“居然是3楼。”姐姐抱怨起来,“我想要一楼。出门会方便很多。而且这么多的行李……”
“行李都是我在拎着好吧。”我无力地叹了口气。
谈话间已经到达了三楼。推开了没有锁的门,这是一个四人间,典型的上铺下桌式结构。我们进入时,屋内已经有一家三人在了,看起来他们已经大致上收拾好行李了,坐在一起聊着什么。怎么说呢,是一种很严肃气氛的感觉。我是最不擅长这样的场合了。
“你好。”姐姐首先打了招呼。出乎我意料的,他们就这样热烈的交谈了起来。诸如“你是哪里人啊?”“高考成绩怎么样?”之类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在他们畅谈的同时,我则是默默地打开行李箱,行李包什么的,一个人整理起来。铺床,擦桌子,扫地什么的。可恶,我现在理解她打电话替我请假时的坏笑是怎么回事了,早就算计好我来做这些杂事而来。在走之前还要把我尽可能的榨干剩余价值吗?真是恶魔的行径啊!
在我去把洗抹布的水倒掉返回房间时,之前的一家子已经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姐姐一个人。她一幅婆婆检查未过门媳妇的样子检视我打扫过的地方,白皙的手指在一个角落划过,“这里没擦干净啊。”姐姐仔细审视着自己手指上些微的灰尘,“你就打算让我在这样的地方学习生活?”就这样,我被迫又打扫了一遍,算了,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通过了严苛的质检员的检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了,我也必须离开赶车回家了。再次和姐姐见面大概要等到过年了吧。看起来不是很长的时间,又感觉是很长的时间,我自己也说不上来。虽然一路上的忙碌让我忘记了,但是现在确实是必须道别的时候了。
“我走了。”我背对着姐姐。
“嗯。”姐姐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因为背对着的关系,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啊,等一下!”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开心的样子。我转过头,发现她正一脸坏笑的看着我。最后的时候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啊?
“这个作为你今天这么听话的奖励。”说着,她扔过来一个小巧的盒子,“别被老爸老妈他们发现了。”
我接过盒子,那是手机的包装盒。
“我需要的时候,要给我随叫随到哦!”姐姐笑着补充道,“这可是从我的生活费里提前支出来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