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外面的鸟儿的鸣叫伴随着阳光洒进屋内，吴德有些身心俱疲地从床上爬起来，想用冷水洗去积攒的疲劳。吴德现在住在广康商会斯托克顿分会的三楼。在这间分会，三楼基本上都是为客人或者远道而来的老乡们准备的客房，二楼除了会议室还有一间食堂。洗漱完毕之后吴德就来到二楼用早餐，对于吴德这样的国际旅行商人来说，只有在广康商会里才能尝到诸如油炸鬼、肠粉龙之类的家乡味道。不过吴德现在并没有心情品尝美食，连其他人也一样匆匆忙忙地再往嘴里迅速地塞着食物，顺便还要打包上一份。因为对在斯托克顿工作的人来说，他们的一天过的可容不得丝毫的轻松。一顿海塞之后，吴德喝了一口茶水定了定神，然后和食堂里的同乡们打了个招呼，便抄上一个挎包，快步地往外跑去。
吴德的目的地是斯托克顿的灵魂所在——斯托克顿证券交易中心，在这里可以在二级市场进行股票的寄买寄卖，查看上市公司的信息查询和股价的波动情况等等。理论上来说，只要股票想要交易，都应该通过斯托克顿证券交易中心的公证才算交易完成，只不过目前对这方面的管理还并不严格，多数情况下私下交易之后只需要在证券交易中心补上一笔印花税即可。但想在私下找到能交易的对象并不容易，所以绝大部分职业经理人和股民，都会在交易中心进行交易，所以这里每天都是一副极端热闹的情景，今天，也不例外。
现在是早上八点钟，斯托克顿交易中心门口已经堵满了密密麻麻的人，但是距离交易中心开门还有一个小时。吴德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挎包，里面是满满的印刷单页，在交易中心开门前的一个小时里，吴德需要把这些单页散发出去——不需要全部，但总要找几个合适的人。
什么是合适的人呢，首先穿着正式讲究，胸口还挂着名牌的人肯定不合适，这些人多半是各类证券经理机构的职业经理人，后期他们能帮得上忙，但现在还不行。吴德想找的最好是那些一看就是普通百姓，或者专门炒股赖以为生的普通散户。很快，吴德就盯上了一个，那是个看起来约摸三十五岁左右的人，穿着简单的衣服，胡子拉茬的，嘴里还吊着一个掉了漆的烟斗，看起来已经不冒烟了。吴德从人群中挤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卷烟。
“兄弟，有火吗？”吴德把卷烟叼在嘴里，然后向那位大哥搭起话来。“借个火呗。”
那人上下打量了吴德一眼，没说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铁盒子，从里面抽出一根火柴，递给了吴德。吴德在鞋底上划了一下，把嘴里的卷烟点燃，吴德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又掏出一支卷烟塞给了对方，对方也是毫不犹豫地就接了过去并点着了烟。
“收成怎么样啊，老兄。”
[嗨，平头百姓，不亏就不错了。]那人摇了摇头[现在风气不好，经济不好，日子难过啊。]
“可不是嘛，我也是觉得奇怪。”吴德也叹了一口气“现在实业都不景气，挣钱也不多，最挣钱的都是银行，证券经理公司，老百姓好好工作挣不着钱，投资又等于白给，真是没有出路。”
[确实，现在实业板块掉的厉害]那人点头道[以后王国应该也不需要实业了，大家只要搞搞金融，就都吃得饱饭，穿的起衣服，反正吃纸也能吃饱，穿纸也能穿暖，你说是不是啊兄弟。]
“哈哈哈哈，老哥说的没毛病。”
吴德哈哈大笑着，抽了一口烟，然后噢了一声，在自己的挎包里抽出一张印刷过的单页。
[我就知道你是干这个的。]那人笑了笑[多少钱啊。]
实际上，类似吴德这种在交易中心门前发单页的人有很多。这一类人都是些情报贩子，会把各路关于交易的小道消息汇总起来，印刷成纸张并贩售。多数情报其实都是无中生有的虚假消息，要说想靠着火眼金睛从中辨识那些真的有用的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对于本身就有许多消息渠道的职业证券经理人来说，这些情报贩子都和小丑无异。但对于散户们而言，他们在股市里就像在一片黑森林里，有一点消息对他们来说都会是一个心里安慰，而且有不少人指望着靠一条小道小心翻身大赚，所以这类消息贩子倒是挺受散户欢迎的。
“两个银币。”
吴德把烟叼在嘴里，把单页递给对方。但对方看起来大受震撼，并不敢去接。
[我糙，这么贵，人家一张也就两个铜子儿。]
“我不要你钱，咱俩有缘分。”吴德笑着摇了摇头“白给你，你别跟别人说，我卖他们可都是原价卖的。”
[哦哟，那我可谢谢你。]对方有些怀疑但又兴奋地接过了单页看了起来[我得看看价值一枚银币的单页是个什么样的。]
“我跟你讲老哥，一分钱一分货。”吴德四周看了看，小声地说“我可不搞什么假消息贩售，我这些消息保真，尤其是这一期，绝对劲了他妈的大爆。”
吴德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觉得好笑，其实到现在，他一张单页也没卖出去过，都是这么靠着搭讪送出去的。但越是这样，被别人相信的可能性就越大，多数人免费拿到这张价值一银币的单页都会感到兴奋，直接就忽视了这枚单页本身到底值不值一银币，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对这张单页里的内容会更加倾向于相信。
[机构做空桑德工业？]散户扶了一下嘴里的卷烟，很快就盯上了单页上占据了大部分面积的一条消息[……嗯，是这样的吗，做这么多啊。]
“那个啊，是这样，我从……您可别乱说啊，我从纳卡库尔特那儿挖的消息。”吴德露出一丝笑容“实话告诉您，我背后也有一帮子人，我们正打算和他们干一架。”
[怎么个意思？]
“一点不大不小的博弈”吴德说“他们想先高抛后低吸，搅乱市场秩序，我们就先于他们一步把低价股都吸走，到时候他们还不上欠着的股票，就只能用高价收购，让他们硬吃这个亏，我们参与的人越多，到时候赚的越多，他们吃的亏越多。”
[嗯……]
“咱实话实说，证券交易本来是件好事，但就是让那些有钱人把我们普通散户都玩弄了，所以我们也要集合起来整治他们一下。”吴德拍了拍那人的肩膀“而且现在桑德工业的股价已经触底了，买了也不亏，这些年来，桑德工业可是优异的蓝筹股。”
这些年来是，以后可就不一定了，吴德心里这么说着，但仍然笑嘻嘻地看着眼前的人。吴德把抽的差不多的烟丢在地上，用鞋子踩熄。
“当然这个东西，大哥您可信可不信，但是试一试绝对不亏。”吴德摆了摆手“我看见熟人了，我过去打个招呼哈，再见。”
[啊，再见。]
吴德话一说完，就迅速脱离了眼前的这个人，准备寻找下一个目标。其实，广康商会还派出了不少人来做和吴德一样的事情，这其中还包括一些斯提尔本地雇员——毕竟本地人说出来的话可能更容易让人相信。
就这么在人群中辗转到了9点钟，人群的嘈杂被三声巨大的钟鸣所打断，斯托克顿证券交易中心终于开门交易了。
就在一瞬间，所有的人都开始向交易中心挤去，对此规律已经了解并且对这种人群有一点心里阴影的吴德早就躲在了一遍，看着人群向大门蠕动。
斯托克顿证券交易中心是一座巨大的原形建筑物，整座大楼是纯白色的，共有五层楼，每层都有5米多的挑高，而一层的占地面积怎么说也得有个两万平米左右。在吴德看来，这是一座丝毫不亚于屹立在斯坦勒斯山顶上的国王城堡的建筑。或许也只有掌握了巨量金钱的斯托克顿，才有能力支撑起这样一座奇观。
等到大部分人都挤进了大楼，吴德才跟在最后面走进交易中心。从外面看，斯托克顿交易中心是一座原形建筑，而从内部看来，它其实是一座正中心是圆柱，外面套了两层圆环的建筑。正中心的圆柱是交易中心的核心机构，所有股票的交易都要经过核心机构的计算和处理，而圆柱周围围满了柜台，这些柜台都是交易中心的服务员，清一色面容姣好的年轻斯提尔女性，她们负责把来自各个交易席位的交易信息汇总，发送至核心机构处理，并向交易席位反馈交易结果。而她们和核心机构里工作人员沟通的方式是通过真空管来实现的，她们把交易信息填写在纸条上，塞进一个圆圆的小球里，再把小球塞进身后的管道中，掰动扳手，就可以依靠真空的吸力把装有信息的球体输送到核心机构人员手里。在这些柜台交易员的再外圈，就是一圈为拥有交易席位的个人和机构准备的位子，里面也有一个广康商会的位子，而这些拥有交易席位的个人和机构，才是直接和普通散户、经理人对接的地方。
除了正中心这个巨大的核心机构和交易柜台、交易席位之外，是一圈比较宽敞的环形广场，广场边缘是第一道圆环，第一道圆环外又有一部分环形广场，然后是最外面的一道圆环。除去建筑的最外层，两道圆环一共构成了三个圆面，每个圆面都分好了格子，里面挂着巨大的黑板，并用玻璃封住——光这些玻璃就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每块黑板上都记录着一支股票前五档的寄卖价格和寄买价格，以及最近股票价格的波动曲线。当发生了具体的交易时，核心机构不仅会给柜台反馈，也会给负责更新信息的工作人员反馈，工作人员就会来到黑板前，擦掉旧的信息并写上新的。这一套工作下来，整个斯托克顿证券交易中心就像一台庞大的机器，不停地为浪潮一般的金币银币而工作着。
吴德费尽力气的爬到了四楼的最外层，找到了桑德工业所在的那块黑板。在这里，大热门的股票都会放在一楼二楼，方便大家即使查看，一些效益不好的，无人问津的股票，就会逐渐的被扔到楼上，而五楼基本上都是要退市和倒闭的公司，被人称为“斯托克顿太平间”。原本，桑德工业的股票也是在二楼的，由于最近被做空股价掉的比较厉害，最近被移到了四楼，让吴德每次来到这里都要多费一些功夫。
现在桑德工业的股价是4.5枚银币一股，以十股为一手起步交易。不久之前，桑德工业的股价还在十一枚银币，现在基本上算是经历了腰斩。吴德叹了口气，这个价格应该已经逼近底线了，如果博克斯等贵族在这个时候低价回购股份的话，计划可能会就此失败，当然也有可能现在市面上意愿流通的桑德工业股份已经不多，会提前触发与博克斯的斗争。总而言之，在股市这个瞬息万变的战场里，真的很难去预测较短时间内会发生什么。
吴德心想，艾莉谢尔和布明斯通去了桑德工业，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虽然斯托克顿这边还在坚持，但如果桑德工业那边没有稳住，那反击计划也就泡了汤。吴德心里觉得越发的紧张，就在这个时候，从黑板后面走出来一位工作人员，她走到桑德工业的黑板前，一口气把刚才待卖价格从4.5枚银币到4.9枚银币共五档的股票全部擦掉，然后写上了待卖价格从5.0枚银币到5.4枚银币的新的五档价格上去。这样一来，桑德工业的股票一下子就从4.5枚银币一股涨到了5枚银币一股。
看来是有人一口气买入了大量桑德工业的股份，难道是博克斯开始回购股份了吗？他们的做空要结束了吗？从现在开始，桑德工业的价格是准备走高，还是维持不变？吴德心里更加的紧张起来，他四处张望着，却在人群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姜澜的手下之一，似乎是感觉到了来自吴德的目光，那个人转头看了一眼吴德，随后点了点头。
好吧，看来又是姜澜在收购桑德工业的股份，虽说现在只要买到股份就是收集到弹药，但这些弹药到时候会不会派上用场还不一定。吴德在心里盘算起来，如果这次和博克斯的斗争失败了会怎么样——好像也不会有太大影响，毕竟自己和商会都低价吸收了一些桑德工业的股份，如果等待博克斯回购的时候抛售，价高就赚点，价低大不了不亏。只是联合糖厂就彻底玩完了，到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和布明斯通交代——说起来艾莉谢尔还在汉沃金和海尔蒙泰大侯说过糖厂的事呢，看来这下也没有下文了。
吴德摇了摇头，现在还早呢，自己怎么就想起失败之后的事了。吴德确认了一下挎包里还有许多单页，于是打算继续找一些合适的人散布情报。就这样吴德一直靠到了正午，斯托克顿证券交易中心中午并不休息，会一直从早上九点工作到下午三点。在许多人去吃午饭的时间，因为关注股市的人变少，所以一些大动作往往会发生在这个时间段，这也导致越来越多的人选择自己带点食物凑合当午饭，一整天都不离开交易中心。这也是为什么早上在食堂的时候，许多人吃了早饭还要打包一份带走的原因。吴德也不例外，他席地盘腿而坐，从挎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着的夹饼啃了起来。一上午没有喝水了，再加上夹饼干巴巴的，让吴德觉得口干舌燥。于是吴德又伸手去包里找水壶，不过手还没伸进包里，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来吧，喝点这个。]吴德转头看去，姜澜的手里正端着一杯咖啡，用的还是玻璃杯子，正冒着热气。[不知道你喝不喝的惯，至少能提提神。]
“汝真姐，你怎么在这儿啊。”
吴德接过姜澜手里的咖啡，有些惊讶。
[我哪天不在这儿啊，小拜礼，商会的交易席位可是我在管啊。]姜澜笑了笑[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我看你不是很有精神。]
“啊，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吴德摇起头来，并没有说出真实的想法，但他的伪装立刻就被姜澜看穿了。
[你是没有信心是吧。]姜澜看了看吴德的眼睛[你没有必要这么悲观，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会输给博克斯他们呢？]
“呃……我……怎么说呢”被看穿的吴德有点不好意思地喝了一口咖啡“我是觉得……敌人太强大了，那可是新甜城的领头羊博克斯啊……光他一个人，靠着糖就能挑起斯提尔王国和福路德尔联邦的贸易争端……”
[你是有心理阴影吗？就因为在那场贸易争端里破了产？]姜澜轻笑道[你难道真的觉得博克斯是靠自己一个人掀起的风浪？你不是都走私过了砂糖了吗，难道还不明白？]
“我……知道，事情要看本质，不能光看表象，可我就是很担心，只靠我们商会的话，够不够。”话还没说完，吴德赶紧摇了摇头纠正道“当然如果咱们商会真的愿意鼎力来做这件事的话，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我觉得咱们商会不一定会付出全力。呃，我也不是说商会不愿意做，是……总感觉咱们商会会因为顾虑到失败而减少押注。”
[那我可以告诉你，你完全不用对这件事有所顾虑。先给你说个好消息。]姜澜拍了拍吴德的肩膀[小姑娘那边成了，控制下来不少股票，少说也得有35%左右。]
“那可太好了”吴德高兴了一些“我们的筹码又增加了。”
[然后就是，我们用来和博克斯对抗的资金也越来越多了，你觉得商会会因为顾虑而减少押注，我告诉你哈，咱们商会想押呢，可惜还得让出一些位置给别人。]
“别人，汝真姐，你的意思是说，还有其他人和我们一起来对抗博克斯？是谁？”
[当然有了，博克斯也不是一个人，我们当然也有帮手。]姜澜搓了搓手指头[小姑娘的父亲，福路德尔联邦的索罗兰大侯斯凯博德爵士也出了一笔不小的资金哦。]
“啊！？”吴德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差点把咖啡洒了出来“他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怎么，你难道忘了，斯凯博德爵士可是先于你们俩到圣艾克赫尔博之前就已经和咱们商会建立联系了。]
听到姜澜的回答，吴德挠了挠头，确实，艾莉谢尔和吴德在圣艾克赫尔博围绕夜光之杯搞事情的时候，艾莉谢尔的父亲就已经和广康商会勾搭上了。
[除了斯凯博德爵士呢，还有一位，就是……那个什么高原的侯爵，叫什么来着，哦，海尔蒙泰爵士。]
“……怎么那个老头也掺和进来了啊。”
吴德一时有些脱力，姜澜看着吴德的表情觉得好笑，继续说道。
[你们前脚从海尔蒙泰爵士那里离开，后脚他就派人和斯凯博德爵士联系了，两家可打算好好共同建立贸易关系呢。]
吴德惨笑一下，原本艾莉谢尔对契里连科的父亲所说的话只能算是一张大饼，完全没想到老头已经先自己揉上面了。
“好家伙”吴德撇了撇嘴“要是这么说，我突然感觉我们的赢面大了不少，虽然有些不太乐意。而且，汝真姐，你知道的可真多啊。”
[拜礼呀，你不可能觉得，商会在不知道你们干了什么的情况下，还全力去支持你们，帮你们搞世涛啤酒，搞贫困山区救助，搞夜光酒，搞茶叶，搞糖厂股票吧。]姜澜笑了起来[不过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从我个人的角度出发，我觉得你们俩做的事都挺了不起的。]
“那您真是……过奖。”吴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随口应付几句，尴尬地看向别处，想着如何转移话题“话说回来汝真姐，我们这么散布博克斯他们做空的消息，真的不怕被他们知道吗？”
[嗯？当然不怕。]姜澜摆摆手[我告诉你，现在我们在暗，敌人在明，他们可不知道广康商会已经和两位福路德尔侯爵连起手来准备对付他们了。就算他们知道了自己做空的消息被泄露出去，也不会放在心上，因为他们一直在收割散户，他们根本不相信散户会有团结起来的一天。我们只要坚持就可以了，至于他们的做空期限到什么时候，我们也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不会太久了。]
“嗯，我明白了。”吴德点了点头，随手指了指桑德工业所在的那块黑板“汝真姐，你看，刚被你抬到5枚银币的股价又掉到4.6了。”
[哦，是吗，挺好的。]
姜澜也抬起头来看了看黑板。
[又是时候了，买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