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喂——要死啦——”
山脚空旷的田野边上传出一声长啸。
田地里劳作的农民也分分停下手中的活:
……这哪个神经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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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乾辛一直到傍晚才走到山脚。
姓刘的某人告诉她“你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到出口了”,并且再三强调路程不长。因为刘源住的地方虽然僻静,也算是深山老林,离最近的山口却绝——对——不远。刘源特地用这样夸张的长音说的。
汤乾辛不知道的是。
沿着的这条路,会分岔啊!
她还以为就一条路呢!刘源没有说明她就默认了,怎么不按套路来呢?!
于是直到汤乾辛走到第一个岔路口,才发现刘源坑了她。最后只好守了一阵子,逮到一个凑巧今天跑过头了的过路的砍柴人才问清楚路。
……就这么一路走下去,途中汤乾辛走走停停搞了五六次。在第四次的时候忍不住一把抽出张符咒想要直接传送。走时刘源对她说了出口的大致方位,只需要一个印象就够传送到相应地点了。
在大路上迎风而立,片刻之后,汤乾辛将符咒收回袖中。
不是特殊情况不能随便用。
要是出了问题,第一个大出血的就是她自己……
虽然她丢了记忆,所以完全没有目标没有理想也感觉不到曾经对人的情感,不过现在最好还是活下去履行职责再说。她可不想大出血而死。身上没有伤口却全身上下逐渐冒出一道道血痕渗出血来,想想都瘆人。
继续走吧。
汤乾辛用活下去的信念支持者自己小跑起来(晚了点时间线错了说不定也要祭血),就这么从清晨到傍晚不停歇地赶到了山脚。她牢牢地记住了刘源那句“这山上可没什么人”这句话。虽然这个世界有真道士却没有鬼怪,只有一些与天道者相关的奇异现象,但大晚上的用背后的一点行李当地铺睡在深山老林里头,她可一点都不想。
而且,看样子时间也要到了。据预测来看,他——“汤乾辛”和后来公冶麾下的第一大将应该是旧识,但是根据司理预测编成的史书来看,关于这一点的记载并没有特别详细。而且司理到现在也仅仅预测出了那位将领的传记,还没到汤乾辛这一步。至于陆玄漠那边,很抱歉的是,至少现在编出来的演义里也还没有讲到这段往事,不知道再往后有没有,或者用剧本的形式看能不能显示。
总之,看来这一节上要汤乾辛自个儿去摸索了。不过看后面的剧情,她和对方的关系还不错,甚至可以说是熟络,只是明明没有多久她就要赶到公冶艁那边去,还真不知道是怎么认识对方的。
啊……该不会……
汤乾辛在山口的大路边上找了块石头坐下。进了秋天,今天傍晚怎么还竟然还这么热。汤乾辛边在心里抱怨这鬼天气,一面扇起风。
而想到这里,手上扇动的书本顿时停下了。
我去!
该不会是更早与汤乾辛认识的人吧!和公冶艁一样的!
她是从未来的另一个世界被抓过来的没错,但是那个同样女扮男装、而在史书上有记载是男性的汤乾辛就是她自己。因为“汤乾辛”这个人的身体不是天生的天道者,但又是既定的天道者。
也就是说,之前与公冶艁认识的汤乾辛只是一举空壳,为在真正的人的灵魂与意识注入、成为真正的天道者之前完成“背景”——也就是此人正式开始干涉“大历史”之前的故事铺垫而存在,没有意识和灵魂,按指定行事。现在的汤乾辛的意识和灵魂已经融入了这具身体,相当于她掌握了两具身体,而处在原来世界的另一具意识原本优先存在其中的身体已经变成了空的,用不了多久就会自然消亡,并被这个世界存在的天道修正为“不存在”,彻底抹去存在痕迹。
不过原来的身体和这具身体差别也不大。
意识现在优先存在于这具身体了,但是这具身体之前的记忆等等都不会被记录下来。这也就是一个麻烦的地方。现在对于她和那位将领之前交情的记录并不清晰,所以要是真的是之前认识的,还不知道碰到了该怎么办。
至于公冶艁那边随便搪塞过去就好了,毕竟关于这两个人的事还略有记载,没有一笔带过。至少说明了如何结实、是何关系、关系深浅。而公冶艁肯定想不到“天道者”这种玩意儿的存在。
嗯……
思考了三十秒左右,汤乾辛的袖口里钻出一张符咒,汤乾辛在半空中飘浮的符咒纸上两画,符咒放出淡淡的红光。
虽然丢了记忆中的“故事”部分,但是经验、知识、性格等等都被留了下来。因此汤乾辛也觉得这样又莫名其妙地让别人帮她去算东查西的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感觉这一环出了问题有影响就糟了。
“哟,咋了?喂我说你啊,一天不到就不行了?!”
刘源的声音让汤乾辛最后的惭愧被抛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什么叫不行了啊!我问你,午畅将军在我来之前和这具身体认识吗?”
“不认识啊?”
“不是有你们没来得及推算出细节、只演算了走向的部分吗?而且这部分就是推算细节也查不出来吧,这种对‘大历史’而言并不重要的一小部分。”
“但是看这两颗星的运行轨迹,两人在你来之前应该没有任何方面的交集。因为在你的身份彻底变为天道者之前,我们都没有看到过,那是已经既定的‘事实’,连推演出来的都不是了。关于这两个人在‘背景’中的关系,推演挪到书上的信息只有那么点,现在可以补充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你就不能早点说嘛……”
汤乾辛闷闷地说。
“我还以为你不会想到这一块去嘛,既然之前没有交集,就干脆不告诉你了呗。对了,还是得提醒你一下,因为记载过少,不确定因素这方面超标了啊。”
“嗯,知道。”
“那挂了。”
怎么跟讲电话似的……
汤乾辛暗自想。
那么,接下来,据载她是不会碰上什么危险的,虽说还是要保持警惕这点是当然。这一带不论是推算、既定事实还是刘源等人亲眼所见,都是些勤恳的农民,因为不勤恳的早就不呆在这个少受打扰却人烟稀少的苦地方了,所以找一户人家投宿不成问题。
汤乾辛忽然觉得还是有点好处的嘛。
于是她开始四处张望。
这一块肯定有人。
果不其然,前方的道路旁边,从一排排树后传来田地里劳作的农民那边发出的声音。听一路朝小径汇聚来的脚步声,逐渐减少到最后消失的锄地的咔咔声,还有是提起背篓和用扁担挑起篮子、拖着锄头的声音,应该是打算回去了。
也是,傍晚了。
汤乾辛这样想,然后猛然记起自己要干吗,赶紧抓起一包行李冲进树林,然后从另一边冲出来。
眼前一亮。
空旷的田野上零零散散几个人立着。傍晚的阳光差点把汤乾辛的眼睛晃瞎。
“喂——几位——!劳烦帮个忙!”
这也忒亮了点!
因为一时看不清人,汤乾辛只能挥着右手对着周围就是一阵喊。
至于左手……刚才跑太快了没抓稳包裹,加上包裹没有系好,此时左手勉强抓住一角提着绕过肩靠在背上的包裹正处于岌岌可危的处境之中。
“有什么事吗?”
一个声音和她的差不多沉,不过比起她声音的中性还厚重一些的人在附近的位置对她喊话。
汤乾辛赶紧揉揉眼。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个和她差不多大、一身粗糙布衣、看起来不能再普通的年轻农民,比她高半个头左右。
虽然总觉得这人身上有种默认好了般的奇怪气质……
然后汤乾辛看见了他身后料理得好好的庄稼。
正逢乱世,这块好不易才安稳了一段时间的地带,收成能到如此也是不容易。幸好这里够偏僻的,没哪个大人物打这里的主意。
这么一想,刘源多半也是考虑到这点才跑到这座山上来。
看到有人应付汤乾辛了,后面的人向对方打了声招呼,接着纷纷散去了。
额……虽然这样保障就少了几分,不过眼前这个人应该就说得成事。
“这位小兄弟,你是过路要找人家投宿吧?”
汤乾辛还没开口,对方就问起来。
“诶……?啊,正是。”
她还没从“小兄弟”这个词里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才发现是在对她说话没错。然后她想起这个词在这边的人的认知里是对男对女都可以使用,所以虽然她女扮男装出来晃悠,但除了能够按照记载的来就没有任何作用了。她自称是男的就好,一时间被认成哪个性别就不关她的事儿了。
听对方的口气,应该是被“默认”成了男的。
在汤乾辛的认知中,性别至少要说清。但是这边的人看起来完全没有将性别当回事,仿佛除了在恋爱婚姻的事上重要一点,在别的时候都是多余的。
所以说,既然是对你们来说这么多余的问题,究竟为什么要指出来强调并且预测到书上?!
汤乾辛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
不就是这样才害得她要想方设法对别人证明自己是“男孩子”吗?!
“那没问题,你去我家里就是了。这周围本来就没有什么人,能住的客栈也只有一家,查得也不怎么严,危险得很。看你这样子家里条件没有很差,那地方你肯定住不得。”
对方露出爽朗的笑容。
家里条件?
听到这话,汤乾辛又懵了,片刻后想起刘源给自己的衣服可不算破烂粗陋。虽然简单,不过也比得上和平年代条件不错的人家的衣物。自己身上这件在所有衣物里算不上好,竟然也值几个钱。
这么说来,那件刘源给自己换上过的更好的鹅黄色汉服算不上贵重,其实也不便宜了?
难道说天道者实际上有份不低的工资的?
假设确实有的话,暂时不说是怎么领到的——
——刘源把她的那一份也捞走了吗?!
……算了,好歹自己也承蒙人家照顾,还包了自己的伙食和衣物。要知道现在刘源都要用传送符给她送吃的。
回归正轨。
“是这样,那就先谢过。不过……这样方便吗?”
“如果你是说我家里方便不方便的话,就不用多担心了。我家就我一个人,还有一两间空房,也收留过别人,一直有打扫。”
总觉得这人不一般呐……
汤乾辛越想越感觉不对。
为何有种正常穿越后作为炮灰发现了自带正派重要角色特效的人的感觉?
……虽然她也不能算个完全的炮灰吧,但作为一个普通人穿越过来,对方的形象瞬间就会变得就很高大。
“这样就好,要是不方便,我这边也过意不去。”
对方和汤乾辛一齐笑了两声,然后见她虽然只有一个包裹,看起来却应该不是很轻,而且似乎也赶远路,汤乾辛看着体质一般甚至偏弱,便主动说道:
“我家不远,跟我过来吧。你的行囊要帮忙拿吗?”
“不必不必,多谢了。”
汤乾辛自然拒绝了。
听完他这句话,汤乾辛才发现,请她去自己家留宿的人看着也不壮实,但身形打扮都利落爽快,相貌不错。比起农民,更像是原本普通一般,没什么特别之处,后来习了武艺一下子特殊起来的人。
结果这么一特殊,弄得他看上去处处不像个普通农民了。不说这个,光是那给人特效般硬是吸引人的感觉就让人觉得他的特殊程度飙升。只是这一点好像就她能注意到,看别人和他自己的反应都没有丝毫察觉,都将他看作一个和别人无差别的普通农民。
奇怪了。
汤乾辛心里疑惑。
两个人沿着土路,往和大路一个方向的旷野那边走去。领了这样宽阔地方的田地的农民,屋舍虽然隔得不远,却也不能算紧邻。不远自然也是因为人烟稀少,又是一个村寨的人,隔得近一点也好互相照应。
“说起来,你就不担心收我这么个行迹不明的人会出问题?”
路上汤乾辛忍不住问。
“我?我只认感觉还算准,你应该没什么问题。而且,”对方走在她的右偏前一点,耸耸肩,拎着锄头笑道,“我对你来说又没什么价值,这才避开战乱呢,谁家里不是穷得叮当响。这个年头我才勉强在这里安家,新一轮的粮食又没收,家里只剩我一个人,这样乱的年头里这些你猜得出来吧?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能在我身上打主意的地方。反倒是我挺好奇你怎么放心的。”
“我的话……”
汤乾辛支支吾吾地念了会,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方便说吗?”
他转头冲着汤乾辛笑了一下。
“你也没必要回答我,我也是随口一问而已。”
“……嗯。”
废话,她当然不能说了。难不成要她去告诉对方“我算过这两天的运势不成问题,书里记载没出事,轨迹也没出现偏差,所以我不用担心”什么的?
先不说人家信不信,就是信了,她的麻烦倒是更大。
“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
突然,旁边的人说道。
“我是午畅,午晓之。”
“在下汤乾辛,汤天悯……”
……
……等等,他刚才说了什么?
汤乾辛跳开两步,一脸的难以置信。
没听错吧?!
没听错吧?!
是午畅吧?!
这……这什么鬼情况?!?!?!
怎么这么突然的啊?!
而且就算是可能碰上未来同僚,就算是这趟路上很可能碰到午畅,也不要这么突兀地碰到公孙艁麾下第一大将吧?!
就算碰到同僚也不要这么突然碰上午畅将军啊啊啊啊啊——!!!
“那个……你怎么了……?”
看着直接蹲地上、抓狂地刨自己的头发的汤乾辛,午畅稍微弯腰,小心翼翼地问。
所以说,这种见到了某种意义上来说的“历史上”的大人物的场景别这么突然地冒出来好不好!
汤乾辛觉得自己心脏病都要给吓出来。
“那个……”
汤乾辛同样缓缓抬头仰视着他,小心翼翼地问:
“你……不!您说您是……午畅午晓之?”
“是,是的。”
不行,要冷静。
汤乾辛勉强调整好自己的心情,撑着膝盖慢腾腾站起来。
“所以说……我的名字有问题吗?”
“不不不,一点都没有,非常好!”
汤乾辛立马回答。
不成不成,虽然有些晚了,但不能这么激动下去了。
“哦……哦,那就走吧。”
午畅给她弄得一头雾水,最后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只能自动延续汤乾辛开始激动前的场景。
午畅午晓之……
天哪……
……竟然这么都能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