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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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交车上遇到许久不见的前辈，说实在的，我甚是荣幸。时值早高峰，前辈也是跟我一样奔往公司吧。看到他一身笔挺的西装，手上还领着一个大黑提包，想必是在另一家企业做了高管吧。

半年前公司裁员，前辈趁这个机会跳槽，去了另一家前景更为广阔的公司——这是同事告诉我的。

“前辈走时一声不吭，不会是被裁了吧？”不知谁来了这么一句。

“别瞎说，怎么可能？前辈这么优秀的人，咱们怕是一辈子都追赶不上他喽！”

现在，公交车上，我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发现了前辈。

“前辈！”我兴奋的向他招手示意，他却只是扬扬手，避开了我的目光。也对，我这么低劣的普通职工向他献殷，他会掉价的。

我只是时不时向前辈那里偷瞥几眼。

前辈将手上的提包捏得更紧了些——

“停车，例行检查！”我被这叫喊声吓了一跳，急忙将视线从前辈手中挪开，向车前看去。有没有搞错，又来啊……我看了看手表，发现明明提早半个小时出发，却还是撞上了这个点。再迟到一次，我这岗位可就别想保住了。拜托啊……

几个携带冲锋枪的宪兵拥上车来，抽查乘客们的随身物品。

“干什么啊这是……”

“为什么盯上这辆车啊……”

不断有人发出牢骚。

我又看了前辈几眼。他的身体抖动得十分厉害，看得出十分紧张。也对。前辈这么优秀的人上下班都该有公车接送，今天是出了什么状况才不得不来挤公交的吧。前辈许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形，仅是发抖就已经很厉害了。那群黑衣人手上拿的可是真家伙，优秀的前辈心理素质果然是高啊。我最初可是吓得神智都不清了呢。

毕竟，他们可不是什么人民的护卫。宪兵……不过是高层手底下的暴力机器，不顾人民死活、只求饭吃的卖脸臭虫罢了。

简单搜查确认没什么问题——甚至连我和前辈所在的后排车厢查都没查，那群宪兵就下车了。真不愧是“高效率”啊，臭虫们都这么聪明了么……不过也好，他们若是动到我仰慕的前辈一根手指，我定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踏过前辈走的每一个脚印，让自己的生活变得越来越美好！未来我一定要成为有公车接送的男人！我暗下决心，顺便将身体挪向前辈。

“真是好险……”前辈似是不由自主地说出一句话来，叹了口气。

“他们一直都这样呢。”成功与前辈搭上话了！我一定要沾染他那优秀者的气息！——前辈会掉价的！不行……

“噢，是你啊。”前辈转过头来。他竟还记得我，似乎并不讨厌与我对话。我暗暗兴奋。

“不过，经过‘那片区域’前，还要接受这种检查啊。真是出乎意料。”前辈一句话将我赶出了意淫。“毕竟是‘那片区域’啊……”前辈叹息。他的脸色不太好。工作过于劳累吗？如此勤奋，不愧是精英。

话说回来，公交车要穿过“那片区域”也是没办法的事。自开设以来，这条公交线路未曾发生变动，变动的是政权与《国防大纲》。“为应对未来随时可能发生的暴乱而设”……第一戒备区就这么横卧在城市中。仅是派重兵把守，没有栅栏，车辆行人可以随意通行其中。鬼知道何来“戒备”一说。网络上说这么做方便监视国民生活。后来那个网站消失了。

整个国家在短短三年内受到新政府的完全掌控。半年前那场全国大裁员也是，仅是为了调控财政。国民的生活他们毫不关心。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阳光下明晃晃的，是真家伙！

这种事……还是不去想的好。生活在体制内，就有体制内的活法。向前辈看齐，春宵苦短，努力攀升吧！

“呐，前辈，现在你在哪里工作？”我好想知道！狂热到忘记对我爱戴的前辈使用委婉敬语！我好想追随前辈的脚步，去更大的公司就职！

前辈只是微笑。一种无可奈何的微笑。一种夹杂着羡慕、嫉妒与怨恨，却又不失风雅与温馨的微笑。甚至不能称之为微笑。

“我——

没有工作。”

我不明白。

“我被裁了。”

我不理解。

公交车驶入戒备区中心。

“喂，师傅，下车！”前辈向车前喊去。人群议论纷纷。门不开。

前辈打开了黑色手提包。人群停止了议论。门打开了。前辈下车。我没有看清他手里到底拎着什么。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一带没有宪兵。前辈径直向远处的军营走去。车辆迟迟未发动。

一阵爆裂声在车窗外响起。强有力的冲击波震碎了窗玻璃，掀翻了区内的营房。

尖叫声，哭喊声。不见了前辈的身影，只留下灰尘与肢体。

许多人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明白。

我明白，我的梦幻生活在那一瞬的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