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喂！吴霁！你怎么样了？”
“是谁？是谁在叫我的名字？”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说出这句话，一切就像从真实走到虚幻，从门里走向了门外，凉风吹在脸颊上，雨滴落在脚前的土地上，我一向前走，全身就都被雨水打湿。四周光线很暗，能隐约看到前方有一个人影。人影愈来愈淡，愈来愈远，我在雨中狂奔，追逐那个人影。雨的声音愈来愈大，知道我的脑中只剩下雨声。
瞬间，雨声消失了，人影也消失了。
“你醒了吗？感觉怎么样？”一个粗犷的声音，一张粗犷的脸，一只粗犷的手。熟悉而且亲切的感觉。
“曹峰？”意识彻底恢复，全身上下的痛感同时袭来，想直起腰的我，四周瞬间像是发了地震，我不得不又躺了回去。
“你先别起来，那个男人下手太重了。”曹峰坐在床边的板凳上，眼睛没有看向我。
我躺在床上，光是这张床的软硬程度，还有它上面的淡淡狐臭味，就能让我判断出这是曹峰的床，我身处曹峰的房间里。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那个人为什么突然袭击我？嘴里似乎还说着什么‘必须要杀掉一个人？’”四周仍然很安静，除了说话声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屋内光线很暗，只有月光穿过窗户射在书桌上散射出黯淡的光。
“必须要杀掉一个人才能停下这无尽的夜。”
“嗯？要杀掉一个人？”
“对，你是第一次遇到现在这种状况吧？”曹峰小臂撑在自己的大腿上，弯着腰看着地面，右手握成了一个拳头。
“嗯，我今天凌晨才回的家，就遇到了这种情况，这是怎么一回儿事啊？”
“你记得一个名字叫刘诗然的女孩吗？”曹峰仍没有抬起头。
“刘诗然？没听过。”
“果然是这样，和她所说的一样。”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语气中透出一股悲伤。
“说的什么一样？我还是云里雾里的，能不能说清楚一点啊？”
“我是三天前回来的，第二天就进入了这无尽之夜，然后碰到了你的女朋友 ，也就是刘诗然。”
“女朋友？我怎么不记得这一号人物。再说了，你觉得我有可能有女朋友吗？”我惊讶地坐了起来，但身体一阵剧痛，又躺了回去。
“你先听我说，我不知道刘诗然在这个世界待过多久，但似乎她什么都知道，比如只有死掉一个人，才能结束这无尽的夜，不需要你亲自动手，只需要你用眼睛看到就行了，好像距离很近也可以，然后每死一个人，那个人的存在就会在现实世界里被彻底抹除掉，而与这个人有关的某个人就会代替死者继续这无尽的夜。”
“那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你还没看到人死吗？”
“不，只能暂时结束，度过了一天，到了凌晨四点，你又会回到这里，寻找一次新的死亡。”
“那么，我在这里，就是因为......”
“是的，一个疯子，那是个疯子，他在我面前杀掉了她！”曹峰抬起了头，那张粗犷的脸像是老了二十岁。
“那个疯子是谁？他为什么要杀人？”
“疯子杀人没有理由！他只是为了通过像是游戏里关卡的东西，每天晚上杀一个人，就能通关，第二天，再杀掉一个人。他杀人之前还和我们说，这个世界就是一场游戏。”
“说不定还真被他说对了，这里是一个比谁能够活到最后的游戏。”
“别开玩笑了！妈的，自己的女朋友被人杀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曹峰的眼睛里仿佛又怒火就要喷出来了一样。
“你他妈的说你永远不会忘记她，你忘了吗？”曹峰站起身大吼道，我全身像是在颤抖，脑子很乱，很多想法同时闪过，又同时消失，什么也没剩下。
屋内光线很暗，只有月光透过窗户射进屋里，好似一束束凄凉。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从你的叙述当中，这个世界很残酷，死了就会被忘记，想活下来就必须要看到别人死。那个疯子只是在两者之间选择了一个人更能接受的后者罢了。”我强忍着疼痛坐了起来，严肃地看着曹峰，他的面色惨白，双目无神，早已没有初中初见他时的意气风发。
“的确，说到底我也和他一样，口里骂着他，其实和他一样选择了后者。”曹峰坐回了座位上，小臂撑在大腿上，双手合十，弯着腰看着地面。
“我们该怎么选还说不定。先别说这个，她...我的女朋友还说了什么吗？”
“她让我找到你，说你可能会有办法。”
“还真是有意思呢，有一个这么信任我的人而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你该不会是在诓我吧。”
“你是怎么了啊？你怎么还有心情说这些话？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他停下来看着我，片刻，他叹了口气，“唉，你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真是悲哀啊。
我看向窗外，月光是那么的美丽，空气也渐渐凝固，在这无尽的夜里，会有多少人向着月祈祷？又会有多少人面对这毫无真实感的现实，去寻找并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死亡？
曹峰的房间里空荡荡的，一个很小的衣柜，一张单人床，靠着窗户的一张书桌，其他能占一点点空间的，也只有放在角落里的一对哑铃和几片负重片。
“休息得怎样了？我们出去吧。”曹峰站了起来，看向窗外，又看了看我。从神态可以看出，他有些疲惫。
我和曹峰从初中开始便是邻居，从我家走两分钟左右就可以到他家串门的那种。他的家住在六楼——我忽然明白为什么他显得那么累，把一个八十公斤左右的男人从一条街外运到没有电梯的六层楼，就算是曹峰这样热爱健身的男人，估计也得去一层皮。
“走吧，我没事。”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界的缘故，身上的感觉逐渐变得麻木了，除了有点眩晕的感觉，其他的也都没那么明显了。
曹峰没有回答，扶着我下了床。
“话说，你是怎么把我从那个中年大叔那里救出来的啊？”下床后，我的身体终于能够自然地活动了，而刚才被拳头打出的伤口奇迹般的痊愈了，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中年大叔？我到的时候只有你一个人倒在地上。”曹峰的眼神看起来比刚才甚至更疲倦了，他坐在床角，出神地望着地上被月光照射形成的亮斑。
“他为什么没有杀我？”我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有，为什么不开灯啊？”说着，我走向电灯的开关。
“不要！”他低吼了一声，我吓得怔在了原地，回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开灯就是暴露位置，万一又被哪个疯子看到了，我们就完了。”
“哦...”我下意识应答了一声，继续活动身上的关节，真神奇，它们仿佛从没有受过伤一般。
“休息好了的话，我们就出去吧。”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显得很疲惫地坐在床角，看着地面上的亮斑，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我感觉已经没事了，好像这个世界和我们原本的世界的构造不太一样，我感觉我的身体和没受伤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那好，我们出去吧。”曹峰说完，便站起来向外走。
其实我这时特别想问我们出去干什么，有没有什么计划之类的，但我刚准备开口，一看到曹峰的脸，仿佛所有的答案都已经在无言之中告诉我了——除了去寻找死亡，遇见死亡，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曹峰家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楼道里漆黑一片，曹峰走出门时就像踩着钢丝一样小心，生怕发出声音让声控灯亮起来。我紧跟在他的后面，每一步也迈得非常小心。
我们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但是，我们这究竟算是在黑暗中挣扎，还是被黑暗所吞噬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