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第一章

作者:云离Reisen 更新时间:2019/7/20 18:03:44 字数:8255

“——能聆听得到风的轻语吗,爱丽丝?”

在听见那轻柔的声线以及微风略过耳畔的声音后,名为爱丽丝的稚嫩少女缓缓地抬起了自己朦朦胧胧的视线,其宛如青空一般的蓝色瞳孔在夕阳的光辉下折射出了粼粼的光芒。

“风既是神明们传达其意志的信使,但同时也是我等一族力量的源泉…无论是最温柔的微风,又或是最为粗鲁的风暴,都是神明们表达他们喜怒哀乐的其中一种方式。作为受眷顾者的我们,在接受其恩惠的同时,也应当保持着虔诚,静静地聆听神明们对我等的建言以及忠告。当这些馈赠以及责任交织成一线之时,便组成了我等一族的宿命——说到这里,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亲爱的女儿?”

如同弦音一般的话语犹近若远。即使爱丽丝想要作出回答,但她却感觉在此刻已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仿佛自己早已被那拥入了温暖怀抱中的温柔所彻底吞没。

“没有回答吗…果然,对于爱丽丝来说,这些话语可能还是说得太早了一点了呢。”

虽然看不见头顶上母亲的面容,但爱丽丝却能瞥见前者那苍青色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舞动。即使自己也拥有着相似的发色,但在此刻却感觉远不如母亲那般令人感到梦幻、为之而夺目。

“总有一天,等到爱丽丝也成长到能独当一面的时候,想必你也一定能听见的——能听见那风之声中,所隐藏着的、有关思念以及神明们的所有秘密。”

只能默默地扮演着聆听者角色的爱丽丝,此刻唯一能做到的事情,便是将自己紧握着母亲的双手再添上一点微不足道、但却已倾尽了全力的力度。她的目光最终还是放弃了去追逐自己身后那股温柔的本体,选择望向了身前森然茂密的山谷之中。

映入其眼中的,是树海在微风之下所泛起了层层跃动的波浪,黄昏下的山风在此刻仍在吹响着自己专属的号角,在夕阳金黄色的光芒下将蒲公英的子嗣们带往未知的彼方。

“等到爱丽丝也能听见风之声的一瞬,想必你也一定会像我一样,正面临着自己一生之中最为艰难的抉择吧…但不管思考的过程是如何地艰辛,也请你在作出抉择之前,想起我等一族流传下来的箴言。”

即使感受到了指间逐渐反馈而来的力度与温暖,但爱丽丝在听见这段话的同时,胸口中亦然感觉到有一丝苦痛自心底处萦绕而起。这种感触不间断地逐渐分离、扩散,直至其彻底灌满并主导了自己的思绪。

虽然没有任何预兆,但她却清楚地明白这股苦痛感的根源到底是何物。

“自最崇高的根源中诞生的灵魂,虽能够穿越屏障,但并不意味着这便是绝对的真理。”

那便是,蕴含着别离的苦痛感。

“因为,即使在最卑微的尘土之中——也能诞生出最高贵的灵魂。”

无处消散的感触在话音终落的一瞬却突然消失得荡然无存。爱丽丝连寻找其消失的原因也不被容许,映入眼中的景色便在此刻迅速地泛白、并变得支离破碎。

『母亲大人...』

即使想要放声呼喊,但话语却哽咽在喉。

“拼尽全力去追逐吧,爱丽丝。”

即使无法觅见彼此的容貌,但爱丽丝在此刻却莫名地坚信,自己的母亲正以笑颜相对,与自己告别。

“即使舍弃一切...也要去追逐,那风之声中所蕴含的真谛。”

幻影化为了破碎的白沫,将视线内的世界彻底包裹在了其中。而那熟悉的声线,最终也随之而远去。

——名为爱丽丝的少女,终究从那短暂的温柔梦境之中,回归到了残酷的现实世界之中。

————————————————————

在强烈的眩晕感中缓缓睁开了双眼。映入爱丽丝眼中的是,却是一片火苗随风摇曳的残影。

耳畔怀绕着植物被火焰燃烧、崩裂的噪音,但同时她亦依稀可以听见那此起彼伏的、属于男性们的低微哀嚎声。察觉到这一切不详迹象的爱丽丝,最终吞下了口中那带着一丝铁锈以及青草味道的唾沫,强行差使着自己濒临散架的身躯从草地上站了起来。

在视线所及之处,火焰正肆意地在夜幕下的原野上蔓延。而被伤口的溢出血染红了铠甲的士兵们,则是像是没有灵魂的玩偶一般瘫倒在了稀松的泥土上。他们有些人依然能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但有些却早已陷入到了绝对的死寂之中。

似乎是一时无法理解眼前的惨状似的,爱丽丝的意识在此刻不可控地滑入到了一阵惊愕之中——血腥的战场并非是她平生第一次所见,但当其每次看见此种狼藉的瞬间,却总是让其感到难以适应。

但这阵短暂的惊愕并没有持续多久。在再一次听见身旁最近的一名士兵所发出的哀鸣声后,爱丽丝猛地拍了拍自己蒙上尘土的脸颊,径直地往那名士兵瘫倒在地的扭曲躯体奔去。在俯身简单地察看了这名士兵的伤势后,她毫不犹豫地掰断了那插在士兵小腹上的半边弩矢,并将自己裙摆的一角硬生生地撕下,试图去包扎士兵那正在缓缓溢出鲜血的伤口。

“能听得到我说话吗?...振作一点!伤口马上就能包扎好了!”

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包扎着士兵的伤口爱丽丝虽然正在酝酿着打气的言辞,但士兵的瞳孔在此刻却因痛苦而左右打转,始终无法聚焦于一处。

“保持清醒!我马上给你施放治愈的魔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察觉到一般的急救手段已然无法缓解士兵苦痛的爱丽丝,在给临时的绷带匆匆忙忙地打上死结后,开始半眯起了自己双眼,并将双手交织在了胸前,试着去吟诵那自己已然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祷唱文——

“...停下来吧..爱丽丝大人。我...我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但至少请你...保全仅剩的力量——”

在听见爱丽丝宣告即将使用治愈魔法的一瞬,那名士兵仿佛猛然从痛苦中惊醒了一般将目光聚焦在了爱丽丝的身上,并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了手,打乱了爱丽丝试图交织自己双手进行咏唱的姿态。

“...爱丽丝大人。”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丧气话...这可不是欧洛斯王国的守护者们应有的发言,士兵!“虽然被受伤的士兵粗鲁地打断了自己即将进行咏唱的姿态,但爱丽丝还是在制止了士兵抗拒的同时,以一反平日文雅的形象以强硬语气打断了欲言而止前者:“看在风之圣灵的份上,现在就把所有事情都交给我吧,士兵。毕竟,你已经完成了你应有的职责了。“

“爱丽丝大人。”

”振作起来,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个人还有希望,我也不会——“

“爱丽丝大人!!”

从低沉到高昂的呼喊最终让执着于咏唱祷文的爱丽丝猛地回过了神来。感受到了压在自己掌下的士兵之手已然彻底失去了力气,她便将自己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了士兵的脸庞上。但映入其眼中的,只有那士兵不动声息的僵硬面容,以及那早早便合上了沉重眼帘的双眼。

知道眼前的伤者已经失去了象征生命的体征——爱丽丝很清楚的明白,刚刚的呼喊声并非来自眼前这位已然逝去的士兵。她最终缓缓地转过头来,往那段呼喊声真正的主人处投去了自己略显呆滞的目光。

“卡洛斯爵士...?”

只见在视线所及的不远处,爱丽丝看见了自己在这片狼藉之中唯一一个熟悉的脸庞。这个身着全身板甲的灰鬓爵士正匍匐在稀疏的草地上,披着手铠的右手深深地嵌入到了泥土之中。而在其身后的草地上,则有着一道明显的、被长长地拖曳过的痕迹。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安慰的话就免了吧,爱丽丝大人。现在,且静听老身一言便可。”尽管其在战场上穿戴的覆面盔在此刻已不知所踪,额头上流淌下的鲜血亦打湿了自己灰色的胡须,但这个名为卡洛斯的老爵士却依然目光如炬,以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痛楚的坚定神色与爱丽丝四目相对:“...虽然有点不合仪态,但很不辛,我必须要以圣欧洛斯骑士团团长的身份向您报告:不仅是骑士团本身,就连王国最后的戍卫队,在此刻也已经分崩离析了...换而言之,那最后一支能够保护您的武装力量,现在也已经荡然无存了。”

”叛徒出卖了我们,我们出逃的路线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敌人的面前。虽然我已竭尽全力地指挥突围...但局势终究已经无可挽回了。”说到’叛徒‘二字的瞬间,卡洛斯爵士嵌入泥土的手指不禁因心中泛起的激动情绪而颤栗着——这是象征着愤怒的情绪,抑或是象征着羞愧的情绪?关于这一点,在此刻,甚至连他本人也无从知晓。

”王国最后的孤军已经消亡,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只要爱丽丝大人您尚未落入敌手,那就还有希望。“

卡洛斯灰色的双瞳映射着四周蔓延开来的焰色,但却始终没有泛起过一丝动摇的波澜。其中所蕴含着的坚定意志,正如爱丽丝平日所能从中觅见的别无二致:

“虽然此举对于现在的局势可以说是杯水车薪...但只要爱丽丝大人能善用这片混乱及夜幕——那从贝罗纳帝国的爪牙中逃出生天,也并非是不可实现之事。”

“...虽然稍稍有点失了礼数,但恕我直言:现在的爱丽丝大人,谁也无法被您所拯救。您继续逗留于此地,只是在葬送着我等所有人所付出的鲜血以及泪水而已。”在宛如说教一般的发言中,卡洛斯蠕动着微微颤动的嘴唇,试着把口中混杂着鲜血的唾沫就此咽下,以滋润一下自己那仿佛早已干裂开来的咽喉:“所以...趁现在那群贝罗纳人还没有发现您——请你抛赶紧动身吧。哪怕希望渺茫,也不应坐以待毙!”

“走吧...不要回头!”——仿佛用尽了仅剩的所有力气一般,名为卡洛斯的老爵士近乎歇斯底里般地怒吼了出来。其坚定的面目一往如故,但泛黑的血却已从其嘴角中不自觉地缓缓流出、滴落、最终渗入到了那被手指捏碎开来的泥土之中。

”卡洛斯爵士...“

直率到不带一丝掩饰的言语,卷携于其中的却是当下最为令人惊愕的真相。爱丽丝注视着眼前这个面容憔悴的老男人,关于后者的记忆却在此刻不受控制地、犹如泉涌一般充斥在了意识之中:那个自幼便侍奉于左右,教会了自己剑技、马术、搭弓,而背影却永远如同一座大山一般不可动摇的老爵士,如今却像倒在了这片冰冷的荒原之上,像任何一个将死之人一样强忍着肉体的痛觉,只得细细地喘息着。

虽然心中尚存的理智也正迫切地冲击着爱丽丝的思绪,要求她立刻从这片战场上逃离出去。但在此时,她却感觉自己的双脚灌满了铅,躯体僵硬到动弹不得。

“喂喂...那边那个老头。在说些有骑士风度的说话前,我希望你能先注意一下自己的周围环境更好噢。”

——不期而至的第三者轻佻声线,在下一刻却突然打破了二人对视之间短暂的寂静。在一激灵的颤栗中瞬间回过神来后,爱丽丝将目光投向了老爵士身后摇曳着星火的微暗中:只见一个骑着战马、身披重铠的男人正伴随着马蹄声缓缓趋近。伴在其身边,还有两个个宛如征召兵又或是雇佣兵一般模样的步兵,其各自的手中都持着制式的鹰徽盾,长剑上沾上的血液则各自结成了诡异的块状。

“在战场上大嚷大叫,那可是身为骑士的大忌之一。难道说欧洛斯的骑士,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吗?”

骑在披甲战马上的男人一边轻谈描写般地发表着挑衅的言论,一边扯下了头盔下护具,将自己包藏不住的扭曲笑意展现在了爱丽丝的面前。而那在闷热的空气中沉重地呼吸着的战马,则最终在令人窒息般地死寂里,在老爵士瘫倒在地的身躯前停下。

“就从这段无趣的日子看来,贵国的国运和骑士们的运气,似乎都不太受上主们的青睐啊——我说的对吗?欧洛斯年轻的圣女,以及那忠诚而年迈的骑士?”仿佛对处理面前的局势游刃有余一般,那个浑身漆黑的贝罗纳披甲骑士不紧不慢地踏着马鞍落到了卡洛斯的身后,并从腰间拔出了一把仍然闪亮如新的雕纹长剑,将剑尖抵在了老爵士的背脊之上:“不得不称赞一下贵军抵抗的意志。虽然徒劳,但还是让我们花上了比预想中更多的时间。但从现在看来,结局还是如同我等所料一般就是了。”

“...别太自满了,贝罗纳的黄毛小子。如果不是那个可耻的叛徒,就算是老身,也能轻轻松松地在阵前亲手取下你的首级。”知道局势已经恶化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卡洛斯老爵士啐出一口鄙夷的唾沫,用最后仅剩的力气侧过头来,用充盈着怒火的余光瞥向了掌握着自己生杀大权的贝罗纳骑士。

“哦?事到如今还想凭口舌之快挽回一下自己战败的名声吗,欧洛斯的年迈骑士阁下?”卡洛斯的挑衅似乎并没有激怒那名贝罗纳的骑士,相反,他露出了一幅戏谑的笑容,连带着其身边的数名随从也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到上主的面前再好好忏悔吧,你这个可悲的异教徒老头!”在一阵令爱丽丝毛骨悚然的笑声过后,贝罗纳的骑士一反方才戏谑的笑容,以近乎扭曲的面容用手中长剑从背后径直地刺穿了老爵士的躯体:

伴随着一声沉重的闷哼,卡洛斯愤怒挣扎着的神色突然变得僵硬,双瞳也逐渐失去了聚焦的方向。

“...爱丽丝...大人...”

无力却充满了执念的呼唤,便是这个老爵士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痕迹。

“————!”

虽然对于战场上的蛮荒早有体会,但如此目睹着熟悉之人被肆意地杀害的场面,爱丽丝的意识还是不受控制地在这一瞬陷入到了一片空白之中。在又一阵戏谑般的笑声过后,在余光中瞥见黑甲的骑士正提剑缓缓向自己走来的爱丽丝,终究还是从一阵难以释怀的悲伤中回过了神来。

“作为贝罗纳的一名高贵的骑士,我觉得我应该出于善意而提醒你一下,欧洛斯的圣女阁下。”贝罗纳骑士逐渐离开了其身边的武装随从们,正一步接一步地朝爱丽丝的面前行去,其层层的覆甲在他每踏起一步便发出一阵金属相互碰撞的声响:“只要乖乖地顺从我们,那我至少还能保证你最基本的人身权利。但要是你选择抗拒...那可就别怪我使出一些粗鲁的手段了。”

“...你本来可以不这么做的,不是吗?”

听见了爱丽丝突如其来的质问,贝罗纳的骑士先是稍稍一愣,但在转眼间他便又露出了更为挑逗的笑容:

“圣女阁下,你要明白,战场上的规矩,永远是由胜者来决定的。更何况,欧洛斯在事实上已经亡国了,就算我留下那个老头一命,那我又该找谁去换那点少的可怜的赎金呢?”

“所以...从现在开始,就把你的力量彻底奉献给贝罗纳帝国,用尽所有的余生去给为你而死的人们赎罪吧,异教徒们的圣女哟!”仿佛深知眼前的爱丽丝已经是唾手可得的猎物,贝罗纳的黑甲骑士舍弃了原先故作姿态的敬语,开始用疯狂而欣喜的语调大叫了起来。

看着那副不详的黑甲正提着染血的剑与自己步步逼近,爱丽丝知道呈现在自己眼前的劫难已是无法回避。但在此时,她并没有选择放弃、又或是选择逃避:她将双手举在胸前,以近乎最传统的方式结起了术印,准备咏唱起那句她自己几乎从未使用过的风之咒文——

“...这就是骑士们的生存之道吗?来自贝罗纳的骑士阁下,还真是给我好好地上了一课呢。”

在剑拔弩张的对峙即将爆发开来的前一瞬,一个不属于现场任何一个人的男声,却突然打断了这股近乎一触即发的氛围。

在黑甲的骑士与爱丽丝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站在离对峙的二人不远处的两名贝罗纳随从相比前者以更快的反应回过了神来。毕竟,这段声音距离他们的距离,要比那对峙的二人更加地相近。

但其中一个随从的肉身反应,终究还是没有敌得过那早已被第三者所把握好的时机。

伴随着一阵短暂的、钢铁贯穿了肉体与血液的声音沉闷声响,其中一位武装随从的瞳孔在下一瞬瞬间放大、溃散,手中的长剑在下一瞬脱离了自己那已然失去了所有力量的右手。

看着那穿透了自己上腹、再穿透了自己身前链甲的袭击者之剑,那名被刺穿的随从近乎痉挛般颤抖地捂住了自己溢出着鲜血的伤口,最终倒坐在了稀疏的泥土之上,最中叨念着含含糊糊的言语。其双目,也正在逐渐地失去着原本所有的光芒。

察觉到了迫在眉睫的危机——剩余的另一名武装随从惊恐地提起了手中的长剑,并在没有目击到袭击者的前提下使出了所有的力气向自己身后挥出了斩击。但令其绝望的是,这个本能性般迅捷的反击,终究还是没有阻止袭击者再进一步的行动——

在挥舞出去的剑尚且还停留在半空中之际,在随从身后的袭击者便先行一步地挥起了挂在其前臂上的棱形盾,用近乎不讲道理的蛮力把盾面击打在了前者的脸上。伴随着一声钝器敲碎骨头似的声响,余下的最后一个武装随从应声倒下,其失去知觉的面部陷入到了稀疏的泥土之中。

虽然看不见倒下之人面部的伤势,但透过脸颊与泥土之间的间隙,那沥沥而出鲜血在隐隐约约的焰光之下,却格外地显眼。

“...来者何人?”

贝罗纳的骑士一边以犹如低声怒吼一般的声线发起了质问,一边放弃了与爱丽丝的对峙而转过了身来。他将手中的长剑指向了位于两具新尸骸之上,在火光中若隐若现的瘦长身影之上。

尽管距离相比黑甲的骑士更加远,但同样几乎被袭击者吸引了所有注意力的爱丽丝却透过碧色的瞳孔清晰地看见了道瘦长身影的真容:只见一名身着胸前板甲,戴着覆面盔,右手以非临战状态提着长剑的人影正屹立在了两名死骸的前方。

火光照亮了他一半的身影,而另一半则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阴影。从刚才短暂的发言中听来,爱丽丝认为包裹在这具覆面盔之下的,应是一名青年的面容。

“我只是一名凑巧路过的欧洛斯骑士而已。不知道这样的回答是否能够让阁下感觉到满意呢?贝罗纳的骑士?”

左手提着刻有贝罗纳鹰徽的棱形盾,右手提着欧洛斯风格的制式长剑——覆甲的青年一步一步地往黑甲骑士所处之地行去,直至两人之间的距离恰好相当于三把长剑横放于地的长度。

“哼,又是一个来自欧洛斯的无名之辈而已吗?”从一时的惊愕中回过神来,黑甲的贝罗纳骑士重整了自己的姿态,将手中的长剑高举向外、剑尖指向前方,作出了牛势(Ochs)的姿态:”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另一处,再加上我与自己的部下分散开来的时候才选择发动袭击?…很精明的想法,但同时从这一点来看——我也能确定你并非是真正的骑士。“

面对着贝罗纳骑士的临战姿态以及挑衅,自称欧洛斯骑士的青年并没有因此而作出什么预警性的动作。隔着那只有数道长条形细孔的覆面盔,无论是贝罗纳骑士还是爱丽丝都无法窥见这名青年此刻到底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更无从理解他那似乎不紧不慢般的态度。

“我受册封的时间并没有多长,可能也只有那么半个长夜的时间——所以,我倒是希望阁下能够稍稍包容一下我呢。”

面对着贝罗纳骑士咄咄逼人的态势,青年以令人分不清究竟是认真还是戏谑式的语气对前者作出了回答。跟随在这段话语之后,青年也将染血的长剑摆低在了双腿之前,剑尖朝下,作愚者势(Alber)。

“口说无凭。你敢报上册封你为骑士之人的名号吗?”

“...他就在那里,在刚才已经被你以不符合荣耀的方式杀死了,贝罗纳的骑士阁下。“

话语交错的间隙,贝罗纳的骑士不禁将目光瞥向了那已然失去了任何声息的老爵士尸骸上,眉头紧皱。

“你要明白死人可没法说话,欧洛斯的无名之辈。”

”我当然很清楚,阁下。”覆甲的青年头盔正朝向于身前不远处的贝罗纳骑士。但在一旁无言注视着这一切的爱丽丝却无由地感觉,那隐藏在头盔下的视线,似乎正在望向于自身:“但同时,你也无法证明我身份的真伪,不是吗?”

“哼,看来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似乎已经厌倦了当前打破了自己原本计划的状态,黑甲的贝罗纳骑士在话音终落的瞬间往前踏去了数步,并抡起了手中的长剑,以犹如自下而上的新月一般对着覆甲的青年发动了气势汹涌的顺势斩击——

这样标准而有力的突然斩击,无论是出身于什么阶层的目击者,想必都会认为:在黑甲骑士面前的青年即使能挡下这一击,也必定会手臂发麻地踉跄后退数步吧——即使是作为旁观者的爱丽丝,在那个斩击挥出的一瞬也是如此认为的,但在下一刻所发生的事情,却彻底颠覆了她原本的想法。

与其说这是在格挡,倒不如说这只是一次早已看穿了对手一般的精妙反击——在爱丽丝的目光中,覆甲的青年以令人匪夷所思的反应速度同时挥舞起了手中的长剑,分毫不差地招架开了贝罗纳骑士的斩击。

“该死!...你这是在开什么玩...”

贝罗纳骑士显然也被这令人难以置信的结果所震惊。但在他话音尚未终落之际,战斗的态势却已然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钢铁短暂地彼此嘶鸣、而火花亦在剑刃之间喷溅。在失衡的贝罗纳骑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覆甲的青年便以再次将长剑抡起在了身的一侧,以像是要斩裂空气一般的速度向着前者没有被板甲覆盖的咽喉处顺势劈去——

伴随着一阵刀剑划破肌肉的声响、以及那瞬间四溅而开的鲜血,这场短暂而令人不可置信的决斗便当初落下了帷幕。贝罗纳的骑士抛开了手中的长剑,用痉挛着的双手徒劳地掐向了自己溢出着鲜血的咽喉,以狰狞的面目双膝着地,最终轰然倒在了这荒凉的草原之上。

即使这场交锋仅仅只是花上了那么一小段微不足道的时间,但此刻的战场却陷入了犹如时间被冻结了一般的死寂之中。除去濒死的贝罗纳骑士所发出的、支支吾吾的声音,还伫立在此地的爱丽丝,甚至连那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响也能清晰地听闻。

不知心中翻腾着的情感是侥幸、又抑或只是单纯的震惊——爱丽丝望向了那名自称为欧洛斯骑士的青年,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阁下,到底是...?”

面对着这最为直接与淳朴的问题,青年终于也把自己头盔面朝的方向放在了爱丽丝的身上。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后者的问题,而是将长剑收入鞘中,并踏着比以往更具认真态势的脚步走到了爱丽丝的身前。

“正如刚才所言,我便是欧洛斯王国的一名新晋骑士。又或是说——是王国最后的骑士。”

自称欧洛斯骑士的青年最终在爱丽丝的面前单膝跪下,并以轻柔的姿态向着后者微微举起了右手的手掌,说道:

“我遵从欧洛斯王座的王冠遗命,现前来向您履行我的义务与职责——”

一反之前决斗时的气势,青年在爱丽丝的面前谦卑地低下了头。而爱丽丝也仿佛被当下的气氛所感染,最终向着青年伸出了自己同样染上了污血的纤手。二人的手宛若那多变而归一的命运一般,最终交织在了同一处。

即使心中仍然翻腾着各种复杂的情感。但至少在此时,隔着那皮革手套所传来的温度,却让爱丽丝感觉到了自己还存活在世上的真实感。

骑士最终缓缓抬起了头来,而爱丽丝亦对那暂时不可被觅见的双瞳报以了自己的目光:

“...以风之圣灵起誓——自今而后,我将为风之国的子嗣而战。自誓言而起,至死而方休。”

在夜幕的苍穹之下,欧洛斯最后的骑士对着来自风之国的圣女——立下了属于自己的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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